班里躁乱，他回到座位后摊开语文试卷，握着笔迟迟写不下去字，干脆放下笔，往窗外看去。
下午四点多，阳光不算那么刺眼了，在他的位置，可以看见八号楼跟九号楼之间长势极好的小白杨和冬青，它们在暖阳下舒展着绿意。
林荫投在石阶上，影影绰绰，未被遮住的地方在阳光下曝晒，接受着灼日的考验。
看着看着，郁野有点走神，不知怎的，脑海中闪过第一次见亓凛时，对方穿着红色上衣，衣服中间印着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图案，看着拽拽的。
一开始他就没把对方当善茬，又因为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导致他对陌生人有不算弱的抗拒感和排斥感。
但亓凛与旁人不同的一点是，相处起来他很懂分寸，不会刻意讨好接近，也不会冷漠疏离，虽然偶尔会有点试探的意思，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平和的。
那种拿捏到位的度让人很舒服，而正因为这，郁野对亓凛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
郁野垂了垂眼睫，遮住了一半的眼瞳，打下一小片阴影。
身旁传来轻微声响，郁野回神，他转了转头，拿起笔，在试卷的横线上默着写出一句古诗名句。
大部分学生都没回位，孟正川不在，老赵又下了楼，不乏有的人搞完卫生后还借着这个由头嬉笑打闹，班里乱成一团。
刚开学没几天，大部分人的玩心还没收回来，胆子也在暑假里玩大了，有一部分人无视校规校纪把手机带了进来，这会儿趁着没老师管就偷偷拿出来划拉几下。
茗河一中表白墙两分钟前更新了一条新动态，内容为六张图，第全都是是打码的人发给表白墙的话，从对话气泡可以辨别出是不同的人：
——墙墙，在吗在吗？
表白物化生十五班的郁野同学
小哥哥被人欺负只听别人说就觉得好气。
啊，我要气成球了，有没有小姐妹可以一起放学去找某某某讲道理的？
——墙墙，表白郁野同学
郁同学，请放心，你做的很好，是那人脑子有病才找你麻烦
摸摸头，不要难过。【害羞.JPG】【摸头.JPG】
——墙墙，表白郁同学
看到郁同学被人那样“特殊”对待真的好生气啊，擦玻璃擦得干净是罪过了？
叔叔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了不起啊，长得没郁同学帅，成绩没郁同学出色，嫉妒的吧？
——墙墙，表白郁野（同时踹一脚孟姓某人）
今天的郁同学依旧帅气逼人，卫生也弄得很认真仔细，玻璃都能映出人影。
那位孟姓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表情，我在一旁看着好气哦，郁同学都没招惹过你。
——墙墙，我又来啦。
依旧是表白郁野同学（谁让我是他的超级铁粉）
小哥哥今天超级帅气，这是抓拍【照片】【照片】
郁同学被某睁眼瞎找麻烦的时候我正好在场，这不是第一次某人找麻烦了。
对，没错，两次我都在场【微笑.JPG】【微笑.JPG】【微笑.JPG】
我不知道某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欺负我们家小哥哥就是不行！
——墙墙，我要表白郁野。
我算是两次都在场的目击人。
上午撞人家肩，把人家抱着的书都撞撒了一地，下午又往人家刚擦好的玻璃上浇水，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您真的很可以。
从郁野入校开始就一直心水他的颜值，一直喜欢到现在，高一我们郁同学跟您也没交集啊，刚成同学没几天就无缘无故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拿我们当摆设？
……
透过屏幕，都能看见郁野迷妹团的怒火和气愤。
玩手机的人拐了拐身旁的人，让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看完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没到大班空，继郁野有戴美瞳这一癖好之后，全级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郁野今天被一个同班同学无缘无故找了两次麻烦。
作为郁野的颜粉，亓凛常逛表白墙，自然也看到了那条动态，他翻完五张图，扫了眼底下的评论区，意料之中看到不少人在心疼郁野。
有几个昵称还挺眼熟，是郁野的忠实小迷妹，几乎每次表白墙发跟郁野有关的东西她们都会在下面前排留评。
他没划很久，看了几十条评论后就退了企鹅界面，点了游戏图标。
等游戏加载的时间里，他余光瞥到正在做题的郁野，心里忽然在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经大脑就去管按理来说跟自己无关的事？
疑惑就像一颗幼苗，除非想明白，否则就会一直生长，长成参天大树。
亓凛玩游戏时有点心不在焉，在游戏里收割了一个人头后，因血量不健康被敌方防御塔打死，他闭了下眼。
似乎……也是因为心疼吗？
＊
郁野把语文试卷全弄完是在开学后的第六天，正好是周日，开学期间总和楼下爷孙俩一起吃饭，算是和亓凛熟了一点。
——能和对方进行超过二十个字的交流，并且偶尔会在企鹅上回一下对方的消息。
“哎，亓哥哥，你快来下路帮我一下。”
“你待在草丛里不要走动，我去拿掉那俩人头。”
“啊，我死了，野怪血量也太足了，我居然砍不动它。”
“等你复活了我带你去跟它们谈谈人生。”
“亓哥哥……”
郁森跟亓凛因为游戏算是玩熟了，吃完饭俩人就都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只要亓凛陪她玩，躺赢预定。
郁野偶尔会跟着两人一起玩游戏，亓凛这才发现郁野是游戏黑洞——“一口小鱼干”。
郁野虽然战绩一直不尽人意，但比起一开始玩游戏的时候也算是有所进步，起码，不会一直送人头了，在亓凛的帮助下偶尔还能拿个人头。
晚上吃完饭，两个长辈跟三个晚辈说了一声就出门下去散步了。
郁野在厨房切好一盘西瓜，端着放在茶几上，郁森跟亓凛正一起玩着游戏，目光很专注。
“啊，对面那个妲己又杀了我一次，好气。”郁森进入复活倒计时，看见茶几上的西瓜拼盘，把手机往身旁一放，拿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郁野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垫在手下面，以免流下来的西瓜汁弄脏衣服。
亓凛带着节奏打破对方水晶，伸了个懒腰，视线扫过西瓜拼盘，最后看向了坐在郁森身边的郁野。
郁野注意到他的视线，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西瓜拼盘，可以吃。”
“谢谢。”对方伸胳膊拿了一块西瓜，顺手拿了一张纸巾，垫在手底下，跟郁森的动作几乎无二。
吃了几块西瓜，郁森去卫生间洗手，客厅里就剩下郁野和亓凛隔着大半个沙发坐着。
郁野拿抹布擦了擦流在茶几上的西瓜汁，然后起身往自己卧室走去。
“郁野。”
亓凛那把带着点磁性的嗓音不算大众，跟他本身的相貌气质一样，带着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郁野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侧了下头看向懒懒散散仰在沙发上的亓凛，对方的眼睛阖了一半，看着慵懒极了。
郁野问：“有事？”
“你会写稿子吗？就是国旗下讲话那种玩意儿。”亓凛说着，把左腿往上抬了抬，搭在沙发边缘，还小幅度晃了一下。
郁野收回目光，留下句“没写过，不会”就推门进了卧室，随手关上门，拉开椅子坐下，从竖格里拿出文件夹。
昨天做后期的人把成品发给了他，他戴上耳机听了一遍，感觉还可以，他准备今天再检查一遍，没有任何错误的话，就可以在十五号上传了。
戴好耳机，摁了播放键，没几秒一阵轻缓的吉他声就传入耳朵，他手里拿着原稿，认真看了一遍后，闭上眼睛，睫毛微颤，靠着记忆一点一点感受，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亓凛在外面敲门无人回应，推开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情景，郁野戴着耳机，坐得笔直，双肘支着书桌面，左手握着一张A4纸，右手指节有规律地轻轻敲着书桌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平时冷淡疏离的脸此刻柔和了很多不是跟郁森相处时的宠溺温柔，而是真正沉浸在什么里面，不经意就流露出来的愉悦。
亓凛喉结下意识动了一下，忽然感觉屋里有点热，他不想打扰这份安谧，合上门退了出去。
等郁野检查完新歌后，收拾好东西出了卧室，见客厅里空无一人，正巧郁森卧室门开了一下，露出小姑娘半张脸。
“哥，亓哥哥回家了，爷爷怎么还不回来啊。”小姑娘的声音甜软，可能是有点困，带了轻微的鼻音。
郁野转身抬脚往她那边走，郁森打开门，抱着龙猫躺下，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哥，我想听《小美人鱼》。”
郁野轻声嗯了一下，娴熟地拿起郁森枕边的故事书，翻到中后部分，语速放慢地开始念。
不到十分钟，郁森就抱着龙猫睡着了，郁野合上故事书，替她掖了掖毛巾被，关上台灯，轻着步子往外走。
已经快九点半了，郁鸣圭还没回来，郁野回卧室拿手机拨了电话，没一会儿对方就接了。
“小野，我在你亓爷爷家，你先睡吧，我晚点再回去。”郁鸣圭说着，突然说了句，“哎呀，好棋，老亓你又要输了，哈哈。”
“谁说我要输了，看我来步……险棋！”
郁野：……
看来这是又下起棋来了。
挂断电话，郁野给手机充上电，拿着干净衣裤进卫生间洗澡。
他有每天洗澡的习惯，不洗睡不着，倒不是因为经常出汗，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淋浴头洒下温度不算高的水，浸润了他的头发，及眉的碎发贴在额头，剔透的水珠子从他的鼻梁滑下去，“吧嗒”一声砸在地板上，和其他水珠汇成一条蜿蜒小溪。
郁野睫毛轻颤，摘下淋浴头对着锁骨，他的锁骨很秀气，但锁骨靠下一点点的位置有道约一厘米的疤，不深，像是用利器划破的。
手指抚上那道疤痕，郁野脸上闪过真真实实的厌恶，他把水温调到最低，搓那道疤，没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他垂了垂眼睫，重新把水温调高了些。
郁野洗完后，穿好衣服，用毛巾擦了几下头发就推开卫生间的门，余光瞥到沙发上的人影，顿住了往自己卧室走的脚步。
“你怎么在这儿？”郁野侧了下身体，看向靠在沙发背上玩手机的亓凛。
亓凛抬了下头，好几秒没说话，郁野的头发有点乱，那种清冷疏离的感觉淡了些，多了点凌乱的美感。
下意识的，亓凛喉结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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