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宝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扯着宋寅之的衣角,仰着头,蜜蜡一样的眸子中水光点点,他看起来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雪球乖,哥哥不走,哥哥帮你买雪糕吃,马上就回来。”宋寅之蹲下身子,揉揉小宝宝柔软的头发。
小鹿老师也跟着追了出来,昨天听闻封祁小宝宝的“霸气”事迹,知道这小豆丁脾气大的跟,所以连碰都不敢碰他,只得和他保持安全距离,跟着哄道:
“雪球喜欢什么口味的雪糕鸭?草莓味的?还是桃子味的?让哥哥给你买来吃好不好?”
小宝宝直接过滤掉小鹿老师一番热情劝慰,假装没这个人,都懒得搭理她,小手却始终固执地抓着宋寅之的衣角。
宋寅之明白,因为这孩子这么小就离开了父母,在他过去并不算长的人生中,他难得遇到自己这样一个尽心尽力几乎是付出全数心血去爱护他、照顾他的人,所以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像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孩子上早教课的意义更多的是希望能帮助塑造一个独立善良的人格,所以才不希望上课途中有家长的陪同,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那我们雪球想要什么口味的雪糕呢?”宋寅之轻轻抱了抱小宝宝,拉着他的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冷饮店,“你看,有你最喜欢的橙子味,还有哥哥最喜欢的西瓜味,雪球在教室里数十个数,哥哥就回来了好不好。”
小宝宝缓缓低下头,不说话。
宋寅之看着他快垮到地上的小脸,忙伸手点了点他肉鼓鼓的小腮帮子,然后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钩好么?”
看着宋寅之如削葱根般莹润的小指,小宝宝才终于慢慢抬起自己的小手指,勾住宋寅之的手指。
“拉钩钩,再盖个章。”宋寅之用额头碰了碰宝宝的额头,然后起身将他推到小鹿老师面前,“那哥哥先过去,十个数哦。”
封祁小宝宝紧抿着嘴唇,稀淡的小眉毛紧拧做一团。
他望着宋寅之,良久,才惴惴不安地松开了自己的小手。
“来,和哥哥说马上回来哦~”小鹿老师说着,还作势冲宋寅之挥挥手。
封祁小宝宝抬起眼睛,眸子里是望穿秋水的思念,虽然宋寅之就在距离他三十米不到的冷饮店,但他还是觉得二人中间像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他跟着小鹿老师慢慢往教室走,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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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之,单位那边你大姨夫已经帮你疏通好了,你诚恳一点,好好回去道个歉,人家是大领导,不至于跟你这屁大孩子计较,妈说话你听明白了没。”
永远都是“你听明白了没”,而不是“我说得清不清楚”。
宋寅之握着手机,即使是炎炎盛夏,但他还是感觉冷气嗖嗖往骨子里灌。
“说话呀,又哑巴了?妈为了你进国企这事前前后后花了十多万,棺材本都给你搭进去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让妈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你操心成不?”
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宋寅之缓缓开口问道:
“我理解您的心思,您觉得国企是铁饭碗,福利好,适合养老,这些我都懂,但是这么多年了,您有没有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重要么?你想要的东西能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么?!你爸死得早,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自己么?我还有多少年活头,我犯得着为了那些死带不进棺材的身外之物跟你下这大架势?我不是为了你希望你以后好过么?!”
母亲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刺耳,即便隔着手机,也挠的宋寅之耳膜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
“我现在在这边工作挺好的,满一个月工资也很快就能到手了,在这里我也不用和同事勾心斗角,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而且它也能保证我衣食无忧。”
“哦,照顾孩子你喜欢是吧?”手机那头是母亲不屑的冷笑,“以后给你介绍个对象,人家问你干嘛的,我说当保姆,照顾孩子,你让人家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你。”
“怎么看待是他们的事,和我没关系。”这恐怕是宋寅之长到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和母亲呛声,以至于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停敲着小鼓。
“行了不用再说了,这事你说了不算,我是你妈,我让你回来你就得回来。”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收拾好东西,最晚后天,我要见到你人,不然,妈亲自去接你。”
扔下这么一句话,母亲不再给自己回嘴的机会,猛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宋寅之一直紧绷的身体倏然放松了下来。
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手里是已经化了一半的冰激凌,淡黄色的冰奶油顺着细白的手指滑下,一点一点,在地上形成一滩散发着橙子香气的小水洼。
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母亲永远只问他做到了没有,而不是他累不累,想不想要,仿佛他的人生,自己却永远没有选择的权力。
罢了,早该认命的。
宋寅之站起身,将手中已经完全融化的冰激凌扔进垃圾桶,掏出纸巾把地上的冰奶油一点点擦干净,最后擦擦手,缓缓走进了早教中心。
刚进了早教中心的大门,恰逢下课。
那群宝妈一股脑涌上去将老师团团围住,迫不及待询问自家宝宝的情况,在得到老师貌似肯定的夸奖后,马上喜上眉梢,抱着自家宝宝就是一通狂吻,在宝宝们脸上留下各种色号的唇印。
封祁小宝宝也站在其中,正抱着自己的小狐狸水壶,脸上的表情犹如南极冰层,淡色的眸子毫无焦距地盯着某个地方,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什么。
宋寅之走过去,轻轻抱了下宝宝以示安慰,他不敢像那些宝妈们一样抱着宝宝又啃又亲,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毕竟,很快就要说再见了。
“我们雪球真乖,认真上完课了呢。”宋寅之尽量掩饰自己的疲惫,努力摆出笑脸。
小宝宝看了他一眼,抱着自己的水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啊那个,封祁的哥哥么?关于宝宝我有点问题想向您讨教一下。”小鹿老师好不容易从家长堆里脱身,忙走过来喊住宋寅之。
眼见着小宝宝都要走到门口了,宋寅之只好无奈对老师道了句“回头电话联系,我去看看孩子”。
小宝宝吧嗒吧嗒往外走,完全不顾理一直在后面喊他名字的宋寅之。
但宋寅之比起宝宝人高腿长,几步迈到宝宝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宋寅之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封祁:
“雪球,你怎么了,不开心么?哥哥可以知道是为什么么?”
封祁小宝宝别过脑袋,小手固执地抱着水壶,不说话,小脸绷的都能当弹弓用。
“你不想说,那哥哥可以猜一下么?是因为你数到十之后哥哥还没有进去陪你对么?”宋寅之轻轻拉过宝宝的小手。
却被宝宝一把甩开。
看来确实是这样了,真是个有脾气的宝宝。
说起来,自己好像为了暂时安抚这小豆丁曾经说过很多没有实现的诺言,比如答应带他去动物园,比如绝对不离开他半步,再比如数十个数自己就会回来。
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他们想要的很简单,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以令他们满怀期待,因为这就是他们现在想要的全部。
但这种期待却在大人漫不经心的承诺中一次次落空。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宋寅之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又抓住封祁的小手,看着他的小脸,认真道:“哥哥知道错了,对不起,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封祁宝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绕开宋寅之径自往前走。
宋寅之没了办法,只得紧紧跟在宝宝身后。
宝宝年纪小,身体发育不完善,走起路来还跌跌撞撞的,再配合上他因为赌气而嘟起的小嘴,看着,宋寅之竟然有点想笑。
“宝贝,再往前走我们回不了家了。”他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小豆丁抱在怀里,给他戴上遮阳帽。
小豆丁扭着身子挣扎了几下,但毕竟能力有限,他的挣扎在宋寅之看来就和挠痒痒一样。
宋寅之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带着宝宝上了车,对师傅礼貌抱了目的地,便低头看着小宝宝的一举一动。
小宝宝坐在宋寅之腿上,两只小手捏得紧紧的。
宋寅之无奈地笑笑:“雪球还是不想和哥哥说话么?”
封祁小宝宝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望向别处,小嘴依然被胶水黏上一般,死活不肯开口。
宋寅之伸手轻轻握住宝宝的小手,细白的手指揉揉宝宝紧攥的手指:“我们放松开手指好不好,一直这样攥着会痛痛。”
小宝宝固执地缩回手,不让宋寅之碰。
罢了,孩子嘛,忘性大,现在虽然生气但扭头又跟你好的一个人似的,宋寅之也不再继续从宝宝那讨饶,索性任他去,自己也扭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母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向来强势,宋寅之也知道这件事根本没得商量,他必须要回去,不然要是把母亲逼急了她真能亲自上门领人。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久久未归的保姆大婶,或者找到宝宝的父母,和他们讲明这件事,尽快找人回来照顾小宝宝。
回去后第一件事,宋寅之就是满屋子找大婶留下的痕迹,试图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到大婶的老家,但大婶除了留下一个永远也打不通的电话号码外,再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宋寅之从网上查了IZ集团的公司电话,尝试着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宋寅之又对照了一遍那电话号码,确认无误,再次拨打过去,依然是空号。
这就很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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