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本不该由妃子定夺,但皇上既然询问她的意思,那颖妃就如实道出心里话,
“这位小姑娘,妾身很喜欢,永璘与她年纪相仿,只可惜她是和珅的私生女,生母名不正言不顺,即便认祖归宗,终究会被人诟病,若是让她做永璘的福晋,似乎有些委屈永璘。
不过这姑娘容品皆端,确实难能可贵,是以妾身想着,不若将她许给永琰做个侧福晋,左右永琰也爱诗词歌赋,他们也算是志趣相投。”
后半句,颖妃没提,其实就是暗指永璘不爱诗词文章,估摸着他对芸心没什么好感。说到底,颖妃还是疼爱永璘的,是以想给永璘挑个如意的,出身与家世更好的福晋。
道罢未听皇帝应声,颖妃抬眸一看,但见皇帝目光幽深,似在沉思着什么,却不知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遂又补充道:“妾身愚见,考虑不周,皇上听听便罢,不必当真。”
轻叹一声,乾隆沉吟道:“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朝臣们惯爱揣测,和珅是朕十分器重的臣子,朕将他的女儿许给哪位阿哥,势必会引起众臣的猜度,是以此事没那么简单,朕还得再斟酌一番。”
毕竟传位皇太子一事,只有几个重要的军机大臣知晓,其他人一概不知,是以乾隆还得想法子为其遮掩。
乾隆一日不放话,和珅便焦虑难安,在他看来,女儿的婚事关系着他的将来,乾隆皇帝宠他,难保永琰登基后会否重用他,只有让芸心嫁给永琰,他的将来才能多一分保障。
自打去过圆明园之后,芸心便觉得自家住着格外惬意,好歹不必来回走那么远的路,她所居的后罩楼后方便是花园,平日里无需出门,到花园中转悠散心即可,那皇家园林虽是景致怡人,却也很磨脚啊!
她才发过誓,再也不要去圆明园,没两日,行宫中就有太监来传话,说是十公主受了伤,请她过去相伴。
对于那段漫长而遥远的路途,她的内心是抗拒的,但十公主相请,且人还病了,她理该去探望才是。
此事出乎和珅的预料,他没想到十公主只见了芸心一面,居然还惦记起她来,心下暗喜的和珅应得干脆,遂命芸心赶紧收拾几件衣物,到行宫去陪伴公主。
收拾妥当后,芸心到府门口乘坐马车,将将安坐,忽闻有人高呼,“且慢!”
这声音似乎是个男孩子,诧异掀帘一看,芸心甚感意外,但见跑向马车之人竟是丰绅殷德!
一路小跑过来的他气喘吁吁,在马车边立定后,他扬首望向芸心,一脸忧色,“听说容悦受了伤,你要去行宫见她是吗?帮我带样东西给她。”
原是为十公主啊!本是小菜一碟,但他的态度很不友好,芸心也不去接,只倚在车窗边问他,“你这是要求,还是请求?”
有什么区别吗?他才懒得纠结这些,“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她的感觉可是很不好呐!“我觉得你这是命令。”她又不欠他的,两人关系那么僵,他还敢这么嚣张?
心知她是在记着上回他拿弹弓打她的仇,丰绅殷德理亏在先,也不敢耍横,遂软了语气道:“请你帮我带样东西给她,成吗?”
“我是谁?是你什么人?”
哼!她这分明就是趁机威胁!尽管很不情愿,但丰绅殷德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是我阿玛的女儿。”
啧!这弯儿拐得够远啊!不满意的芸心冷漠的“哦”了一声,“既然你跟我没什么关系,那我也没必要帮你。”
要不要这么绝?丰绅殷德恼嗤道:“芸心,你不要得寸进尺!”
芸心也不理他,吩咐车夫启程。
眼瞅着她动真格,丰绅殷德立马叫住车夫,不许她走,而后将心一横,对着芸心极不情愿的道:
“你是我……我姐……”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虽然听不大清楚,但他肯说出来,也是难得啊!若非为容悦,他肯定不乐意投降。罢了,还是不为难他了。芸心见好就收,自他手中接过那方盒子,问他里面是什么,他只道不能说,
“你可千万别打开,得由容悦亲自开启。”
她也没有看人隐私的习惯,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瞧他吓得。芸心本想着这两个孩子是皇帝赐婚,大约没什么感情,但看丰绅殷德这态度,似乎对十公主很关怀,料想他应该很喜欢公主吧?
也是,容悦那么可爱,芸心只见了一回便对她印象深刻,他会喜欢再正常不过。
将盒子放好后,芸心保证道:“放心吧!一定帮你带到。”而后她放下帘子,再一次踏上去圆明园的路。
因着是第二回前来,芸心不再陌生,对此处的路略有些印象,行至碧澜桥时,但见前方有两道人影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人身着天蓝福纹袍褂,腰配月白嵌玉带,正与身边人谈笑风生。
此刻离得尚远,她瞧不真切,但看他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正思量间,忽闻身边的小太监提醒道:
“前面那是十一阿哥和十七阿哥,姑娘快快避让行礼。”
果然是永璘,怎的又遇见他?芸心暗叹了句,不敢抱怨,依照规矩,乖乖立在一侧为之让路,福身请安。
彼时永璘正与永瑆说着话,本没在意路边的女子是谁,听到声音略耳熟,这才瞄了一眼,尽管她低着眉眼,可那双水湾眉和密长浓黑的羽睫却能令他一眼认出。
了悟一笑,永璘停下步子,负手在她身前立定,打了声招呼,“来看望容悦?”
芸心好奇抬眸,满目惊诧,“十七爷怎会知晓?”
神秘一笑,永璘卖起了关子,“你猜。”
道罢他朗笑着向前走去,身形高挺的他拐了个弯儿,一抹天蓝很快便消失在那片海棠花海中,徒留芸心一脸懵然,请她过来的人不是容悦吗?怎的永璘也知情?
带着疑惑,芸心来到杏花春馆的后殿,拜见十公主。
容悦一瞧见她便心生欢喜,奈何她在养伤,动弹不得,亲切的朝她招手,“姐姐免礼,无需客套,来这边坐。”
上回她走的时候,容悦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伤了腿?芸心问起她的伤势,容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偏头小声对她道:
“其实是因为我看了太多的神话故事,平日里也喜欢练武,就想着自己能不能飞呢?我瞧着那些侍卫们身手敏捷,健步如飞,很是羡慕,那日我趁着嬷嬷们不注意,跑到五六尺高的石墩上往下跳,我以为双脚扑棱扑棱的就能保持平衡呢!岂料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就崴伤了脚。”
“啊?”芸心闻言哭笑不得,五六尺,那就是将近两米,小孩子当真是心大啊!
“你觉得自个儿是天选之子,会在危急时刻突然激发潜力,幻化出轻功吗?”
被戳中的容悦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姐姐你太了解我了,居然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也这样幻想过,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试呢!有个小伙伴就先跳了,他受了很重的伤,大伙儿都慌着去扶他,吓得我不敢再跳。”芸心也曾经历过,是以很明白容悦的想法,不过还是得警告她,
“神话故事始终是故事,我们凡人没有轻功,不能飞,你可得谨记,不能再拿自个儿冒险。”
容悦也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了,当时脑子一抽,突然就想试一试,事后她崴了脚,太医看过,只是伤了筋,肿胀青紫,索性没伤到骨头,倒也不怎么严重,但乾隆认为是宫人们没看好小公主,龙颜大怒,要惩处那群嬷嬷宫女们,幸得容悦求情,乾隆这才没把人送进慎刑司。
心知是自个儿连累了她们,容悦懊悔不已,引以为戒,再不敢乱来,
“昨日十七哥来看我,我说躺在屋里养伤太无趣,他说颖妃娘娘生辰那日,看我和姐姐你聊得挺投机,提议让我请你过来,我这才向皇阿玛求了旨意。”
芸心恍然大悟,原是永璘出的主意,怪不得他会知情。
两人虽然相差八岁,但志趣相投,能聊到一块儿,有她相陪,容悦总算有了笑颜,不再唉声叹气。
当天晚上,容悦将芸心安置在偏殿,好在她不认床,到哪儿都能睡得着,加之房中燃着苏合香,这一觉睡得还挺沉。
次日天暖风轻,已然躺了两日的容悦实在不想继续躺着,芸心提议让人将她抬至殿前的小园子中晒晒暖,到外头见见日光,看看花木,这人才能有些精气神儿。
近来她在养伤,太医来请脉换药时,嘱咐要忌口,这也不许,那也要戒,气得容悦没了食欲,芸心灵机一动,遂向太医请教,
“馄饨较清淡,公主应该能吃吧?”
但听太医道:“馄饨无妨,莫放辣椒即可。”
这可是芸心最拿手的,于是她自告奋勇,要为公主做碗馄饨。
容悦总觉得不妥,“我请姐姐来做客,可不是让你给我做饭的,膳食自有御厨来备,不必劳烦姐姐。”
芸心可不觉得麻烦,做美食于她而言是一种享受,“其实我也很喜欢吃馄饨,姨母做的馄饨可好吃了,我跟她学了几年,自个儿也会做,奈何来到京城之后,阿玛不许我下厨,我一直没机会动手,如今来了你这儿,阿玛瞧不见,你就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手呗!”
既如此说,容悦也就不再拦着,由她到后殿的小厨房准备馄饨馅儿。实则容悦也想跟去瞧瞧馄饨的制作过程,奈何行动不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看宫人们修剪花枝,周遭蜂飞蝶舞,她不禁又开始想象着自己若是能有翅膀四处飞翔该多好。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容悦回首一看,眉眼弯弯,甜甜一笑,“十七哥,你来啦!”
近前的永璘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没瞄见那道丽影,好奇问了句,“她人呢?不是来陪你的吗?”
容悦已然了悟,却佯装不懂,问他在说谁。
“就那个……和珅家的闺女呗!你未婚夫的长姐。”
“咦”了一声,容悦故作伤怀,“我还以为十七哥是来看望我的伤势,原是来找芸姐姐啊!”
摸了摸鼻梁,永璘干咳一声,正色道:“自然是来看你的,这不顺口一问嘛!”说着他命小太监将东西放下,
“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容悦的目光被那方盒子吸引,顾不得追究永璘的反常,兀自猜测着,“皇兄带的肯定是好东西,快打开让我瞧瞧。”
小太监依命打开盒子,映入容悦眼帘的,是一只可爱的小黄鸡,乃是用彩色油纸糊制而成,虽然挺好看,但并无特别之处,容悦大失所望,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的皇兄给我糊个小黄鸡?”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黄鸡,”永璘撩袍而坐,亲自来为她演示,“瞧好了,莫眨眼。”
说着永璘拿起小黄鸡,拧动一旁的一个小圆条,拧了大约四五下,而后将小黄鸡放在石桌上,紧跟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但见那小黄鸡竟然自个儿跳动着向前蹦去,脑袋还跟着一点一点的,容悦眸绽奇光,瞪大了双眼惊呼连连,
“哇!它怎么会动?好神奇呐!”
永璘得意一笑,耐心为她讲解着,“你瞧那自鸣钟,还有怀表,当中都有发条,可使指针走动,所以我就在想着,是不是可以改装一下,将发条加在其他东西上,于是我就找工匠琢磨,尝试了三次,终于制出这小鸡吃米的小玩意儿,做好后第一个拿来给你玩儿。”
能自己跳动的小黄鸡,当真是有趣。容悦瞧着很是新奇,眉眼间尽是笑意,“多谢皇兄,我就知道皇兄最疼我。”
爱不释手的她不断的尝试上发条,永璘提醒她每回四五下即可,不可上太多圈,以免损毁。
他们兄妹二人在园子里研究小鸡吃米,芸心则在小灶房中忙碌,许久没下厨,今日再尝试,有事可做,她才觉人生有意义。
等她做好之后,宫女将其盛好,装进食盒中,芸心净了净手,而后随着宫女去往小园中,心情大好的她哼着小曲儿,脆声唤道:
“容悦,馄饨来咯!”
起初她也是唤公主的,但容悦特地交代她,唤名字才显得亲切些,于是芸心恭敬不如从命。
近前后她才发现容悦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袍摆处绣着海水江崖,一针一线,透着精致与华贵之气,但看那人鼻挺唇秀,唇珠格外明显,侧影略面熟,芸心脚步渐缓,心道不至于这么巧吧?
当那人转过脸时,星瞳对水眸,目光交错之际,芸心笑容顿僵,黛眉紧蹙,呃……还真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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