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兖喝的并不算很多，只是喝得有些急，所以回家躺了一会儿，很快便醒了。
他光着脚从卧室离开，去客厅接了一杯温水灌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翻了翻，发现章典文打过来好几个语音电话，这才想起在酒吧碰见过对方。
手指上移，宁兖在未接通的电话点了下，那边随即传来声音。
“醒了？”
“嗯，”宁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请问，刚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是的。”章典文并未提及在楼道里发生的一幕。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宁教授不用这么客气，”说完，话题突然一转，他继续道，“我其实有一件事情特别好奇，只是不知道问出来会不会有些冒昧。”
“什么？章先生请讲。”
“你和你的邻居，关系熟吗？”
暴露了？还是自己酒醉时说错话了？担心影响他们即将开始的恋爱，宁兖立刻否认道：“不熟，只是邻居，偶尔在楼道里打个照面而已。”
“好，没什么的话，那我也就明说了，我喜欢男的，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种Gay，想问问宁教授，你有什么看法？”
“问我？我，我没什么看法，这是你的私事啊。”
以为对方是在试探和宣示主权，宁兖害怕说多错多，没等章典文继续提问，自己先表起了决心：“章先生放心，我不喜欢男的。”
“好吧，那先这样，宁教授好好休息。”
电话里的人足够礼貌，宁兖自然也是客客气气又道了一遍感谢，才结束通话。
仰躺在沙发上，宁兖心想，看来真的得离梁梓远一点了，几年前给了他一段结局不美好的初恋，如今不能因为自己又破坏梁梓的新恋情。
虽然做起来心会很疼就是了。
但午夜梦回时被撕开的伤口，早上起来多见见太阳，总会结痂，总会不疼。
宁兖按下密码，点开那个只有在想梁梓想得很厉害时才敢打开的相册，一张一张地看，看完，狠下心进入删除选项，最后清空相册。
从前有过很多个失眠的夜晚，都是这样翻着照片硬捱过去的，宁兖蜷在沙发，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就不能了，不能惦记别人的男朋友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闹钟响起的一瞬，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宁兖从沙发上爬起来，进了浴室，看着两个红肿的眼睛和没法忽视的黑眼圈，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假如被同事问到的话，怎么解释。
人类真是有一种奇怪的本能，即便晚上再神伤，可一旦太阳升起，还是要洗干净脸、笑着社交和努力工作，装成一个不被往事困扰的正常人。
洗漱完，宁兖把眼镜戴上，照照镜子，感觉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这才坐到餐桌前吃早饭。
去了学校，好在大家都没看出来，甚至还有两个老教授夸他帅气，宁兖也按部就班地写材料、看文献、准备课程PPT，尽可能表现得像个积极工作的精神小伙。
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手机屏幕恰好亮了，接起来，是杜勤的电话。
宁兖一边走到窗前站着休息会儿，一边跟他对话。
“哎，宁兖，我出差回来了，从那边带回来一些当地的小吃，晚上来我家吧。”
“行，我大概六点左右下班，到时候联系你。”
“没问题，我开车去接你哈，都好几年没进过学校了。”
傍晚，杜勤比约好的时间来的早一些，便顺便去宁兖办公室参观了一番。
老同学相聚，能聊的话题很多，虽然杜勤家住址距离学校挺远，但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楼，拧完钥匙，刚拉开一丝门缝，就听见家里传来几声小奶狗的叫声。
“养小狗了？”
“没啊。”杜勤也是一脸迷惑。
进去后，一只白色毛绒绒的小团子便拱到了宁兖脚边，他顺着跑来的方向看过去，梁梓竟然也在。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吃惊。
梁梓过去把小狗捞起来，开口解释：“杜儿，你要的小狗，今天上午我妈给送到公司去了，我刚好下班给你带过来。”
“我出差回来捎了点特产，晚上留下一起吃饭吧。”杜勤提议道。
梁梓抬头看了眼宁兖，想了想：“行啊。”
梁梓答应完，杜勤立刻看向宁兖，宁兖笑了笑，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对方没事。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因为前一天晚上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梁梓保持距离。
“那正好，你俩晚上还能一起走。”杜勤丝毫不知宁兖的心理活动。
“我家里淋浴喷头坏了，我今天先不回家。”宁兖抢先说道。
听完，梁梓没开口，只顾着低头擦手，不知道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所幸杜勤老婆晋雅下班比较早，饭菜已经做好，几个人没用在门口尴尬太久。
吃饭就这点好，话题很容易岔开。
但同时也会容易聊到一些更尴尬的问题。
比如聊着聊着，晋雅突然提到男女朋友的话题。
梁梓的事情，她多多少少清楚一些，可关于宁兖，杜勤没来得及讲。
不过宁兖也没有表现出为难，大大方方地应道：“暂时还没有，等遇到合适的人了，就试着处处。”
没被提问的梁梓自作主张地回答着：“今年冬天就整二十九岁了，我的计划里，本来硕士一毕业就打算要结婚来着，可惜一直过得马不停蹄的，月老差点就没追上我。”
他说得模棱两可，叫人误会。
落在宁兖耳朵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和现在这个相亲对象相处得很好，宁兖听得有些心酸，计划中毕业就结婚的那个对象，原本是他。
顿了顿，梁梓故意转向宁兖：“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表情特别烂，他以为自己在笑，艰难地开口回他：“二十九岁，也正是结婚的好年龄呢。”
杜勤听出些不对劲儿，赶紧找其他话题岔过去了。
从那之后，宁兖就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敢再直视梁梓的眼睛，毕竟此后是真的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了。
一顿饭吃完，宁兖感觉倍受煎熬，临到门口，以为终于可以解脱的时候，梁梓却突然又开了口：“我司机已经到楼下了，杜儿这边不好打车，一起回吧。”
如果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他宁愿选择自己走路到好打车的地方去，也不想跟梁梓同坐一车。可被杜勤和晋雅两个人瞧着，宁兖实在不好意思犯矫情，只能强颜欢笑地表示感谢。
上车落座后，彼此之间的距离被压缩，车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安静又压抑，发动前，梁梓出声问宁兖：“打算去哪儿买？”
宁兖愣了几秒，没说话。
梁梓凝视着他充满疑惑的脸，追问：“忘了？你自己之前说的，家里的淋浴喷头坏了。不去买吗，晚上不洗澡？”
“抱歉，我一时没想起来。”宁兖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他有点搞不懂梁梓什么意思，毕竟自己避嫌的意思已经表现得挺明显了。
“没事。”梁梓不再说话，专心地闭起眼假寐。
路程走到一半时，梁梓突然身子往前探了探，吩咐司机：“前面停一下，等会儿我先去买点东西，”说完，瞥了宁兖一眼，“你跟我一块儿下去。”
“啊？”宁兖因为心烦意乱，一路上都在出神，没很听清他说的话。
梁梓别过头，不再理人，也看不出要下车的打算。
宁兖心虚地问了一遍：“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在想什么？”梁梓没回答，而是向他反问一句，看上去表情不是太好。
宁兖不自在地往前座司机位置看了看，小声说道：“要不，我自己去买吧，你有事的话，就先忙。”
话音一落，梁梓立刻从左侧下了车，然后从后方绕到汽车右侧，打开门，重复了一遍：“你跟我一块儿下来。”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成分，宁兖不知所措地挪动身子下车，默默地跟在梁梓的身后。
这是一家大型超市，进去后，梁梓直接把他带到日用品区，头也不回地说：“这里也有浴室喷头，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没有的话，一会儿再去房屋内饰商场。”
其实家里的设施压根儿没坏，但此刻也不能说自己是找借口不跟他一起走而已，宁兖只好硬着头皮在货架上挑了一个。
“就这个吧，可以走了。”
“我还没买完。”说着，梁梓便自顾自往另一头走去。
“行吧，那就再逛逛。”宁兖继续跟在他身后，很小声地说了句。
梁梓不知道是想故意折腾宁兖，还是仅仅不想那么早回家。反正就一直带着他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逛到广播提醒要关门的时候，才终于同意出去。
走到自助结账台前，宁兖看了几眼那个路过五次后才被拿下来的牙刷，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当挑这么久，只觉得今天晚上的梁梓实在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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