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中突然闪过几个熟悉的易拉罐，梁梓几乎是立刻走过去，将含有酒精的这些液体拿到了客厅茶几上，然后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杜勤：“正好，今天你过来，咱俩也喝点。”
杜勤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哥们，先说清楚，你这是什么身份发出的邀请，如果身份不当，在别人家里，偷喝别人的酒，合适吗？”
梁梓想了想，没回答，而是扭头把宁兖往边上挪了挪，然后直接顺手把几罐酒全开了：“那当着主人的面，就在这儿喝，总不算偷吧。”
杜勤满脸 “我就看你编”的表情：“哎哟，怎么还学会口是心非了，你以前不是直球选手吗，梁儿，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就直说，哥们放下东西立刻走。”
梁梓伸手把他拽住，不再玩笑了：“我贪这一时半刻有什么用，晚上没事的话，就陪我坐会儿。”
看看此刻不再硬撑的梁梓，杜勤也不忍心调侃，直接在地毯上坐下了：“我开车来的，酒就不沾了。”
这两人的感情发展，杜勤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当年甚至还乌龙地参与过。
梁梓跟他出柜的时候，已经是下定决心要追宁兖了。这孙子第一次准备向宁兖告白的时候，竟然没有先告诉自己，杜勤直到今天想起来这事儿都还觉得郁闷，仿佛受到了背叛。
所以梁梓突然找他吃饭，坦白是同性恋的一瞬间，杜勤不可谓不震惊，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当时梁梓憋得一脸难受的模样，对他开口：“哥们，有个事儿得跟你交代一下，我其实……其实喜欢男的，我天天往你们宿舍跑，是因为我看上宁兖了。”
杜勤愣了好久，把杯子里还未晾好的热茶一口灌下，才说：“那宁兖，也是吗？”
“我不清楚，今天差点就问出口了。”
“什么叫差点，意思是他已经知道你是同性恋了？”
梁梓端起茶壶，恭敬地往他杯子里添满水：“知道了，而且有一个很尴尬的现实，我必须立刻告诉你。”
从对方给自己加水的时候，杜勤心里就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嗯……，简单来说，就是宁兖现在的认知里，我是个同性恋，并且一直在暗恋你。”
杜勤差点被手边的杯子烫到，果然，这龟儿子就是来坑自己的：“我靠，你怎么讲的，怎么就能发展成这种故事情节。”
“就我刚坦白完我喜欢男的，他突然接话，说‘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总来我们宿舍呢，你一直暗恋你的发小对不对’，然后我当场就愣住，不敢再往后说了。”
“然后你就来搞我？哥们，你可真是亲哥们。”
“所以，亲哥们，不介意我是个隐藏多年的Gay吧？”
“这他妈倒是不介意，但并不是很想跟你传这样的绯闻呢。”杜勤白他一眼。
后来啊，为了保证自己的直男身份不受质疑，杜勤对于撮合这两个人，着实上心，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也曾是很让人羡慕的一对儿。
看着对方的神情，梁梓大约猜到杜勤在想什么，他和宁兖，好像直到毕业前夕，都还是快乐并且恩爱的。
那年论文审查制度突然变严，教育部发文要加强学生学位论文管理，一堆真人版学术垃圾生产加工器慌了，其中就包括杜勤，这哥们理工科出身，实在搞不定文科里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
启哥坐在宿舍里浏览春招信息，一边看一边吐槽：“看了半天招聘要求，我怎么觉得我能符合的条件就只有7月30日之前毕业这条了……”
杜勤正在改论文，头也不抬地回他：“操，我感觉我可能连这一条都符合不了……”
梁梓又去他们宿舍串门，坐在角落里搂着宁兖看手机里新拍的照片，闻言，插了一句：“要不咱自己去创业吧，我出技术，你们出钱。”
杜勤自动忽略那两个没眼看的狗情侣，骂道：“干嘛，开搞基一条龙服务咨询公司吗。”
……
当时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如今还真把公司有模有样地开了起来。
梁梓无声地一口气喝下一罐啤酒，转头在宁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只长年岁，脸皮没长，碰壁了一次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一身西装的梁梓坐在逼仄的沙发上，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却藏不住他幽深的眼眸，那目光直直地落在宁兖唇上。
梁梓没跟杜勤讲故意惹宁兖误会的事情，毕竟这种手段其实挺低级的，高中生一般都不这么幼稚了，自己做起来是一回事，说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看了看低头沉思的杜勤，感慨道：“杜儿，仔细想想，那时候如果不是我，他可能也不会喜欢男的，是我死乞白赖地硬要追求他。”
杜勤将思绪收回，劝他：“你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缘分让你俩走到那儿了，现在说这些后话没什么用。”
“梁梓。”
两个人刚开口没说几句，身旁的宁兖突然出声喊了梁梓的名字，虽然动静不大，但他和杜勤都听见了。
多年来都避免触动的某些情绪和记忆，喝了点酒，全都重现了，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拒绝忘记。就像现在，宁兖一伸胳膊，梁梓就知道对方是想要摘掉手表，毕竟以前他就不喜欢在身上挂任何饰物。
梁梓握着他的手，解开表链，放在茶几上，随后无奈道：“你看吧，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之前人都走干净了还留着个影子躲在我心里占地方，现在又突然跑回来，让我摸不着头脑。”
他端起第三罐酒，灌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躲着就能真的做到躲着，这可能就是被爱者才敢有的余裕吧。”
“怎么，后悔自己爱得更多了？”杜勤问他。
梁梓摇摇头：“我后悔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爱得很用力，而是结束得太仓促，仓促到我直至现在都分不清是不是结束了。我不可能否定宁兖这个人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毕竟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对他处理我们两个人感情的方式耿耿于怀，他可能以为把话说得绝情一点，我就能很快忘掉他吧。”
“如果当时选择一个更恰当的分手方式，也许现在也不用这么互相试探了。”杜勤说。
梁梓还是摇头：“不会，我讨厌所有的分手方式，因为我真的太喜欢他了。”他又灌下几口，抬眸时眼圈都红了，“四年啊，哥们。”
四年，在这个以高效率见长的时代里，实在不算短了。分开的一千四百多天里，梁梓成了遥城新兴科技企业中最被看好的新秀，宁兖摇身一变，成了财大破格提拔的副教授。
通讯网络的快速普及使得联系一个人的成本变低了，但想念一个人的成本却变高了，因为要忍住不看那个熟悉的头像，还要忍住不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宁兖这次来找他，尽管梁梓显得有些作天作地，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底那点鲜活气又被一点一点重新勾了出来。
当年不清不楚跑掉的逃兵，回来看几眼说几句好话，他这个司令眼看就要城门失守，没办法，宁兖是他这些年来情与爱的唯一模板。
沙发一角的宁兖一动，迷迷糊糊地拽住了梁梓的衣袖。梁梓回过头，傻笑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也跟着醉了。
笑完，他突然对着宁兖大声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当初给我一个不像话的理由，随随便便就把我丢下，过了四年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你要我怎么办啊？”
“看你头发还这么多，这几年是不是没好好写论文，啊？没跟别人搞对象吧？”
“你怎么这么没耐心，让你多哄我些时日都不愿意吗？”
宁兖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声吵醒，睁开眼，过了好几秒才看清视线中的人，然后自以为又是梦，便顺势抱住了梁梓，呢喃着：“每次你来我梦里，我都要说好多遍对不起，今天不想说了，你别骂我了。”
“笨蛋宁兖，坏蛋宝贝……”梁梓是真醉了，根本顾不上还有一个旁观者。
两个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抱成一团，各说着各的话。
差点看傻眼的杜勤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杜勤心想，他妈的，差点被这俩鸟人骗了，还有没有把自己当兄弟啊，气死了，下次再有哪一个跟他嘴犟说什么“过去了”“不爱了”，他就直接把视频甩他们脸上。
更可气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气成这样，还是在想着得帮帮他们。
都清醒的时候，指望这两个矫情鬼主动一点是没戏了，杜勤心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得靠我助攻一下。
于是他当机立断，一手一个好兄弟，把他们双双塞进了卧室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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