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祁鸣和顾得白散步时顺便拍了些风景照,发到了个人动态中,专门设置了提醒查理可见,作为自己认真休假的证明。

    主动休假,还是比身体到了临界点再强制休假好多了,所以祁鸣非常知足,早就养成了交作业一样为休假留证据的习惯。

    毕竟说是强制休假,本质上来说和住院调养无异。

    祁鸣编辑完文案,点击发送,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严重到需要强制休假了。

    对于寻常人来说,时隔约莫两个月,可能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在之前,他是平均每个月都要被医生拽去一两次的。

    在国外时还好,粉丝最多评价他是个不那么高产的演奏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高负荷工作和强迫症式的废寝忘食,让他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医生禁止工作。

    想到这里,祁鸣忽然抬头,用视线找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得白。

    顾得白也在拍照,比他专业,也比他认真,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转头找人,不会发现自己又被偷拍了。

    咔嚓一声,站在多米诺牌阵中央的祁鸣被相机记录。

    顾得白倒也没打算藏着,笑着走过去,“回头给你看成品。”

    祁鸣的镜头感实际很好,但顾得白爱好特殊,就喜欢拍他最放松,没有留意到镜头时的样子。

    牌阵早已倒塌,从中央向四面八方扩散,像一瓣瓣盛放的巨大多肉,又带着残垣断壁式的荒凉美感,站在中央的祁鸣沉静不发一言,干净凛冽的气质被衬得更加迷人。

    “之前和徐书凉闲聊的时候,我问过他,为什么喜欢多米诺。”

    祁鸣顺着牌阵之间的缝隙向外走去,提了个话头,“他说,因为多米诺有一种命运感,和那部电影给人的感觉一样。”

    “这的确像是他会说的话。”顾得白想起徐公那不是在散发童心,就是在思考哲学的样子。

    “他说,这就像是……人们以为自己只是埋下了一个种子,做了一个很小的选择,但其实已经在这一刻注定了结局。多米诺被推倒后连环相撞的模样,就像是让一切过去的诱因爆发出结果的一刻。”

    听到这里,顾得白忽然脚步一顿。

    祁鸣走出去几步感觉到,也跟着停步,也不催,也不问,颇有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

    “确实很有命运感。”

    半晌,顾得白蹦出这么一句,“我以前只觉得他神神叨叨的,这是第一次这么认同徐公的哲言。”

    祁鸣笑了,“是么,那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顾得白高兴不起来,他本来只把这些东西当玩具的,就像他小时候会玩的积木一样,实际上他从来没耐心堆什么积木。

    但现在,祁鸣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这玩意儿可不是积木,是他过去一个接一个谎言的象征物。

    从他说出第一个不伤大雅的谎言起,后面的每一个依次排列,都只是为了护住前面的那个,只是一个谎落下,必定要等一百个来填。

    不知不觉间,它们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只等着忽然哪天不深碰倒了一个,就会满盘皆输。

    等待他的,是早已注定好了,一定会让一切安稳假象崩塌的命运。

    顾得白脸色不太好,再留在这些牌阵中,就更加心烦意乱,觉得这玩意就是在说他注定会失去祁鸣,注定要不欢而散。

    他加快了步伐,跟上了祁鸣,烦躁之下走得比刚才快了许多。

    “不过,最有意思的是,”祁鸣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还在自顾自思考着多米诺的命运哲学,

    “在这些环环相扣的因和果全部倒塌之前,很难预判最后迎来的结果是什么,从这里看出去,是荒凉破败,那天我们看到的,却是奇迹一般的美景。”

    “……奇迹?”

    “是啊,从这个角度讲,这个牌阵的寓意也很贴合电影了。”谈论到艺术创作,祁鸣总是有很多可说的话。

    他转头看向顾得白,“你怎么了?”

    顾得白摇摇头,拿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还好,应该没红。

    “你相信奇迹?”

    祁鸣想说不信,对上顾得白的眼神,心中一动,临时改了口,“信。”

    顾得白的心情就忽然拨云见日了,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应和,“我也信。”

    等他们散步回去,看看书下下棋,就又开午饭了。

    方块见顾得白居然在下棋,眼睛都惊得直了,“你还真变性了啊!”

    顾得白:“???”

    方块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转性了。”

    顾得白:“……”

    方块往旁边一坐,就开始给顾得白拆台,

    “他以前可从来不喜欢这种安静文雅的东西,一伙人出去玩,他就喜欢玩刺激的,我们还私底下打过赌,赌他什么时候会无聊到去玩蹦极,结果你猜怎么着?丫牛啊,直接拽着徐公玩跳伞去了!”

    祁鸣不知道这时候是跟着附和几声比较好,还是照顾点顾得白的面子,看来看去,只能微笑。

    顾得白桌底下踹了这损友一脚,“别说这有的没的了,走了走了,吃饭去了。”

    方块这才嘿嘿笑着走人,带他们去了布置好的海鲜烧烤,这回他们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为了防蚊虫叮咬,不在外面直接搞了,改去楼顶,再加上驱虫的药水就好很多。

    来岛上就是要吃海鲜,都是年轻人也不怕上火什么的,就是光吃光聊有点没趣了。

    徐公就站起来提议,“不如大家轮流负责烤东西吧,轮到谁,谁就给大家讲个故事,必须是亲身经历或者是身边的人经历过的,有意思的,怎么样?”

    有个姑娘在旁边起哄,笑着举手,“那就鬼故事呗!”

    她旁边像是闺蜜的人也睁大眼睛,“哇,这个刺激,我投鬼故事一票!”

    “不是吧你们?平时看着胆子不大啊?”她俩的同伴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脸男生,顿时提出异议,“不要吧,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没关系,讲完了你就会感觉到处都是人,有人陪着就不会睡不着了。”他的朋友在旁边哈哈大笑。

    顾得白则是悄悄问祁鸣,“不想听的话戴耳机吧?本来你睡眠就不好,或者咱俩撤了去吃别的?”

    祁鸣摇摇头,“没事啊,我无神论的,不怕这个。”

    “那就好。”顾得白点头,放心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我也没问题了。”

    前几个轮到的人,都是主动先来的,一边翻烤着手下的各式好吃的,一边讲出一个个惊悚的故事。

    的确是吓人得很,尤其配合海中孤岛的气氛,更加有感觉了,只不过因为讲的太好了,真正信的人不多,听着太像故事,不像经历。

    祁鸣低头咬着鱿鱼,吃得认认真真,面前的一小片桌子至今都是干净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这时候轮到兰之贤了,他一站起来接过烤肉的夹子,就有人在下面配合的鼓掌,大明星嘛,格外容易被起哄。

    徐公几人已经在抗议,不让说太假的故事,兰之贤点头,“好啊,那我就说点真人真事吧。”

    “好啊好啊,等会儿都投票啊!要是不够真就自罚三杯。”

    兰之贤轻笑一声,“想罚我,还早了点吧。”

    之后他就真的讲了起来,说起了老家一个远亲的故事。

    兰之贤:“那个远亲住在山中一个村子里,你们懂得,很闭塞的那种,有些人可能早早就出来打工做生意,都不一定把学上完,这个经历呢,就是其中一个文盲叔叔的。”

    顾得白摇摇头,给祁鸣夹了一块扇贝肉过去,只觉得这个开头就很假,鬼故事有一堆都声称是山里的,就是图个远离现代社会的气氛,容易吓人。

    兰之贤:“那个叔叔一直未娶,到了三四十岁,才有了个情人,可惜是个骗子,还不是同村的,在一起没多久呢,就骗他说自己有了身孕,让他打钱。”

    祁鸣吃掉了扇贝肉,给顾得白也夹了几块芝士开背虾。

    兰之贤:“叔叔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被喜悦冲昏头脑,让干啥干啥,打了很多钱之后要去看她,却被岳父母拦在门外,不认他,再过不久,那个情人就打电话告诉他说,孩子没了,是个死胎。”

    吃东西的几人听到这里,发出低低的惊呼声,有的还小声议论,说这男的真惨。

    兰之贤:“那时候算着月份,婴儿应该已经成型了,叔叔就特别悲痛,在家里给自家婴儿起了个小名,立了牌位,每天都对着牌位流泪,还会上香,放一些瓜果点心,小孩的玩具。”

    顾得白听到‘牌位’二字,忍不住看向兰之贤,“但其实没有孩子?”

    兰之贤:“是啊,根本没有这个孩子,但他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孩子死了,给一个不存在的人立了牌位。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后来他和那个女人分了,但精神越来越差,经常做噩梦,严重的时候,就有了幻听,总说能听到婴儿的笑声。”

    祁鸣见他开背虾吃了一半,还没吃完,自己给自己夹了一些烤蘑菇,肉吃多了,有点腻。

    兰之贤:“后来这个叔叔,不知道哪天开始变得很奇怪,开始买很多很多婴儿用品回家,问就说是给孩子的,丧子之痛确实能逼疯一个人,但他一直说自己没疯,是孩子回来了。后来,有邻居晚上经过他家,竟然真的听到里面隐约传出婴儿的笑声。”

    顾得白脸色不太好了,“为什么?他拐卖人口了?”

    兰之贤摇头,“他们也这样怀疑过,以为他买了孩子回来,就借故去他家做客,结果一点孩子生活的痕迹都没看到,只看到一堆吃的、用的、玩的东西,像一座小山堆着,那个男人则痴痴傻傻地抱着牌位,对客人热情地笑,然后逗弄怀里的牌位,说,‘快叫阿姨、叫阿姨,哎,乖~’”

    顾得白喝了口鸡尾酒,感觉后背有点冷。

    有人好奇地问,“后来呢?”

    兰之贤这时候也差不多烤了很多吃的,手里能歇一会儿了,

    “后来有人帮忙请了神婆过去,神婆说是因为他长期供奉假牌位,引来的孤魂野鬼的婴灵,趁机占了供奉,才会让他撞邪,后来做了法,毁了牌位,就好了。那个叔叔也是在这之后才质问了当初的女人,得知婴儿的事果然是假的。”

    “就这?就这??没了?”

    兰之贤点头,“没了,这就是全部了,毕竟是真实事件,没有那么扑朔迷离的。我那边的远方亲戚有认识这个叔叔的,说完这个故事还告诫我们,说轻易不要在家里乱立牌位,尤其是这种假的,容易招脏东西。”

    “啊,好普通的故事~不过,确实有点渗人诶,我投票!这个是真的,我信了~”

    几个人开始给兰之贤的讲述投票,虽然这个故事远不如前面的几个吓人、刺激,也全程没有把谁吓出尖叫或者冷汗,但有大多数人都给了面子,愿意信是真实的。

    顾得白筷子一抖,刚刚夹起来的肉掉到了自己的蘸料里,溅起几滴水。

    他一边坐着祁鸣,另一边是原野,后者见状忽然哈哈笑了两声,“老大,你不是被这个吓着了吧?前面几个更吓人都没见你有啥反应啊!”

    顾得白强行镇定,清了清嗓子,“没有,别瞎说!”

    祁鸣看着他的脸色,却是若有所思,很快想了起来,顾得白的书房角落里也有一块牌位,是给白月光的。他虽然没有亲眼去看过,但远远瞄到过一个影子,确实供奉了水果什么的。

    那位白月光还活着,根本不需要牌位,顾得白这么紧张,应该是被太过相似的故事剧情弄得担心了吧。

    祁鸣理解地拍拍他的后背,小小声地安抚他,“你其实不用担心的,你的情况和那个故事里的叔叔不一样,他那是不存在的孩子,你的这个是人还在。”

    说完还投了假的一票,理由正经,吓到顾得白了,肯定是假的。

    顾得白:“……我没怕。”

    祁鸣看了他几秒,发现安抚好像起了反效果,不禁有点困惑不解,“真的吗?那你怎么不吃了?”

    说好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

    顾得白嘴里说着吃啊,在吃呢,抬手不看就夹了一大块蒜咬进嘴里,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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