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秋深夜寂静无人的森林中独自行走, 夜露挂在眼睫上,阴凉的水气顺着骨缝一点点侵入四肢百骸。隐隐约约的月光在地上照出一片明明暗暗的斑驳树影,不至于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却也不至于亮如白昼, 是恰到好处的会一点点积累疲劳的程度。
小木屋的纸窗里微微地透出一丝暖光来。
啊,真想念上个紫藤之家里老奶奶炸的小黄鱼啊。
生天目天星站在门口,因为长时间赶路的疲劳困得不成人形, 肚子饿的咕咕叫,神色恍惚地想。
他刚接到消息往爱玉去, 新分给他的鎹鸦不像村田那家伙的是个话唠,反而惜字如金,光看外表得是个高冷帅哥,一开嗓能把人吓个跟头。
“南南东爱玉有人失踪”
即使已经听过很多遍了,生天目都不能习惯这兄弟的破锣嗓子,怎么朝日的那只声音就那么幼呢,难道他这只正在变声期
这么说, 兄弟不爱多说话好像也是正常的, 毕竟谁一开口就是这声音, 也自闭不乐意说了。
生天目包袱也没带, 挎着刀快步走在山间,鎹鸦在他身边绕着飞, 似乎是不太满意他的速度,偶尔飞下来啄他后背。
“行了行了,朋友, 在赶路了, 再啄我后背都要开线了。”黑发少年拽住鎹鸦的爪子让他待在自己肩膀上, 敷衍地给大鸟顺了顺毛“我这羽织可不是鬼杀队出品, 质量不太好的。”
他现在说话方式逐渐向朝日靠拢,见谁都叫朋友,但在脚力上一如既往地是个战五渣,被鬼撵了这么些年也只学会了一个「捷径」,平时走路就算手脚都摆起来快走,也给人一种懒洋洋提不起劲的错觉,只能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停也没停地一路往过走,还抄了条公认的近道。
但是再怎么急,一直用一之型往前窜也实属太离谱了。
少年一边微微喘气,一边蹦着过了一节长水沟。白色的小小纸人坐在他的靴子沿上,眼看着他就要踩进什么不该踩的地方就猛扯他裤腿。
这片山确实不陡,甚至称得上宁静美丽,连树种都整齐划一,厚厚的落叶垫在脚下,四面八方都是相同的,笔直匀称的漂亮树干,不知名的菌类和夜蛾停在上面,呼吸一样闪烁着微光。
比起千叶山那种进去要做噩梦的鬼地方,这地方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走着走着迷路。
幸好他的高冷哥们认路。
少年一边赶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鎹鸦说话,防止自己走着走着睡着“你们鎹鸦也有变声期吗那你什么时候成年啊,之后会变成那种高冷帅哥的声音吗”
鎹鸦在他头上狠啄一记帮他提神醒脑。
一人一鸦一并抬起头来,看到远处的朦胧灯火。
咦,这种地方都有人住吗
在看到这一点光的时候,一种微妙的心态笼罩了生天目天星。他本来就在漫无边际想着各种事情的脑袋瓜里,一下子所有的想法都有了明确的指向。
唉,好久没见到朝日了,不知道孩子现在过的怎么样。
上一个过去的紫藤之家,婆婆做饭真好吃啊。
有点想回家了。
明明从很久以前就清楚地意识到了家人并不需要自己,因此离开家多年也丝毫没什么感觉的生天目此刻自然而然有一点想家。
想家里的什么呢想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热水,温热的饭食,佣人姐姐留在门口的一盏灯。
木板搭成,粗糙又坚固的屋檐下,亮着小小的一盏灯。
朝日和富冈的面前亮着一盏灯。
灯还亮着,显然不可能没人住,但朝日敲门已经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要来开门的迹象。
可能是屋子的主人出去了吧,朝日飞快地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门并没有锁,只是朝日轻轻一敲的动作,就顺着她的力道吱呀呀地开了一条小缝,露出里面的一角。
同色打造的木头矮桌上贴心地拿颜色各异的花布包了边,桌子上摆着两套碗碟,碗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飘着热气。正对着朝日的那一面墙的墙壁上,还刻着给小孩子量身高的刻度,一直延伸到比富冈义勇矮一点的高度,一共十三划。
“我们进去吧”朝日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家的主人可能有事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们可以先进去,等主人回来问一问他有没有见过生天目和不死川。”
富冈义勇皱着眉头,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本来就蒙着一层雾的蓝眼睛此刻略微失焦,他活像是老大不情愿似的,隔了好久也不愿意从嘴里蹦出一个“好”字来。
“唔”朝日困的大脑仿佛生锈,连说话都慢了“那好吧,我们走”
她的“走”字还没说完,富冈像突然受了刺激,一把拉住她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朝日眨眨眼,被他拉着进了屋子,顺手掩上了房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门明明刚刚只是虚掩着的,朝日也没用多大劲,但在她手指摸到木质门拴凸起的地方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从脊梁骨上猛窜了上来,朝日吓得一个激灵,手下意识往前推了一下。
没用多大力,但门关上了。
严丝合缝。
“”朝日心里咯噔一声,甩开富冈就扑到了门口,抓着门用力摇晃想要打开,但没想到看着只是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居然能在她受过训练的力气下纹丝不动。
完了,中招了,朝日整个人都不好了,刚才的睡意一扫而空,整个人清醒的不得了,甚至想抽自己两巴掌。
“怎么了”被她甩开的富冈走过来,询问地看着他。
朝日震惊地发现有人比自己还迟钝“师兄,门打不开,我们中招了。”
“”
黑发少年走过去,骨节纤秀带着刀茧的手覆上朝日的用力。
门开了。
“”富冈义勇扭过头来,无言地看朝日。
“”朝日满脑门问号,不信邪地盯着那门看了又看,发现它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扇木门。
所以刚刚她像个疯子一样晃门都被富冈看见了吗
“可能是刚才门拴那里卡住了。”朝日试图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
“哦。”富冈波澜不惊地转身。
“”朝日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深呼吸,没有看见黑发师兄转过身去微微牵起的嘴角。
为了保险起见,朝日把门大大地推开,又走出去看了看,发现外面还是熟悉的山林,才放心地半掩了回去。
屋子内部的结构就是普通的乡村人家,甚至可以看出来经济条件并不太好,很多家具都有磕磕碰碰的痕迹,但从布置来看,这家的主人似乎在生活上相当用心,纸窗的窗台上甚至还挂着一串小小的纸风铃,虽然并不会发出声音,但在他们经过带起的气流下一转一转的还挺可爱。
朝日稀奇地看了一会,并没有伸手触碰。
富冈义勇检查了一圈,在木桌旁跪坐下来,桌上的碗碟非木非瓷,而是一种轻巧洁白而光滑的材质,形状被打磨的很漂亮,看得出做这一套碟子的人手很巧。
餐具有两套,食物却只盛了一份,是熬得热热的味增汤和茶,都不用凑近就能闻到味增和鱼骨的香气。
离晚饭已经过去了很久,两个人饿得要命,却谁也没有碰桌子上的食物,只是找了个墙角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打算等一等深夜煮好汤出门的主人。
袅袅的热气把油灯黄光的边缘模糊成一片,两个孩子走了很久,虽然嘴上不说,但越歇越沉的身体还是清晰地告诉主人他们累了。
男孩子脑袋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而他的白发师妹已经从她靠着的墙一路歪着滑下去栽到了富冈的胸前。
羽织光滑,少年的身体滚热,朝日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几小时,又像是几分钟,直到被冻醒,她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
随着打哆嗦和眨眼的次数视野变得清晰起来,在看清面前的东西时,朝日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冷。
她睡着睡着趴到了地板上。
油灯依旧晃晃悠悠地闪着光,小女孩抱着胳膊,缓缓地抽了一口气。
只有她一个人。
富冈义勇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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