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谢天逸主动打了招呼，严锦此刻顶着他的朋友顾谨华的身份，再不情愿也还是开口了：“过来看望一个朋友。”

    “看谁啊？”不等他回答，谢天逸已经根据经验自己补全了答案，“又是你的哪个粉丝吗？威胁你不来探望就不治病了？不是我说，你也太惯着他们了……”

    电梯门因为等待时间长开始自动合拢，又随着里面人虚晃一下的动作感应打开。

    严锦回答不了他的问题，顿了顿，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是来干嘛的，不赶紧去么？”

    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有种轻微的瓮声瓮气。

    “当然是来看我老婆啦。我这就过去了。”谢天逸说着，往前几步走出了电梯。他心里也急，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目光在擦肩而过的朋友身上疑惑地逗留了一瞬，还是往前走了。

    伴着渐渐远去脚步声的，只剩下半真半假的一句抱怨：“顾谨华，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坏……”

    直到乘电梯下楼出了医院，严锦脑中还在不经意地思考着两个问题。

    第一个：我脾气坏吗？

    应该……不算吧。

    第二个：那顾谨华的脾气是有多好啊？

    出电梯直走，到头右拐，第二间就是阿锦的病房了。

    谢天逸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说了句“我来了”，很快便有人出来给他开了门。

    阿锦的爸爸妈妈都在病房里。见到是他，阿锦的妈妈很勉强地向他笑了一下，说了声“小谢你来啦”，又道了句抱歉，匆匆走出了病房。

    谢天逸看到她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声音也哽咽，显然刚刚又哭过了。而阿锦爸爸跟在阿锦妈妈后面，对他说“小谢麻烦你照看一会儿阿锦”，得到他点头应允后也追随妻子出去了。

    夫妻两个刚刚大概是在屋里躲起来偷偷哭，又不想在他这个“儿子的朋友”面前失态。

    谢天逸能理解，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上坐下了。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是麻烦，甚至很乐于有这个跟阿锦单独相处的机会。

    阿锦平躺在床上，姿态放松，呼吸平稳，就像是普普通通地睡着了。

    屋里的空调温度有些高，谢天逸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他额头微微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

    即使是昏迷中，阿锦也是很美的。

    他的外貌更多地继承自他的大美人妈妈，还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嘴唇红润、鼻梁挺直、眉目如画，此刻眼睛闭着看不到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却能更加清晰地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在眼底打出浅浅的阴影。

    睁开眼时是冷艳，闭上眼睛却是恬静。

    阿锦从未相信过他对他说的一见钟情，从未正视过他的死缠烂打，这些谢天逸都知道。

    但谢天逸不奇怪。若是放在一年多以前，莫说是向来冷静理智的阿锦，便是他自己，也绝不会相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谢家二少爷，有一天会仅仅因为一眼便爱上一个人。

    生于豪门，又是有名的不学无术的纨绔，谢天逸从小便周旋于无数年轻貌美环肥燕瘦又别有用心的各色美人之中。

    他可以轻浮放浪，可以风流洒脱，可以温文有礼。对谁都能怜香惜玉，对谁都能绅士风度，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拒人千里，没有人能真正走入他的心。

    连他自己都觉得，恐怕这辈子都要这样浪荡着过下去，偶尔想起来，难免感觉喧嚣又寂寥。

    直到一年多以前的那个春日，在大学校园里，他偶然遇到阿锦。

    那是一场多所高校联合举办的歌手大赛，比赛场地就在其中一所高校。他的一个酒肉朋友作为重要赞助商得到了几个贵宾席位，邀请他过去一同欣赏“纯天然无污染的鲜活□□”。无聊中的谢二少欣然应邀，却在大赛进行不到一半的时候意兴阑珊。

    他中途溜了，却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遇到了此生最大的惊喜。

    那时候阿锦就站在路边空旷的露天体育场上，面对着谢二少的方向但没有看他，而是微微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严肃板着脸的表情完全掩盖不了他的美貌，当真是冷若冰霜、艳若桃李。

    谢天逸一时很难判断他的身份。他看上去不大，并不是年龄意义上的，而是还带着属于象牙塔里的单纯，站在大学的体育场上，像个学生。

    可他的身边，却还跟着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谢天逸走向了体育场。

    于是，隔着露天体育场的铁丝围栏与春季围栏上攀爬的稀疏藤本植物，他近距离的围观了一次……教训孩子的现场。

    阿锦的面前站着一个小男孩，手上还领着一个小女孩，话是对着面前的男孩子说的，冷冷的一句：“知道错了吗？”

    不是冰冻三尺的寒冷坚硬，而是春雪初融春水初生时溪水伴着泠泠碎冰顺流而下的冷清。

    阿锦的声音和阿锦的人，非常一致的，乍一接触是冷的，让人感觉到的却是……春意。

    起码当时的谢二少，的确是突然之间就春意盎然、心花怒放了。

    被教训的小男孩一开始似乎还挺倔，两只手都抓着东西垂在身侧——后来谢二少知道那是一架坏了的飞机模型和遥控——把头扭到一边去，不说话。

    阿锦则是表情严肃，又跟他说了些什么。

    小男孩转过脸，嘟囔了一句。

    阿锦坚决摇头。

    对峙几分钟后，小男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围观的谢二少几乎要觉得这小孩是准备用哭耍赖拒不认错了，却听那小家伙抽抽搭搭地大声说：“严老师，对不起。小希，对不起。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

    阿锦问：“你错在哪儿？”

    “我不该用飞机去撞小希，还摔坏了严老师的飞机。我不该不承认错误。”

    阿锦转身跟身边的小女孩说了句什么，谢二少只见那小小的姑娘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得娇憨可爱：“好吧，我原谅你了。”

    阿锦：“那我也原谅你了。”

    小男孩破涕为笑：“严老师，那我们继续玩飞机好不好？”

    “飞机坏啦，严老师还得修！”小女孩牵着阿锦的一只手晃，也活泼起来。

    这一回，阿锦却是眉眼微弯，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温柔微笑：“好，我来修。”

    那笑脸明艳昳丽、动人心弦。谢二少一开始只是心花怒放，这一刻心里已经是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了。

    如果说第一眼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阿锦的冷，那么让他一瞬间爱上而不可自拔的，却是阿锦的暖。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确切的说，是谢天逸第一次单方面见到严锦。

    身处那个浮华的圈子，身边永远不缺有意无意凑上来的俊男美女。谢二少自觉情场上从来游刃有余、无往不利，可等到面对真正一见钟情的对象、该他用功时，他却罕见地，缩了。

    天气越来越热，茂密的藤蔓渐渐爬满了体育场的围栏，春天很快就只剩了个尾巴。

    这一日，谢二少又去了那所大学附近晃荡。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偷偷来看过阿锦好多次，已经知道了阿锦不是老师而他父母才是，知道了阿锦住在大学附近的家属区，甚至他脑子里都已经想好他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却依然没能让阿锦知道他的名字。

    这一点儿不像自己。谢二少想，这次必须得行动了。

    或许是上天眷顾，这次还真给他找到了机会。

    下班回来的阿锦答应门口玩耍的小男孩回家取工具给他修理机器人。而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谢二少成功地用自己的手机博得了小朋友的好感和信任。

    阿锦回来了。

    远远看到他过来，谢二少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剧烈，几乎忘了呼吸，下意识抱紧了身边唯一的浮木——那个小朋友。

    而阿锦大步冲过来，冷声质问：“你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就抱一下。”谢天逸非常紧张。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人，可面对着阿锦，他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意，语无伦次道，“这是你家小孩吗？真是可爱啊。太可爱了。”

    却不知这份紧张，看在阿锦眼里，就是心虚了。

    阿锦上前一步，拎着他的衣领，再次问道：“之前几次也都是你？”

    心上人突然靠近，还戳破了自己前几次的偷看，谢二少的脸刷的红了，小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对方一拳揍翻在地：“变态。”

    阿锦人很美，但是声音很冷、下手很重。谢天逸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弄懵了。

    诚然，他对阿锦一见钟情，很轻易地在当天就打听到了对方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后来还多次去他们邂逅相遇的高校的家属区晃荡，试图再次与下班归来或者饭后出门散步的阿锦来个偶遇。

    但他始终也没做太过分的事，这次借着阿锦身边的小男孩搭讪已经是最大胆的举动了。

    被打了一顿，还被骂变态，谢二少身上很痛，心里很委屈。

    等到被阿锦连同其他几个人带到派出所，谢天逸才明白，他所受的伤害不止那一顿打——阿锦居然把他当成了□□变态！

    真是伤心得心都要碎了。

    不过在警察证明了他的清白之后，阿锦向他道歉了，特意带了鲜花和果篮来医院看他。

    阿锦还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觉得他的阿锦又像之前一样又漂亮又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