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脑海里浮现出寒若被炎火焚了三天后的憔悴病弱样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她心下一着急,忍不住勾了勾她师父垂下的修长手指,小声嗫嚅,尝试求情。
她师父,虽平时是一副冷漠无情,似冰如雪的模样,站在别人无法触到的、人皆敬仰的顶端,令人心生畏意。
宗门中人是,林落亦是。
但林落也知道,在一些事情上,她若跟她师父求求情,她师父也不是不会答应。
在这一点上,林落才觉得她这宗门弟子的身份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
“师父啊,这戒律阁的炎火那般厉害,连二师兄都承受不住,这小狐狸进去烧三天,怕是一根狐狸毛都剩不下了,要不就烧一天吧……”
柔软的触感自两人相碰的指尖传来,淮青此时虽仍是一副清冷淡漠,面如冰霜的模样,似乎对少女的求情和手指的相触毫无反应,但那轻颤的长睫、下挑的眼尾,以及加重的呼吸都在昭示着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落儿---”淮青被勾的手指动了动,那长指蜷曲,差点将林落的手反握。
“恩,师父?”林落尾调上扬,扬起脖子望着淮青,眼含水波,一片潋滟,令人见之即怜。
“那便一天。”淮青便如此答应了她。
她只需向他勾勾手指,她提的所有要求,他便都会应允。
“啊,谢谢师父!”林落听到,乌黑眼里透出了明亮的光。
而后,林落从地上提起了扔在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对着它又是唉声又是叹气。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易现出真身,等三年结契期满,我便会将你送回妖界。”
小狐狸听到前半句,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而后听到后半句时,狭长的狐狸眼一下睁大,爪子在空中扑棱了几下,一张狐狸小脸满是拒绝。
主人都还没答应和他交|配,他怎么可以回妖界呢,要回,那也得带主人一起回才行。
即便是发情期已经过去,小狐狸想和他主人交|配的想法还是难以抑制,这太奇怪了。
小狐狸想,在他们狐族,明明只有发情期才会想要交|配,为什么他现在看着主人还是会忍不住脸红,难以自控,就好似每天都是发情期一般。
小狐狸想不明白。
林落见这小狐狸的蓝色瞳眸愈发迷离,情|欲深重,甚至脸上还透了些绯红,便猜到了这小狐狸心里的想法。
林落轻叹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它一狐狸会执着于和她这人类交|配。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看来人和狐狸的更甚。林落如此想。
“师父。”林落拍了拍羽霖的狐狸脑袋,随后对她师父说道,“那弟子便将它送往戒律阁去。”
林落朝她师父恭敬行礼,随后准备离开时,淮青却又突然道:“落儿,你二师兄寒若是否也同你一起去了秘境?”
林落听此,复又转过身来,她眸光朝地上停了片刻,随后诚实回答:“是的,师父。”
回完这一句,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落感觉这大殿的温度瞬间降了不少……
师父竟然如此嫌弃二师兄吗……
之前只因为二师兄的一句“我想和师妹结为道侣”,她师父把二师兄打了个半死不说,最后还一话不说,直接命人将他送到了戒律阁的炎火里,足足烧了烧了三天三夜,差点将寒若的魂魄烧散,金丹烧裂。
“自你进门,为师便发现你体内的灵力增强了不少。”不待林落开口解释,淮青抬手弹指,一道玄光印上了林落眉心处。
随后一股清凉的气体入了林落体内。
她知道,她师父在探她体内的灵气。
秘境之事,红莲之事,林落本也无意向她师父隐瞒,但她一回天华门便想着该怎么同她师父说小狐狸这事,那灵力以及修炼之事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片刻后,淮青冷俊的脸上寒意更甚,薄唇不自然地轻抿,默了一会后,他声音低沉:“你所寻得的灵宝是一何物?”
“是一红莲……”林落自小伴她师父左右,能察觉到她师父不动如风后面所隐藏着的情绪浮动。
她知道,此时他师父的心情不太好。
就像那种,有点想发脾气,但又克制自己不能对她说重话的纠结心情……
“是在南城秘境内的寻得的红莲,起初,它是一白莲,但不知为何,自我到泉边看到它后,它便变了颜色,从白莲化成了一红莲。”林落诚实回答,没有隐瞒半分。
她所看到的便是如此。
“红莲,红莲么?”淮青念了两声,敛眉沉思,眸色暗如深潭,令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落儿,你将要筑基,近些日子将会有雷劫,今日起便搬来寒景宫与我同住。”
“啊?”林落开始听到“筑基”这两个字时开心到不行,后又一下被“与我同住”这四个字惊呼出声,“师父……这……您,我,我们,那个……”
她吞吞吐吐好半天,都没能把话说完整。
师父怎么就要我搬去寒景宫与他同住?
这……不太好吧?
师父和徒弟怎么可以住一起啊?!
难道剧情又开始发疯了吗?
难道师父终于受剧情影响要成为股票一员了吗……
林落脑子里又开始疯狂小剧场,将剧情咒骂了一百遍。
师父这般清心寡欲,禁欲高冷,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想法呢?
这太不正常了。
我可是他徒弟啊,师父怎么可以……
“为师怕你遭不住雷劈,住得近可及时护你。”淮青居高临下突然冷冷一声,将林落狂奔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那冷淡如常的神色使林落面色通红,不由为自己糟糕邪恶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在在想什么呢……
“这样啊……”林落僵硬一笑,尬尴回道,“谢师父关心,这不过是筑基要历的雷劫而已,天华门其他弟子也受过,弟子定挨得过去。”
“挨得过去?”淮青唇角一勾,似在轻笑,反问她,“落儿,你确定这二十一雷劈下来你能挺得过去?”
“二、二十一?”
林落震住了,咽了咽口水,额头沁出了些汗,“师,师父,我怎么记得,其他师兄的雷劫都只会劈三道下来?”
淮青揉了揉林落的头,安抚道:“大抵因为你是我的弟子,所以劈下的雷比旁人要多了些。”
林落:“…………”
…………
这理由她当真是无法接受……
当她师父的弟子,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这坏处倒是一堆一堆地来。
就连筑基都这么大的阵势,足足比别人多十八道吗?……
林落不由叹气滞了一瞬,而后抬头望着她师父眨了眨眼,卷曲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说道:“师父,多了十八道呢,不是一些……”
淮青闻言,唇角似是扬起一微小的弧度,他往林落面前走了一步,俯下身来,垂眸凝视,语气温和了几分:
“所以,落儿你要不要搬来寒景宫?”
林落双眸与淮青对视,在她师父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不知怎么,她面颊倏然一热,复立刻又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小声回答:“要……”
*
随后,林落领着小狐狸去了戒律阁,而淮青,则去了星云殿。
天剑宗的人在那等候,殿中两旁处依次列坐了两排人。
淮青一到,顿时空气便如死般寂静,落针可闻,又透着些剑拔弩张。
淮青端正坐于殿上,缓缓开口:“明微长老如此兴师动众,带着百号修士来我天华门,意欲何为?”
“呵。”天剑宗宗主明微冷呵一声,甩袖站起,“淮青,你为天华宗门宗主,五识过人,一步飞升,又岂会不知我来此为何?”
淮青听后未言,冷冷看着殿下之人。
而明微显然被淮青漠然敷衍的态度气到,他拧着眉,脸上的褶子皱到了一处,不客气道:
“我已用回魂之术查明,是你座下弟子豢养的妖兽在南城秘境杀我弟子,宗主难道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淮青开口,问道,“长老想让淮青给何交代?”
“自然是以命偿命了。”明微抚了抚胡须,回道。
“以谁的命?”淮青眸里一片冰霜,略微眯起了眼睛,“以妖兽的命,还是我徒弟的命?”
明微见淮青已然顺着他的要求开始往下问,便以为淮青已开始忌惮天剑宗,便道:“自然是两者皆要。”
“痴心妄想。”淮青面上虽无任何变化,但周身散出的威压却使殿上之人皆觉喘不过气。
“我弟子的命没有。”淮青言语冷厉,停顿了会,转而又道,“妖兽的命,也没有。”
“你!”明微没想到淮青会如此果断地拒绝,顿时一脸气急败坏,他拧着眉,隔了许久才平复些许怒气,吐出话来,“这就是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宗主么?”
“包庇妖兽,纵容徒弟胡作非为,你徒弟的命是命,我徒弟的命就不是命了?”
此时,殿上天剑宗之人纷纷附和:“是啊,我们天剑宗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弟子的命么?”淮青站起,一拂袖将手背在后面,眼底无任何情绪,“在我眼里,你们与这草木鸟兽无任何区别。”
“你徒弟的命我不关心,但我淮青的徒弟,无人可伤其半分。”
声音虽轻盈如风,却给人十足的威慑。
明微亦是没有想到,淮青会说得这般坚决,便松了松口吻:“我可以放过你的徒弟,但那狐妖,你得交由我处置。”
他之所以来此,本也是为了那狐妖,几百年来都未曾现身人界的狐妖。
“虽是长老的弟子先行抢夺我徒弟的灵宝,才导致狐妖护主心切杀了人,但死者为大,为表歉意,我已将这狐妖扔进了戒律阁的炎火,如此,明微长老可还满意?”
淮青似是早就知道这明微的意图何在,这一番话说得明微哑口无言。
这明微一下如鲠在喉,满脸怒气地看着淮青,却许久说不出话来。
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不甘心错过这得到狐妖的机会,愤愤道:“淮青,你们天华门又一次私藏狐妖,结契妖兽,公然违反仙门规定,是忘了三百年前的教训了吗?难道不怕众仙门群起而攻之?”
淮青陷在殿内的阴影处,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声音冷冷淡淡:
“淮青静候。”
*
林落听从她师父的话,将小狐狸含泪送往了戒律阁,祈求上天保佑。
而她自己,也欲回房潜心修炼,打坐聚灵。
她能强烈地感受到那红莲所赐予她的灵力。
那灵力是如此强大浑厚,神秘热烈,但又似乎带了点邪性,一直充盈她全身,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林落还未筑基,并不懂得该如何操纵、控制这灵气,将其化成自己的修为,为她所用。
她只能照着以前的修炼法诀,慢慢去领悟。
“希望那天剑宗的人能不要为难师父,为难天华门。”林落从戒律阁出来时,不禁望天叹气,喃喃自语。
即使林落知道,按修为来说,在这世上,几乎没有能与她师父匹敌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为她师父担心,为天华门担心。
修真界里的确没人奈何得了师父,可是天华门呢,若其余仙门想趁此对付天华门呢。
“这天华门的人可太嚣张了,真当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不仅违背仙门规定,私自藏匿妖怪,现在这宗主还公然包庇妖怪,这放眼修真界,也只有天华门才做得出这般恶心的事来。”
“对对,我看那天华门的宗主也不是什么好人,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正义凛然的模样,谁知竟然与妖怪同流合污,说不定早已在背后同妖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出卖仙门,恶心死我了。”那人说完,还淬骂了一声。
“说得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其实就是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仗着修为高,随意指使妖怪杀害我们师兄,这仇,我们日后一定得报!”
“你们在说什么?”林落从戒律阁出来时,偶然听到这两人的交谈,一下便怒了。
不知为何,她这怒气,远比平时来得要更强烈,更难以遏制。
“天华门的弟子吧?”那两人见林落穿着天华门的白色弟子服,不客气地说道,“我们说什么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说你们天华门背叛仙门,说你们宗主恶心,同妖怪勾结。”
那两人见林落资质平平,柔柔弱弱,认定她是一好欺负的主,言语便越发恶劣,甚至还上前推了林落的肩膀,似要把火气都发泄在她身上。
“你们嘴巴最好放干净点,这事和我们宗主没关系。”林落呲呲咬牙,心里的愤怒愈发强烈,握剑的力度也愈来愈重。
而她体内那股难以控制的灵气似也受其影响,一直在她乱蹿乱撞。
这在给她无限力量的同时,也将那愤怒和微弱的杀意不断放大。
“没关系?他若是清清白白,一身正派,又怎会在仙门内藏匿妖怪,致使我们师兄无辜惨死,毫无仁义之心!”
……
师父是林落敬如神祇的人,是她无上尊敬与崇拜的人,她决不允许别人污蔑他,亵渎他。
一言半语都不行。
她师父清风霁月,仙姿卓绝,是神明般的存在。
这些人的嘴巴太脏了,他们不配提师父。
于是刀剑声起,林落的剑一下便出了鞘。
那剑带着让人无法阻挡的灵力,朝那人的胸口精准刺去。
出剑之时,林落也曾有过犹豫,自己该不该将这一剑刺下去。
本来,她是只想拔剑吓唬他们,教训他们。
让他们认错,让他们滚。
但这犹豫的念头只短暂地在她脑海里出现,便被巨大的愤怒和体内的两种气体给压了下去。
那两种气体交缠在一起,似是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胆量,带着她,引着她,使她做她想做之事-----
她想杀了他们。
尽管她只想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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