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最后是被夫妻俩混合双打,连滚带爬地赶回去的。
学校的林荫道被他走出十八层地狱的感觉,罗妈从附近捡了根枯树枝,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罗南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抽。
兄弟俩闯了那么大的祸,夫妻俩恼羞成怒,恨不得把两儿子皮给扒掉几层,罗爸脚上穿着锃光瓦亮的皮鞋,上去又是一脚。
教学楼走廊边上趴了一群围观的学生,有的还添油加醋,带头喊了一句:“打得好!”
旋即鼓起了掌。
罗南不堪重负,小孩子似的“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陆时涧趴在走廊边上看戏,看到罗南那怂样,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周嘉然对这出戏兴趣不大,甚至觉得罗南的杀猪声有点吵人,他皱着眉头问:“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陆时涧跟了上去,眼角含笑,“你看到没,刚罗南他爸妈听说罗南要给他俩找这么大的孙子,气得脸都紫了哈哈哈哈!”
“你才孙子呢。”周嘉然斜乜了他一眼。
大概刚才那场景实在是太解气了,陆时涧心情大好,也不和周嘉然纠结这些,点头哈腰地喊:“哎爷爷好,爷爷您老人家想吃啥,孙子管够!”
周嘉然发现陆时涧这人除了喜欢贫嘴,混熟了之后戏还多。
思及此,他的思绪迟疑了一瞬。
混熟……
他和陆时涧熟吗?
不太熟,但又好像比之前熟了点。
周嘉然莫名有些烦躁,他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多年过来了,他对“熟”这个字眼从未有过定义,因为他不需要,所以也不曾考虑过。
陆时涧还在那低头哈腰地当着孙子,周嘉然张着五指往他脑袋上一盖,把他的头给掰正,“孙子看着点路。”
周嘉然的手还没来得及撤回去,陆时涧大手往他手背上一压,装模作样道:“哎呀呀,佛祖爷爷这五指山俺老孙怕是逃不过了,不过只要再过五百年,老孙就能破了这山,到那时谁也拦不住俺老孙!”
陆时涧的手心温热,与他的温度不同,是冰与火的两极碰撞。周嘉然抽出手,甩了甩,“别做梦了,这五指山是加固过的,一千年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周嘉然陪着幼稚鬼演着无聊的戏到了小卖铺,小卖铺里没什么人,一个个的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周嘉然随手挑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结帐的时候总共五块钱不到。
陆少爷不高兴了,怀疑周嘉然故意替他省钱,看不起他。于是自作主张地从货架上拿了一篮子吃的,塞得满满当当。
原本孤零零的面包和矿泉水的身边突然出现了许多小伙伴,有什么草莓牛奶、小熊灌心饼干、水果干、牛奶糖、巧克力,还有一些周嘉然光看包装没太看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的吃的。
反正都是甜的。
陆少爷挑了挑眉,嚣张地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说句不低调的话,你要是想,这个小卖铺我也能给你承包下来。”
老板在旁边扫着商品,听这话抬眼看了一眼,冷不丁插嘴:“朋友之间斗斗嘴可以,别把我这小破店带上。”
陆时涧一手撑着柜台依靠在那,摆摆手,“老板你放心,我就是和他开个玩笑,逗逗他,贵店我还买不起。”
陆时涧扫码付了钱,把那一大包吃的交给了周嘉然,周嘉然打开袋子稍微翻了一下,抬眼质疑:“你确定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想让我得糖尿病?”
“”哎你这人——你不是容易低血糖吗,缺啥补啥,你看看你那小身板,风一吹就倒,再看看你陆爷这完美的肱二头肌!”说着就撸起袖子,展示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材。
“作为你的同桌,我其实很有压力的,你这么身娇体弱,重活都轮到我头上了,我——”
“你那胳膊怎么了?”周嘉然的视线没有落在陆时涧凹凸有致的肌肉上,反而盯着他小臂上的紫红色淤青上,巴掌大的伤口上还泛着血丝,看着有点骇人。
坏了,差点忘了!
陆时涧赶紧放下卷得老高的衣袖,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陶涵说,指不定能笑我几节课。”
周嘉然没作声,算是默默达成共识。
“嗐,我就今早起床起晚了,踩着风火轮就赶过来,结果还是迟了两分钟。”
“今天早上正好碰上小岳岳抓违纪迟到,我想啊,我刚转学过来也没一个月,就要给我光荣的学生生涯上添上一笔,怎么说不太好。然后我就弃车翻墙了,那墙陶涵说他以前迟到也翻过,结果裤子撕坏了,一上午都夹着腿走路!”
“然后你就摔了个狗吃屎?”周嘉然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他这套说辞有些问题。
“我那叫天神陨落人间,你懂不懂?”陆时涧说。
“不懂。”周嘉然冷淡地丢下两个字就走了。
陆时涧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周嘉然问他的时候,他就是不想告诉他实情。
那天的周嘉然像是变了个人,平时的周嘉然嘴欠是常事,外表看起来冷酷无情,深刻的诠释着B King二字如何书写,但是内心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暖,可能他本人自己都没发现吧。
可是那天,他像是一块被打磨雕琢了三千年的寒冰,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有一层隐忍到极致的情绪笼罩着他。
他刚刚那套说辞有理有据,因为他确实翻墙了,就是还没摔下来,动作卡到一半就被小岳岳逮着了。念在他是新生初犯,小岳岳便把他放了回来。
小岳岳是他们的年级主任,叫吴越,抓违纪和迟到一抓一个准。和学生比较熟,五官长得和某相声演员极其相似,被学生称为“小岳岳”。
小岳岳以前对学生违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眼里男孩子叛逆期,皮一点是正常的,结果就发生了罗南那件事。
校方直接把他叫到办公室,喝了足足两小时的茶。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小岳岳如同脱胎换骨,俨然变成了大义灭亲的年级主任,平时打成一团的学生见到他直接绕道而行。
周嘉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思考陆时涧方才的一番话。今天确实是小岳岳值班,他今天早上也确实迟到了,但是据他所知,可以翻墙过来的那块地方是泥土地,但是陆时涧身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周嘉然回到教室,把那一大包吃的跟陶涵和钱阳一块分了——钱阳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来上课了。
陶涵反应比较夸张,感天动地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抓住周嘉然的手就在那抹不存在的眼泪,“老父亲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我的儿终于长大了,会和别人一起分享食物了。”
陆时涧一把扯开陶涵,“去你的,这是小爷买的,谢也是谢谢我!”
陶涵恍若未闻,自顾自地从桌屉里掏出手机,“你们看咱们学校论坛了吗,有人把那天你们打架的视频拍下来了,现在楼下都是夸你俩帅的。”
“尤其是嘉然,那些男生都对你一改常态,从前大家都认为你是个文质彬彬的书呆子,现在都说你A爆了!你看看……除了咱们学校的,其他几个学校的女生也慕名而来,听说已经有人组织这周六来咱们学校找你要签名了。”
“可以啊,嘉然,你的校草名号终于派上用场了,估计这下追你的女生能从青园排到A中了。”陶涵说完还任重道远地拍了拍周嘉然的肩。
陆时涧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陶涵夸自己帅,主动发问:“我呢我呢?有没有人夸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
陶涵想了想,楼里都是夸周嘉然的,陆时涧的还真没几层楼,犹豫道:“有是有,不过大部分都是问你是谁的……”
陆时涧:???
凭什么,转学生就没人权吗?
一旁默默不语的钱阳支支吾吾地问:“要不要我去跟他们介绍一下?”
陆时涧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没排场,当了一回背景板,小陆爷心情不是很美丽,果断拒绝:“不用了。”
“你们要不要看看?”陶涵兴致冲冲地准备打开视频。
小陆爷头顶一片乌云,下着毛毛雨,“不看。”
周嘉然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开了一包小熊灌心饼干,递给了他的同桌,“甜的,要不要尝尝?”
陆时涧心情苦闷,说是尝,直接把一袋饼干都拿过来了,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一袋见底,郁闷的心情也云消雾散了。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吃点甜的。
晚自习回家,周嘉然坐在书桌前罗列着各种数学公式,写到一半,手上的笔一顿,脑中浮现出白天陆时涧那只受伤的小臂。
他摇了摇头,继续动笔计算着公式,没写几步,思路又出现了卡顿,脑中再度浮现出那个场景,只是这次画面放得更大,是那块紫红色的淤青。
周嘉然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想起白天陶涵说的视频,搁下笔打开论坛,点开了处于首页有hot标志的帖子。
视频里罗南拿着酒瓶向他砸了过来,他没有任何察觉,那只酒瓶要看就要砸到他的脑袋,却被陆时涧用手臂生生挡住,空酒瓶直接碎掉了。
视频里的声音有点杂乱,录视频的是个女孩子,这边还能听到她当时捂住嘴的惊呼声。
空酒瓶砸下来的地方和陆时涧今天受伤的地方如出一辙。
原来……
陆时涧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翻着论坛,看着下面的跟帖,他看得格外认真,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结果他就看到几个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女生跟帖,居然站他和周嘉然的cp!!
这是什么邪教组织?
陆时涧想象了一下他和周嘉然组cp的场景,打了个哆嗦,直接把那几个女生的发言举报了。
举报理由:传播邪教文化。
微信对话框弹出一条消息:ZJR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陆时涧点了【同意】按钮。
说起来,他们好像还没加好友,这个时候突然找他干嘛?
【ZJR:开个门。】
陆时涧一头雾水,没搞懂周嘉然到底要干嘛,一大晚的找他幽会?
这么想着,陆时涧还是趿着拖鞋去开了门,周嘉然穿着单薄的睡衣,月光透过楼梯间的玻璃照了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暗。
“这个给你。”
是一瓶治跌打损伤的喷雾。
夏末秋初,夜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少年浮躁的心,随着树上的银杏叶一起卷啊卷啊,轻悄悄地落在了柔软的泥土上,在宁静的夜晚里没有任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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