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迅速一翻身,整个人倒挂在屋檐边,微微侧了侧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是两个巡视的狱卒,从不远处快步走来,各提着一盏青铜行灯,火苗透出丝丝暖光。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其中一人问道,他转头环视四周,什么异常也没有。
“我刚刚明明看见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另一人抓了抓脑袋,“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八成是你看错了,说不定是什么大黑耗子窜过去了。现在这世道,老鼠比人多,而且这大半夜的哪里会有人跑来大牢里呢?你说是不?” 那人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同僚的肩,“快点,早巡逻完,早完事。”
裴衍悬在他们头顶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
两个狱卒说着,再未起疑心,朝原路返回。
等他们两人走远,裴衍一松手,轻飘飘地落下地。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转头朝着大牢门口走去。
这边地处偏僻,巡逻的人要挺长时间才会再路过这里。裴衍仗着自己武功高绝,直接快步冲向守门的狱卒,在他们叫喊出声之前,将人打晕。他将两个狱卒端正地摆好,摆成像是自然打盹的样子,再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牢门的钥匙,将最外层的牢门打开,进入大牢内部。
大牢中,阴森昏暗,只有从牢房的天窗中透出浅浅的月光。
不过,对于裴衍来说,这丝微弱的光线已经足够他看清四周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的气味。裴衍揉了揉鼻子。
这牢中好多牢房都是空关着的,裴衍快步走了两步,终于找到一个关着人的牢房。如果没错的话,这里面关着的应该就是荀攸了。
牢里的人斜倚在墙上,一手捂住腹部,紧闭着双眼。
可能是感受到了裴衍的目光,荀攸缓缓醒来,微微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站在牢房外的裴衍,对上裴衍那双银白色双眼后,他双眼猛地睁大,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瞬间消弭。他坐直了身体,冷静地看向裴衍,没有说话。
裴衍眨了眨眼,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之前,一拍脑袋说要来这边探一探,现在看到人还好好的,那他之后还要做什么来着?这么想着,裴衍下意识地眼神乱飘,巡视了下四周的环境。
整个囚室打扫得还算是干净……就是太过于简陋破旧了些……然后,荀攸看上去似乎……嗯?裴衍一皱眉,他发现荀攸额角竟然沁出丝丝汗珠。
现在夜色寒凉,怎么会?
他连忙用搜来的钥匙,一个个尝试着去打开牢门,只过了不久,就被他打开了牢门。裴衍走进囚室,而荀攸只是看着他,一动未动。
待凑近了些,裴衍就发现荀攸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有血色。
“他们怎么你了?”裴衍半蹲在荀攸身前,有些担忧地问道,他快速扫视了下荀攸全身上下,应该是没有外伤,他也没闻到什么血腥味,不过见荀攸一手捂住腹部,“腹痛?胃不舒服吗?”
荀攸没有回答裴衍的问话,反而问起,“足下是何人?为何来此?”
“我同文若相熟。”裴衍回答道。
“小叔?”
裴衍点头,他从怀中取出荀彧之前给他的名刺荐书,递给荀攸。
荀攸看过后,递还给裴衍,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放下来防备。
但随后又板起了脸,严肃地同裴衍说,“攸身陷牢狱,还得劳君前来,是攸之过,此处非久留之地,望君速离。”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就走。”裴衍皱了皱眉。
荀攸轻轻摇了摇头,“无碍,他们不曾苛待于攸,只是最近天凉,有些畏寒,老毛病犯了。”他很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裴衍的问题,语气诚挚,裴衍便相信了。毕竟从表面上来看,荀攸确实安好。
裴衍从袖口中取出一盒药丹,这是他手上最后一盒高级养身丹,有蕴养五脏的功效。“公达你拿着这盒丹药,虽然衍不知你之前有何病症,可是这药丹有疗养五脏的功效,你每天吃一颗,或许会好受许多。”
“如此,多谢。”荀攸接过,朝裴衍点头致谢,然后催促着裴衍尽快离开。
裴衍想着巡逻的人应该也快要来了,便也打算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他无意识地瞄了眼囚室中的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个碗还有两个碟子,那碗里似乎有些碎石子。
为什么碗里要放碎石子?玩吗?
裴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向外走的脚步倏然一停。
荀攸抬眼看着他,顺着裴衍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桌案,心下暗道一声不好,解释道,“这是……”
“他们给你的饭食中掺石子?”裴衍惊怒道,他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送来的饭食。两个碟子中的菜没有被动过几口,不过这些菜隐隐有些腐败的气味,被这牢中的味道盖过去了,导致裴衍之前不曾察觉。那碗中是留下些碎石子和细砂粒。
“他们怎么敢!”裴衍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等等,行渊!”荀攸起身一把抓住了裴衍的手腕,他朝裴衍摇了摇头,“董卓势大,不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我这就送你出城,他们拦不下我。” 裴衍快速地嘱咐道,“之后你转道去冀州,文若在那里。”
“等等,”荀攸拦下了裴衍冲动的步伐,“攸现在不能离开,我身负刺杀的罪名,贸然越狱,董卓必会以此为借口牵连旁人。更何况,你到时待如何?”
裴衍听后,深吸了两口气,看似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荀攸的手背,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衍知道了,是我莽撞了。我自有分寸,委屈公达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腕一翻,手掌中出现一个油纸包。是他之前买的几个胡饼,藏在随身背包之中,还没来得及用。随身背包里的东西都是静止的,所以这包胡饼拿出来时还冒着隐约的热气,散发着咸鲜的香味。
荀攸有些惊奇地看着裴衍的行动。
裴衍把胡饼塞给荀攸,“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你先留着吃,没事的……”
裴衍挣脱开荀攸抓着他手腕的手,轻声呢喃道,“没事的,他们不会再这样对你,而且公达你很快就能离开了。”
“行渊莫要冲动!”荀攸有些着急,他小叔留的竹简中是希望他能照拂一下小叔这个涉世未深的友人,而不是让裴行渊因为他陷入麻烦的境地。如果行渊因为他出了事,那他该怎么向小叔交代啊!
“放心,衍不会冲动。”裴衍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囚室。
荀攸坐在原地,面色复杂,眉间有一丝隐忧。真的不会出事吗?能够胆大到不顾危险潜入大牢,小叔认识的这究竟又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裴衍离开牢房,看到门口仍睡着两个被他打晕的狱卒。他张望了下四周,巡逻士兵仍未前来,还有些时间。
他找了两段麻绳将两人捆上,然后再敲醒其中一个人。
裴衍转了转之前新打的匕首,在那个人的脖子上比划着。那人缓缓醒来,第一眼对上的就是那柄雪亮的匕首。
“呜呜呜!”裴衍捂住那狱卒的嘴,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狱卒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裴衍才缓缓放开。
“妖,不是,”那人焦急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尖,“那个……大,大仙,您,您来这儿做什么啊?” 狱卒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他们这些守牢狱的胆大是胆大,毕竟死在牢中的冤魂不计其数;但是却也比常人更加的迷信,他看着裴衍那双银白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眼眸,心中仅有的念头便是:有什么东西找上他来了——
裴衍压低嗓音说道,“你如实回答我的问话,我不伤你性命。”
“好好好!”狱卒连连点头,生怕晚了一秒,裴衍会反悔似的。
“你知道狱中的人是谁?”
“是颍川荀氏荀攸,曾经当过黄门侍郎,只是之后因为密谋刺杀董太师就被抓了进来。”狱卒快速地回答着问题,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
裴衍轻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在苛待于他?”想到这里,裴衍无缘由地多了一丝火气。他和郭嘉荀彧交好,荀攸是荀彧的从侄,那在裴衍看来,荀攸自然就是自己这边的人,自己人被旁人欺负了,光是想想裴衍就觉得怒气横生。
“这……这,”狱卒有些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裴衍手中的匕首更加逼近了对方的脖颈,匕首锋利,很快对方脖子上便出现了一条血线。
“这是,是上面,明、明府吩咐的。”能被这个狱卒叫做明府的唯有京兆尹。
裴衍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明府?”
狱卒咽了口口水,瞳孔放大,“据说,据说是更上头吩咐明府这么办的!”
裴衍挑了挑眉。
那狱卒接着语速极快地说道,“听说是董太师的手下亲信,李军师亲自下的命令,因为李军师一直试图招揽里面那位,可是一直都不成,一气之下就吩咐明府给里面那位一点磋磨,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仙——”
这个人没在说谎。裴衍仔细地观察了下对方的神情,他认为他说的都是真话。
只是这样的话……李文优,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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