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已修)

    晋朝国力强盛,公主府建造得亦是富丽堂皇。

    从正门进去,绕过前厅,需要走上一刻钟才能穿过整个游廊。

    因宾客众多,宴席设在花园里。

    二人到时,已三五成群汇聚好些贵女千金,其中还颇有些名气大的。

    “哟,容娇娇你怎么来了?”

    一个穿着对襟襦裙的女子望过来,见她与那个假千金站在一起,眼底更多了些轻蔑。

    身旁的人立马附和道:“她当然要来啦,毕竟都快十八了亲事还没着落。再过阵子便是没人要的老姑娘,想必心里急死了。”

    容娇娇白了那人一眼,不甘示弱:“慢慢挑,总比嫁个病秧子好。”

    “瞧瞧你那未婚夫,豆芽菜似的,可别新婚夜死在塌上。”

    “你!”襦裙女子被踩了痛脚,拍桌而起,羞得脸都红了,“容娇娇!你不要脸!”

    谁能想到一个瞧起来那样温雅如兰的女子,说起话来这般口无遮拦。

    容嫱活了十几年,说话做事向来端正守礼,一度成为京城贵女楷模。

    头一次见容娇娇这样肆意张扬的人儿,心里既惊奇又畅快。

    容娇娇哼了声,找地方落座。

    随后,便看见容妙儿也来了。

    她身边是容侯府姨娘生的庶女,容霜。

    原先一直巴结容嫱,看着风向又成了容妙儿的哈巴狗,此时见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容妙儿,容嫱一点不意外。

    毕竟上辈子她就是靠这手墙头草的本事,风风光光嫁了相府嫡次子。

    “堂姐,你可知公主为何设宴?”容嫱收回目光,问身旁正吃着糕点的人。

    容娇娇顿了顿:“听说是公主池子里精心养护的并蒂莲开早了,请我们来观赏。”

    “难道另有隐情?”

    容嫱便低声说了几句。

    上辈子骠骑大将军齐盛娶亲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事,起源便是公主府的这场赏莲宴。

    若不是为了大将军终身大事,一向深居简出的摄政王又如何会亲自驾临。

    大将军功勋卓越,且难得的赤子心肠,上辈子的婚事最后闹成那样,也并未为难女方。

    她瞥了眼容娇娇,见她仍是放开了吃:“这席上数得出姓名的贵女,大都是为了齐大将军而来。”

    容娇娇放眼望去,果见那些名声响亮一点的闺秀,大都坐得端正,体态优雅,比学堂里的孩子还规矩。

    想来是早知道了消息,剩下那些个没心没肺的,还在吵吵闹闹,笑作一团。

    她笑了笑:“知道消息又如何,那可是大将军,我坐得再端正,人家也看不上我。”

    容娇娇活得肆意,却从不好高骛远。

    “就好比。”她想了想,“好比摄政王要娶妻,你看看在场有几个敢毛遂自荐。”

    摄政王秦宓,位高权重,洞悉京城风吹草动,却甚少显露人前,手腕狠绝,雷厉风行。

    却听闻生得极端俊美。

    在众多女子心中,向来是神一般的存在。

    容嫱曾见过他,方知传闻不假。

    很快开宴,公主亲临,引着宾客去看并蒂莲。

    并蒂莲生在一方池塘中,色浅而淡,近闻有香,出淤泥而不染。

    公主的面子自是要给的,人群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连连夸赞。

    绕着池塘还种了许多别的花,有些谢了有些正开着。

    公主本意便是让她们久留一会儿,好让那边凉亭上的人看得清楚。

    容嫱站在赏花看景、吟诗作对的人堆边缘,顺着公主视线,瞥见不远处凉亭里的两道挺拔身影。

    许是她看得有些久,凉亭里好似有人回望过来。

    容嫱不知是那位齐大将军还是摄政王殿下,忙偏过头和容娇娇说话。

    “王爷?”

    见身边人一直望着某个方向,齐盛挠挠头。

    秦宓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淡淡应声:“有相中的了?”

    齐盛老脸一红,老实道:“都好看。”

    个个都细皮嫩肉的,不像他般粗糙,面颊上还有道疤痕。

    “你挑几个,本王让正怡带近些。”

    “怎好劳烦公主?”

    “挑。”

    齐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放弃挣扎。

    他出身低,且身患旧疾,只一身武力拿得出手,这么好的姑娘,许给他总像是糟蹋了。

    “那就……”

    他看着点了几个,最后一下犹豫着,落向容嫱。

    秦宓:“最后那个换了。”

    齐盛呆道:“怎么?”

    秦宓沉默了一会儿,指腹轻捻,眸色沉沉:“有婚约了。”

    那是不好夺人所爱。

    齐盛点点头,顺手指向容嫱身边的容娇娇。

    *

    莲花池边正莺莺燕燕热闹着,公主府里的侍女却忽然叫走了容娇娇,说是公主要问话。

    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

    不知情的皆是满面疑惑,知晓内情的,眼神便掺杂了嫉妒艳羡,目送那几人走远。

    凉亭那边的身影已经离开。

    容嫱收敛心神,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

    初夏的日头日渐猛烈。

    公主一离开,剩下的贵女便在太阳底下站不住了,纷纷往凉亭涌去。

    容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凉亭本就不算大,熙熙攘攘挤满了躲太阳的人。

    她停在檐下,没往里走。

    按理说这是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奈何容妙儿的眼睛便没离开过她。

    容嫱那身百蝶穿花裙在日光下更为夺目,那料子也不知是什么,衬得人越发白皙。

    乌发成髻,鬓边散下两缕青丝,被她抬手轻轻勾在耳后。

    “容嫱倒是真美人。”

    “那倒是。”

    容妙儿听了黑着脸:“什么时候一个冒牌货也能当真了?”

    这话让身边的人八卦之心顿起,笑着起哄道:“容嫱,你做什么冒充侯府嫡女?”

    她面上挂着笑,说话间微微扬眉,眼底尽是戏谑刻薄,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容嫱自记事起便在容家,又怎么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等阴差阳错的事。

    她垂下眼眸,不予理会。

    容妙儿讥讽道:“还用问吗,定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

    “也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沓出来的,穷酸得很,攀上侯府,可就一劳永逸了。”

    话里话外的贬低,容嫱侧目望过去,轻轻抿唇。

    “怎么,我说错了?”

    许多人投以看戏的目光,容妙儿便更生出底气,挺直了腰杆,指头往她身上戳。

    “也不瞧瞧你自己俗气浮艳的模样,说你是容家人,怕是都没人信!”

    “就是就是。”容霜探头探脑地附和两句。

    从前她放低身段去讨好容嫱,却总不得好处,真是白费功夫。

    果然是假的,上不得台面。

    凉亭中贵女皆是冷眼旁观,平日里自诩最正直良善的,这会儿子也只是看着容嫱被骂,连一句劝说也没有。

    到底因为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假千金,傻子才会为了她得罪容妙儿。

    更不用说周遭正怡公主留下的侍女,个个都低着头作鹌鹑状,生怕牵扯进去。

    容嫱心中冷笑,在容妙儿越来越难以入耳的骂声中猛地抓住她的手,身子轻颤,红着眼道:“妙儿,你别生气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祖父就是不肯将你写入族谱。”

    容妙儿原来还没入族谱?

    周边的人惊讶,皆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一句无疑狠狠地踩中容妙儿痛脚。

    如今容嫱还能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受到公主府的邀约,正是因为容老爷子死活不肯让容妙儿认祖归宗。

    别说容妙儿,容嫱都觉得奇怪。

    “祖父那是病糊涂了!”容妙儿气得口不择言,“父母亲都认了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气得狠狠甩开容嫱的手,用力一推。

    容嫱原能避开,但她余光瞥见凉亭中贵女纷纷端庄站起,好似是正怡公主回来了,便心一横,硬生生受了这一推。

    “住手!”

    正怡公主皱紧眉头,快步赶过来。

    她瞪了周遭的侍女一眼:“你们都是木头吗,还不赶紧将人扶起来!”

    公主一发话,不等侍女反应过来,凉亭里忙走出几个贵女,不约而同惺惺作态,体贴地扶起容嫱,边细声安抚。

    好似方才冷眼旁观的不是她们一样。

    这一跤摔得结实,半边身子都有些发疼,裙子上也沾了些灰尘,更显得可怜。

    秦宓与齐盛随后走过来,显然已经看到方才一幕。

    众人忙跪倒行礼,容嫱忍着不适,跪在边缘。

    容妙儿吓得脸色惨白,一心想着自己的丑态都被看到了,竟傻站在那里,忘了行礼。

    正怡公主脸色铁青:“谁许你如此乖张行事?容侯爷?”

    容妙儿赶紧磕了几个头:“一时鲁莽,望公主恕罪!”

    “你向本公主求情有什么用?”

    她反应过来,可怜地朝向秦宓的方向,却只匍匐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臣女冲撞王爷,望王爷恕罪!”

    “齐盛。”

    那面色清冷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齐盛愣了一下:“臣在。”

    “拉下去。”

    这淡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炸得容妙儿大脑一片空白。

    饶是正怡公主都惊愕了,不知他为何如此不留情面。

    到底是小姑娘之间的矛盾,又是容家的家事,日理万机的摄政王怎么看也不会放在心上。

    齐盛虽疑惑,却尽职尽责地抓住容妙儿手臂,将人拉走。

    任凭她哭喊挣扎,钳着手臂的手却好似铁筑一般,分毫不动。

    都是一群姑娘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时都有些吓懵了,便连偷看的秦宓的目光都惊惧地收了回来。

    容嫱也没想到,这位摄政王眼底这样容不得沙子,一出手便如此狠绝。

    身前的灼眼日光忽然被一道高大身影遮蔽,黑色靴面上纹着银色暗纹。

    秦宓低眸,看见女子鸦色长发在头顶盘作髻。

    许久,这人都未曾离开。

    容嫱身子还疼着,实在撑不住,悄悄抬眼,正撞上摄政王的目光。

    她正慌乱,就见面前的人忽然伸出手,停在她跟前,不由一愣。

    秦宓睨着她红通通的眼角,眼底还有些未干的水痕,美得奢靡。

    容嫱冷静下来,心里猜着这位的意思,试探着将自己纤细白嫩的小手送过去。

    大掌合起,正好裹住她的手,干燥又温热。

    容嫱心头一颤。

    秦宓稍稍使劲,将人拉了起来,随即放开手,淡淡道:“都起来吧。”

    神色如常,面无表情,容嫱拿不准他的意思。

    众人才纷纷站起,却有不少人瞧见方才那一幕,各个向容嫱投去打量的目光。

    人已经带去给齐大将军看过,宴席便算结束,正怡公主叫侍女引路,让众人散了。

    “你留下。”秦宓叫住容嫱。

    正怡公主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对这位权势滔天的堂兄指手画脚,默默退开。

    凉亭外很快清净下来,只剩二人面对面站着,几个下人在不远处低头盯着脚尖。

    容嫱定了定神,微微福身:“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秦宓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伸手向她探去。

    容嫱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那手却只是险险擦过她脸颊,取走了沾在她发间的草叶。

    想必是方才摔倒时蹭上的。

    容嫱怯怯抬眼,正望进男人那仿佛深不见底的眼里。

    猜不透。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子发丝的柔软,秦宓不自觉摩挲了下指尖,面色仍是冷淡。

    “回去后,叫你祖父来找本王提人。”

    这语气却又是公事公办的,容嫱点头应下。

    秦宓挪开目光:“去吧。”

    容嫱悬着的心仍是不上不下,跟着引路侍女离开,中途忍不住回了头。

    却见男人还站在凉亭外,遥遥看着自己。

    容嫱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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