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容嫱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见到他太过惊讶,睁着眼睛愣了半晌。

    秦宓跨进屋子,那几个方才还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纨绔倏地鸦雀无声,紧张得咽口水。

    背后怎么编排摄政王都好,可真面对面,便连个屁都不敢放。

    容嫱心里嗤笑,面上却还得装作被吓坏了似的,眼睫上沾着晶莹泪珠儿,我见犹怜。

    秦宓扫过地上的匕首,目光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处,侧边一道细细的伤口,渗出些许鲜血。

    倒也不是多么严重,只是放在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身上,便显得格外扎眼。

    男人缓缓开口:“胆子不小。”

    一时也不知他说的是那群纨绔,还是以死保全自己的容嫱。

    接收到主子的眼神,云岑一愣,摸遍全身,只掏出一张皱巴巴不知道擦过什么的布。

    眉心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嫌弃,秦宓拿出一张浅色帕子,按在她脖子上。

    那帕子的颜色样式都格外眼熟,正是容嫱丢在马车上的那一条。

    他竟随身带着。

    意识到这点,容嫱心头一动,后知后觉抬眼,正对上男人深邃难明的眸子,耳根渐渐红了。

    “王爷……”

    小姑娘眼角还残存泪水,湿漉漉的眼睛小鹿似的盯着他看,雾眼婆娑,惊慌、羞涩,还带着一丝懊恼。

    许是没想到,她话里的主人公便恰巧在隔壁。

    秦宓忆起先前听到的那些话,嗓音低沉:“抬手。”

    容嫱犹豫了一下,才乖乖将手伸到他眼前。

    帕子被放进手里,触感柔软,还带着一点男人手掌的余温。

    容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他已经转身,扫向在角落里挤成一堆的几个纨绔:“东西。”

    容楮心一抖,又想着毕竟是在兄弟和美人面前,咬着牙想表现得硬气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嫱攥着帕子,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委屈:“王爷,您送我的耳坠在他那里。”

    “本王知道。”

    秦宓淡淡应答,随手抽出云岑腰间的长剑。

    利刃出鞘,响起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拿出来。”

    他面上神情分明那么云淡风轻,并无生气的迹象。

    但容楮却腿一软,不自觉退后半步。

    秦宓若是杀人,根本没人管得住。

    其他纨绔吓得忙不迭小声道:“给他,你快给啊。”

    容楮这才颤颤巍巍地把耳坠交给了云岑。

    “王…王爷,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秦宓没说话,几人忙推搡着,争先恐后地跑出雅间,一路跑到聚安楼外,才长舒一口气。

    “这死人脸,太可怕了。”

    “你小声点!”

    “快走走走。”

    兰字间里安静下来,容嫱捏着帕子小心靠近才收起剑的秦宓,小声道:“多谢王爷。”

    “嗯。”

    虽只是短短的一声,她却好似得到莫大的鼓励,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王爷怎么在这里?”

    秦宓动作微顿:“路过。”

    “原来是这样呀。”

    容嫱乖乖点头,正要欢喜接过云岑捧过来的红玉耳坠。

    失而复得,高兴道:“幸好拿回来……”

    秦宓却中途截住,将耳坠拿走。

    容嫱一愣,眼见他一言不发拿着耳坠出门,心思转动,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聚安楼正门口,王府的马车从侧边驶了过来,秦宓慢条斯理登上马车。

    眼见车夫的马鞭就要落下,容嫱其实也不太摸得准这位摄政王的心思,心一横,赶在最后关头冲上马车。

    云岑大惊失色,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闯主子的马车,手上已经抽出来剑,蓄势待发。

    马车本就有些高度,容嫱比不得身高腿长的男人,好不容易踩上去,那边马鞭倏地落下。

    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上路。

    重心顿时失衡,容嫱惊呼一声,花容失色。

    电光火石之间,车中伸出一只稳健有力的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矮着身子的人拉了进去。

    云岑抽出剑冲过来,却发现是主子主动将人拉进去的。

    ???

    容嫱只觉手臂处传来一股力量,自己便好似随风飘扬的柳絮一般,撞进一片宽厚结实的胸膛。

    隔着分寸距离,能听见某人乱了的心跳声。

    容嫱摸了摸额头,还没缓过神,便听得一道分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胡闹。”

    她惊愕抬眼,确看到男人明显蹙起的眉头,不免愣了片刻。

    还以为,这人生来便只有一副表情。

    容嫱后怕地抓着他衣襟,眼底起了一层雾气,红着眼圈委委屈屈:“谁、谁让你不等我。”

    话音刚落,二人都愣住了。

    这好似情人之间撒娇般的亲昵语气,瞬间便让人乱了心神。

    容嫱慌忙松开手,想要坐直,一只手已经扣在她腰上,将人抱到一边。

    那腰儿又细又软,柔若无骨。秦宓压住微深的眸色,哑声道:“我回府,你跟着我做什么。”

    容嫱端正地坐在另一边,低头看向自己指尖,不说话了。

    啧,这男人真难办。

    分明听到了她那一番深情剖白,这会儿竟装作没事人似的。

    还回收她的耳坠,又是什么意思?

    眼波流转,再抬眼便是有些丧气的神色,活像被抛弃了的小猫儿,尾巴耳朵都耷拉着。

    “我、我是不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秦宓不作声,不接茬。容嫱只得自己往下演:“稍后路过容侯府,我便下车……”

    “耳坠本就是王爷的东西,我没有保管好,您收回去也是应该的。”

    依旧一片安静。

    容嫱恼了,伸腿踢了踢他的脚尖,力道轻柔,确保不会惹恼了男人。

    “王爷,您就理理我吧。”

    “你太吵了。”

    容嫱:“……”

    这会儿是真的不高兴了,撇过头去,接下来一路都没有开口。

    秦宓瞥了眼她赌气的侧脸,心里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车外,云岑不由对这位容小姐肃然起敬。

    说了这么多废话还没被王爷赶出来,头一个。

    安静着,就到了摄政王府。

    原以为自己会被半路丢下的容嫱,下车看见面前气势恢宏的府邸,不由愣住。

    “容小姐,走呀。”

    云岑热情引路。

    容嫱望着已经走进府门的秦宓,想起一些事。

    说起来,她前世还来过这里,偶尔老爷子来拜访摄政王,便会带上她。

    王府里除了下人,只住着秦宓自己。

    倒不是没有家人,只是家人之间似乎关系不大和睦,其他人常住肃王府,逢年过节才有所走动。

    肃王是先帝同父异母的皇弟。

    秦宓,则是肃王膝下,最可有可无一个庶子。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越过肃王府的打压,异军突起,一越成为最权势庞大的摄政王。

    等人们反应过来,这座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摄政王府,已经在京城里稳稳地扎下了根。

    容嫱登上门前台阶,抬头看了看高处的牌匾,竟读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只可惜她无法感同身受,经历过上辈子的惨状,权财二字于她,应是大过一切。

    王府的管事是个鬓发半白的瘦高老人,动作不快,眼神却锐利。

    说起话来字字有力,连云岑都立正站直,老老实实叫了一声“青伯”,看得出来在这府中确有一定地位。

    容嫱跟在后边,乖乖叫人,末了柔声道:“我瞧您总是有些面熟,许是想到我祖父了。”

    虽说这是心里话,但外人听来,明显有些套近乎的意味。

    云岑知道青伯向来不喜欢油嘴滑舌之辈,脾气又古怪,担心他当场来一句“容小姐有眼疾便去治”。

    谁知青伯只是低了低头,慢慢道:“如此,当是特别的缘分。”

    “容小姐,这边请。”

    容嫱也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看向秦宓所在的方向。

    感受到她的目光,秦宓只是抬手点了点自己脖颈一侧,淡淡道:“去吧。”

    容嫱摸了摸脖子,那伤口过于小,若是不提,估计很快便要痊愈了。

    但这会儿她只是感激地福福身,跟着青伯离开。

    王爷亲自传召,府医提着药箱等在偏厅,想着情况定然十分棘手,如临大敌。

    结果盯着进来的人左看看右看看,才在青伯的示意下,瞧见那指节长头发丝儿细的伤口。

    “……”

    容嫱也有些不好意思,擦了些药,便起身告辞。

    青伯看着她明显哭过的眼睛,抹的胭脂都化开了些,忽问:“小姐受欺负了?”

    他问得那样自然,好似在关心自己府上的姑娘。

    容嫱一怔,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青伯送走府医,引她往另一处走:“小姐若不介意,在府中沐浴更衣如何?”

    这话说到容嫱心窝子上。

    她倒也不想顶着这红肿的双眼、不齐整的妆发回容侯府。

    否则那母女俩还不知编出什么话来。

    “劳烦青伯了。”

    王府的下人格外懂规矩,忽然来了一个脸生的女子,竟也没有人敢多看多问,只是默默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容嫱泡在温暖之中,捧起水和花瓣,雾气腾腾间,难得有了放松的感觉。

    不远处,那张沾了一点点血的帕子就挂在衣裳边上,边角处隐隐绰绰有两行小字。

    容嫱微微扬眉。

    王爷到底看没看见那些字,总不至于看不懂里头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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