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意来到青莲谷, 是在原本的秦牧白诞辰那一天。
南风意被侠客榜除名,江湖中也已无他的一席之地,昔日一袭墨蓝长衫, 也称得上长身玉立的男子如今形容枯槁, 下颌续起一圈青灰的胡茬,衣衫洗得褶皱泛白, 连眼神也是涣散的。
他登上山门时, 两个值守的弟子去请了大师姐秦玖歌,才晓得原来是潮生阁曾经的阁主。
牧白料到南风意迟早找上门,已提前告诉师姐直接领他来找自己,秦玖歌也就照办了。
恰好前些天牧白在竹屋旁搭了一间专门用来烧饭的小舍, 方便他和苏墨两人一起钻研厨艺而不用被师姐们围观, 这一日他俩联手烧了一桌饭菜, 特地请苏墨的母亲过来共进晚餐。
秦胜衣听见竹林那头传来的动静, 第一时间警觉,转头望去。她与南风意打了个照面, 俱是一愣, 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但也都觉得有些眼熟。
秦胜衣离开青莲谷时, 南风意和谷主还没有成亲,但也已互通心意, 早些年他们是见过几面的。
牧白端着两盘菜出来, 顺着秦胜衣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南风意。
他茫然片刻,认出来人是谁, 便将菜盘小心放在桌上, 招呼了声“坐吧, 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木桌简陋,临时安置在竹林中,上头已摆了红烧茄子、炒春笋和干锅包菜,还有一锅漂着红油、干辣椒的水煮鱼,冒出热腾腾的烟火气。
有微风吹过,竹林中树影攒动,一片翠竹叶旋落下来,掉进鱼锅之前,被秦胜衣一筷子夹住。
南风意毕竟占据侠客榜前三多年,如今虽没落了,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方才秦胜衣出手那一瞬间,他便判断出这个白发女子武功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这青莲谷,当真是卧虎藏龙么
他按下直接对牧白的动手的念头,走到桌边,坐在矮矮的板凳上。
秦胜衣抬眸打量他片刻,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叫南风意”
南风意一怔,点了下头。
“哦。”秦胜衣了然道“原来是岚衣的丈夫,我说看着这么眼熟。”
听到这个名字,南风意手指一颤。
秦胜衣接着道“你想来不记得我了,我是她师姐,秦胜衣。”
南风意是记得的。
在他和秦岚衣成亲以前,这位就失去了音讯,没想到却在这种情况下重遇。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间,牧白和苏墨端了白米饭出来。
此时正值傍晚,竹林上空铺满灰紫的云霞,天色已微微暗了,看不太清,牧白便返身去屋里取一盏灯出来照明。
苏墨一掀衣摆坐下,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母亲碗里,话却是对南风意说的“南风前辈,你此次来,是要问你女儿的事”
南风意道“那小子假冒我女儿,我当然要来找他算账。”
苏墨垂眸道“我劝南风阁主还是别有这种想法。”
“怎么”
“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南风意眉头紧锁“你又是哪来的黄毛小子”
话音未落,一柄折扇已横在他颈侧,缓缓划过皮肤。虽没有弹射出锋刃,也足以威慑了。
在鬼都时,南风意被白鹤老人暂时封住经脉,此后功力虽慢慢恢复到了九成,但他浑浑噩噩昏沉度日,武功也荒废不少,完全被苏墨单方面压制。
牧白提了灯盏出来,便看见这一幕,忙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苏墨收回折扇,端起饭碗,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南风意吃了瘪,不忿地站起身来。
“南风前辈。”牧白道“你若不愿留下吃饭,便随我进屋说吧。”
南风意一怔。
牧白已迈步朝竹屋走去。
“我知道你过来是想问你女儿的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南风意攥紧拳头“你若真不知道,怎么会有我女儿的随身物件,还晓得她被红莲教掳走的事。”
“冒名顶替了她的身份,我也觉得惭愧。”牧白道“但我确实没见过,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他将之前同师姐们解释的话和南风意重复了一遍。
“我虽顶替了她的身份,但确实没见过她本人,你若要找女儿,只能去问红莲教”
牧白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原主的消失,整个世界线都已彻底改变。
原来的秦牧白只是一个记忆和印象,若她本人原本是存在的,那恐怕身中红莲火毒被抛弃在死镇时,便已经消失了,这里所有的情节都与原文不同,牧白也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结论。
“我不信”南风意抬手便要去揪牧白的衣领,被他反应极快地躲过,擒住了拳头。
牧白手上稍一用力,南风意腕骨“咔”地响了一声,表情也跟着扭曲。
“南风前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缓声道“如今我只是青莲谷的弟子,所有能解释的也都向你们解释过了,你若再执意纠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况且,红莲教主掳走你女儿的原因,你自己不清楚么”
南风意猛地瞪大眼瞧住牧白。
“你们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我也同情秦姑娘,可我确实不知道她的下落。”牧白接着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今后请你不要再过来找事。”
“”
南风意其实早就明白,女儿落在那个疯魔的女人手里随时会有危险,何况作为父亲的他自己没有抵住诱惑,选择修炼红莲教的功法,被他们完全控制。
如今揪着牧白不放,也只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窝囊废,而迁怒于他罢了。
牧白见他整个人失去力气,眼神也完全黯下来,松开了手“你若不介意,就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吧。”
说完,便推门出去,不再管他。
南风意在屋中呆立半晌,最终还是坐到了桌边。
他已经好些天没正经吃过一餐饭,就着香气浓郁的水煮鱼扒了两大碗米饭,身子也热起来,终于有了些气力。
苏墨和秦胜衣一句话也没多说,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离开的路上,南风意看见前方漆黑的茫茫夜色,忽然眼眶一热,赶紧抬头望向天空。
后方不知何时有人走上来,停在了他身后“你的事我听小白说了。”
南风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往前跌倒在地上。
“这一脚,是替我妹妹踹的。”秦胜衣冷声道“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都没去祭拜过”
“我”南风意从地上勉强爬起来“先前被红莲教控制,不能去看她。”
“那现在该去看看了。”秦胜衣不再管他,只将双手负在背后,缓缓向前走去“上一辈的恩怨都过去了,你既还活着,就振作一点,没准还能等到与孩子团聚。”
“真的还能等到吗”
秦胜衣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背影消失在竹林尽头。
牧白与苏墨收拾完碗筷,去祠堂上香时,恰好撞见南风意从里面出来。
他仍是形容枯槁的模样,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两人躲在暗处等他离开以后,才进去祭拜。
对牧白而言,老谷主是他的恩人,逢年过节,以及像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他都会过来供上水果,上香祈福。
苏墨在祠堂门口等候。高大的树木在风中安静摇曳,有落叶掉在肩上。
牧白出来时,见他斜倚在门上望着夜空中的星月,也跟着蹲在门槛前,一手托腮仰起了脸。
苏墨低下眼来看他“你在看什么”
牧白原想问他“那你又在看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开始鬼扯“苏墨哥哥,我头一回见到你,你就坐在树枝上看月亮。当时我就觉得”
“觉得什么”
“你要是穿女装,一定很漂亮。”
苏墨“”
他敛起唇角一点笑意,转过身便要走。
牧白追上去,往前一扑,挂在了苏墨背上“好哥哥,你就穿一回女装,又没有旁人看见。”
“你就这么想看”
牧白用力点头。
“就这一回。”苏墨抬手将他往上背了背“下不为例。”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嗯。”
牧白眼前一亮“上回我去凌云渡买回来一条黑纱鎏金的宫装裙,肯定适合你”
苏墨挑了下眉“小白,你预谋多久了”
“没有啊。”牧白笑起来,凑上前亲他耳垂“只是觉得好看,就买了。”
半个时辰后,苏墨穿着那件黑纱鎏金的宫装,坐在竹屋的铜镜前,任凭牧白摆弄。
这件宫装其实和他自己那件男式的区别没有很大,不过更能衬托腰线,露出修长的颈线和深邃锁骨。
牧白用自己娴熟的技巧,不到半刻钟就搞定全部妆容。
苏墨的眼睛本就生得温柔多情,只微微勾勒过羽睫,便自带一种勾魂摄魄的妩媚。
牧白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垂下眼睛,视线落在涂了薄薄一层蔷薇色口脂的唇上。
苏墨嘴唇很薄,唇线生得极好看,抹上一层蔷薇的花色,衬着眼尾撩人的泪痣、自带清冷气质的鼻梁,让牧白联想到某种渣女。
他的薄情与多情已完全写在脸上,极端危险,却像罂粟花一般惑人。
“看够了么”苏墨轻笑着问。
他眉眼一弯,眼波便荡漾开,好看得不像话。
牧白恍了神,片刻后才开口说“我好了。”
“嗯”
“你太好看了。”牧白垂下眼“我只好微微一硬,以示尊敬。”
苏墨哑然失笑。
牧白起身离开竹屋,去抱了几坛桃花酿回来。
这是他们在花季封存的酒,眼下时节正好,清醇甘甜。美酒入喉,先是清冽,而后烧起来一股滚烫的醉意。
两人坐在青石台阶前,将手枕在脑袋后边,一边灌酒,一边细数夜空中无垠的繁星。
牧白酒量不好,偏又爱贪杯,后半夜是被苏墨抱回屋里的。
“苏墨哥哥。”他醉得一塌糊涂,直往苏墨颈窝里蹭“你好香。”
苏墨把人放在床榻上以后,原想去把脸洗了,却被牧白猛地往后一拽。
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一下把人拽进了床里。
牧白醉醺醺地压上去。
他低下头,拇指的指腹抚摩过苏墨唇上蔷薇色的口脂,哑着嗓音“苏墨哥哥,我想尝一口你是什么味道的”
牧白倾身吻下去,同时伸手将床榻边的绳结一拽,纱帘缓缓垂下来。
直到破晓前,苏墨将某个醉汉抱去洗澡时,他还在不依不饶地控诉“这不公平,凭什么每回都是你弄我”
苏墨压低嗓音哄他“小白,不要闹了。”
“我偏要”
“还没尝够”
牧白浑身一颤,老实了。
苏墨知道他觉得委屈,低下头轻轻吻怀中人漆黑的睫毛。
牧白抬眼看了看他,语气便软下来“行吧,谁让我偏心眼呢只好让着你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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