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朗星稀。
玉树山庄的大门被扣响。
侍者打开门,见门外是位少年。
白衣胜雪,乌发束成高髻。
“您是……”
“我是青莲谷少谷主的朋友,劳烦通报一声。”
“稍等。”
不多时,随从便回来,将他领去藏剑池。
林百晓已候在那儿,夜色中见回廊尽头走来那人一袭白衣,清朗如皓月。
及至近前,他发现这少年眉眼也生得极好,唇不点而朱,模样和秦姑娘有几分相似,不过柳眉成了剑眉,轮廓更硬朗些。
嗓音如清泉撞石:“晚辈踏雪,见过林庄主。”
行走江湖,很多侠客都会给自己取个朗朗上口的艺名。
因此林百晓也不觉得奇怪,只摇了两下扇子:“秦姑娘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少侠既来了藏剑池,便挑一把趁手的带走罢。”
“还是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劳烦庄主,我自己看就行。”行过一礼,牧白才转向藏剑池。
他走进回廊时察觉有人埋伏在藏剑池周围,怕是林百晓对自己有所防备。
这池中设有机关,只有玉树山庄的人才能取出剑,退一万步说,牧白原也没想过强取豪夺。
此时新月低悬,几百把剑安静地插在池水中,光线暗了一些,但也能大致看清它们的模样。
有的形如黑铁,平平无奇,有的剑身华丽,璀璨夺目。剑都是好剑,无法凭外观判断哪把更强,不过行走江湖,牧白自然希望自己的佩剑帅一些。
碧游虽漂亮,但过于纤细轻巧,他都怕内力一灌进去它就折了。
牧白挑得仔细,林百晓也不催,只唤来侍者就地摆张茶几,坐在摇椅上悠悠然喝起了茶。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听见牧白说:“林庄主,我想要这一把。”
林百晓朝他手指方向一看,险些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池水左侧隐蔽昏暗的角落中,斜插着一柄长二尺七、宽一寸九的剑。
剑身隐刻旋纹,其上镶嵌七枚莹白玉石,灿烂如列星。
真行。
林百晓心道:居然真让他挑中了排行前十的名剑,还是最好看的那一把。
他将茶水咽下去,摸出手帕擦拭唇角,不动声色道:“此剑名为天雨流芳,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少侠好眼光。”
牧白眼中亮光一闪而逝。
他也没料到自己看中的竟是一把名剑,只不过……排行第三的名剑,玉树山庄会让他轻易拿走?
“我倒是很想将这把剑赠与少侠,只可惜……”林百晓顿了顿,正色道“此剑并非我玉树山庄所有,是一位雇主押在这儿的。”
“他在我们这儿发布了一张悬赏令,事成的报酬便是天雨流芳,但几年过去,这把剑仍在这儿。想必少侠也能猜到,这悬赏的任务难度极高,且极其危险,去年就有两个因此掉了脑袋,更多的是连接都不敢接。”
“是什么任务?”
林百晓默了默,附到他耳边:“刺杀当朝丞相,魏大人。”
确实有点刺激。
“不知这位魏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林百晓讪讪道:“不好说。”
“实不相瞒,玉树山庄每年都能收到几十封匿名举报魏大人的书信,但即便是我们……也不敢轻易将这位大人的事儿捅出去。”
牧白奇了:“你们驿报上那些八卦,把武林门派都得罪了个遍,还有怕的时候?”
“少侠有所不知,武林门派大多相互牵制,恪守江湖道义,不会向玉树山庄下手。但魏大人睚眦必报,且善使阴招。他在朝中党羽众多,几乎一手遮天。”
“前两年有位状元郎刚刚走马上任,春风得意,就因为出言不逊得罪了魏大人,被陷害叛国通敌满门抄斩。据说行刑那天,断头台上血流成河,擦都擦不干……惨啊。”
牧白蹙眉问:“他这么猖狂,皇上不管的吗?”
林百晓摇摇头:“他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儿皇上都知道,只是不敢管,也管不得。玉树山庄若是把他那些事儿捅出来,恐怕皇上还要降旨给我们安个妖言惑众诬陷忠臣的罪名。”
牧白看向天雨流芳剑。
难怪有人下这么重本钱要杀他。
林百晓道:“我劝少侠还是别插手这件事,你还年轻,若为一把剑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当。”
“此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即便不为了天雨流芳剑,我也想试试。”
林百晓料到劝也无用,只好说:“那我就在此恭候少侠的好消息……魏大人惜命多疑,府邸守备森严高手众多,千万小心。”
将牧白送出门后,林百晓垂下眼帘,缓缓呼出气息:“剑保住了。”
再睁眼,望着夜色中远去的白衣,胸口竟有一丝怅然。
可惜了。
-
第二天夜里,牧白穿着夜行衣跃上了凌云宫房顶。
他的轻功是在崖底随师傅练的,走壁倒是娴熟,但没在檐上飞过几次。是以路过苏墨那间卧房的屋檐时,不慎踢落了一片瓦。
好在牧白眼疾手快捞住,方没折腾出太大动静。
苏墨屋中还未熄灯,清浅的嗓音透出窗纸:“什么人?”
牧白轻身提气,飞到另一个屋檐上。离开时听见下方“吱呀”一声,似乎是门开了。
他见识过苏墨的轻功,若被追上,恐怕很难脱身。便没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中。
出了凌云宫的山门,牧白趁看门弟子不注意,偷偷牵走了一匹马。
直牵到无人的山路上,牧白才翻身上马,临走前回头张望了一圈。
四野寂静,荒无一人。
他松了口气,策马奔向山路尽头。
有师姐的地图指引,约莫三个时辰后,牧白抵达伽蓝国都的护城河前。
夜已深了,城墙上好几个卫兵边巡逻边打呵欠。牧白趁机从他们身后绕过,隐入夜幕中。
国都的街市较之凌云渡更为繁华,深夜还有几间乐坊青楼点着灯,传出悠扬的弦乐声。
他确认过丞相府的位置,将地图揣进胸口,悄无声息在屋落间潜行。
接近目标地点,牧白刹住脚步。
不远处宽敞华丽的宅院内灯火通明,门前卫兵通身铠甲,院墙底下每隔五步便有一个守卫。
前方街角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赶紧躲到一处巷子里,贴在墙上,等那列巡逻的官兵离开。
来之前已经做过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丞相比预料中还要怕死,大半夜院子里亮如白昼,防卫也像只密不透风的水桶,恐怕一只苍蝇从墙上飞过,也能被那些卫兵拍下来。
而且牧白今夜来只是探探,为免被人认出来,连青莲剑也没带。
“这可咋整……看这架势,连门都进不去。”他小声嘀咕。
“进去做什么?”
“看看那魏老贼住哪屋……”牧白反应过来,立刻抽出一枚铁蒺藜掷向身后。
对方打开扇子,轻飘飘挡下了。
趁他抵挡的空当,牧白轻身飞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这什么扇面,刀枪不入的?
他正腹诽,便看见折扇摇下来,露出后方清冷俊美的一张脸。
“……苏墨?”
此人一袭黑衣,风姿绝尘,眉眼极清隽。若不是见惯了他佯装病弱的样子,当真要以为这是哪儿来的神仙下凡。
“你怎么在这儿?”牧白问。
苏墨摘下钉在扇面的铁蒺藜:“我听见动静,出屋看见少侠,便跟过来看看。”
牧白:“你这跟得也太远了……”
从凌云渡到伽蓝国都,牧白路上骑马都嫌累。这人到底怎么跟过来的?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苏墨折起扇子:“我师从玄鹤门,白鹤老人是我师傅。”
玄鹤门是乌啼三大门派之一,轻灵飘逸、神出鬼没,而白鹤老人的轻功,可以说江湖上他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就牧白观察,单论轻功,苏墨在他师傅秦胜衣之上。
估计是白鹤老人的得意门生。
苏墨走到近前,将铁蒺藜塞回牧白腰间,忽然被抓住了胳膊。
他抬起眼:“怎么了?”
“那个……”牧白眨了眨眼,问“以你的轻功,能潜入丞相府吗?”
说完拉着他到巷口,指了指前方守备森严的府邸。
苏墨弯弯眼角:“能,还能带你一起进去。”
这么强?
牧白小声嘀咕:“玄鹤门该削弱了。”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牧白抱着苏墨的袖子问“那你现在能带我进去吗?”
苏墨瞥了眼他抱着自己袖子的手。
牧白察觉到,立刻放开,还在身上擦了两下。
“带你进去,可以。但你怎么报答我?”
牧白不确定地问:“银子?”
“我不缺银子。”
“那……”牧白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能给的。
金钱、权力、美人,皇子殿下一样也不缺。
苏墨轻轻笑了声,折扇点在他肩头:“这样吧,叫声哥哥,我便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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