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缨似乎很想做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去到姚瑾宫里给她请安,第一桩事就说的这。
姚瑾拿过宫人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皱了眉,随手就是一扔。
好在宫人反应快,想必也是平时练出来了,身子往前略倾,手一伸就稳稳接住了茶盏,不见一丝惊慌。
姚缨被宫人敏捷的身手吸引,情不自禁地拍手叫了声好。
眼里闪着的光,比星辰还要璀璨。
姚瑾心头五味杂陈。
正值韶华的少女,眉目之间透着说不出的灵动与纯美,与那时候的自己确有几分神似。
这也是姚瑾网开一面,留下这个小妹妹的重要原因。
看到姚缨,姚瑾凉薄的心才会生出那么一点温情,想着曾经的自己也是美好过的。
姚缨被姚瑾看得有些不自在,眨着眼睛问:“长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个太医来看看。”
姚瑾不语,面上没什么表情。
姚缨又道:“长姐可得保重身体,不然身边人会难过的。”
玲珑僵着身子立在姚缨身后,听着主子睁眼说瞎话,一动都不动,浑身的血液都要凉透了。
这位主子哦,不知是天真过了头,还是傻。
这些年来皇后手里欠了多少条人命,怕她恨她的多,为她难过的可真没几个。
姚瑾抬了眼皮,扫了玲珑一眼,玲珑立刻屈膝,低垂着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其他的宫人也一并出了屋。
屋里只剩两姐妹了,姚瑾方才开口:“阿稚可真是菩萨心肠。”
听着是夸人的话,但那语气四平八稳得毫无起伏。
不过姚缨也不在乎,眉眼儿弯弯,十分讨喜。
姚瑾盯着她:“我处置了四弟和五弟,又圈禁了八弟,你就没有怨?不觉得我冷血?”
父王总共也就三个儿子,被她灭到只剩一颗苗,还是病歪歪的瘦苗儿,先祖们在天有灵,恐怕要被她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了。
姚缨咬着唇,拧了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好一会儿,她看向了姚瑾:“四哥总是吓我,说我不听话,就把我卖到窑子里。”
“老五呢?”
“五哥他,”姚缨神色黯了下来,“有一回把我叫到房间,问我想不想嫁人,不想的话,他养我一辈子。”
闻言,姚瑾轻挑了眉稍,呵的一声冷笑。
歹竹能岀几个好笋,一家子男人都是好色之徒,连亲妹妹都不放过。
“你要想清楚了,那个欺负我的男人坏得很,比你四哥五哥更甚,你未必招架得住,去到了那里,若惹恼了他,只能自求多福。”
周祐不是没有杀过她送过去的女人,也从来不会给她任何面子。
这是姚瑾最挫败的地方,也激起了她的气性,他越反感,她就越要送,让他时时都能想到她。
姚缨:“那他吃人不?”
姚瑾:“他不吃人。”
他只会让不喜欢的人毫无痕迹地消失在这个世上,手段比她还狠。
若不是她握住了老皇帝这张王牌,提前动了手,现在的她可能早就尸骨无存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放不下他。
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让人神往。
在打发姚缨出去之前,姚瑾对她进行了最后的叮嘱,或者说是警告更恰当。
“你记住,谯氏能不能在这京里活下去,就在于你一念之间,你可以用各种方式诱他,但就是不能让他破了你的身,否则,你破身之日,便是谯氏的死期,而你,也不远了。”
姚缨跨出殿门的脚步缓慢而沉重,拖地裙尾随着她的走动漾开了动人涟漪,而面容恬美的小姑娘此时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想。
翌日一早,碧玉被皇后赏了二十棍子的消息传遍了霜玉殿。
姚缨听到后,没说什么,只叫玲珑送点膏药过去。
玲珑刚走,郑媪就来催了,两道纠结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她把房门关紧,强塞了一个袖珍小瓷瓶到姚缨手上,神经兮兮地叮嘱:“那位虽然听着不近女色,但你这脸这身子也确实招人,若是撩起了火,他执意要收用你,你就喝一口这瓶里的药水,渡到男人嘴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姚缨不动声色,好奇问:“这是什么药啊?这么灵?”
郑媪得意笑了笑:“神仙用的药。”
姚缨握紧了巴掌大的瓶子,也笑:“谢谢嬷嬷好意。”
等人一走,姚缨一转身,就把小瓶子丢箱底里压着了。
咸安宫之所以叫过冷宫,不是因为有多少失宠的妃嫔在那里住过,而是位置太偏,地处内宫西北角,冬不暖夏不凉,早些年还走过几次水,上位者都迷信风水,咸安宫如此不吉利,没有人愿住进来,渐渐地就更加荒凉了。
姚缨初来乍到,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总管赵无庸打发到了流云阁。
流云阁,名字是好听的,可位置就尴尬了。咸安宫西北角最当头,偏角里的偏角,院子里满是杂草,像是八百年没人打理了,荒芜得人心都要凉透。
玲珑再好脾气,也忍不住恼了:“请问赵总管这是何意,我们主子乃皇后娘娘派来服侍世子爷的,不说安排个靠世子近点的住所,可也没必要这般的糟践人。”
往深处走,那疯长的杂草都要没到她腰上了。
“在哪里不是住,自己勤快点,收一收,剪一剪,不就好看了。”
“这么大的地方,叫我一个人如何整理,不如,您安排几个宫人过来,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我家主子也有个可以消食的地方。”
“这个,对不住了,”赵无庸面上三分歉意的笑,一团和气,“你们也知我这是冷宫了,那些小崽子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厚道了,又有几个愿意来这吃土受苦。”
说罢,赵无庸觑了一旁垂首不语的貌美少女。
这位小主子倒是有点意思,折了根狗尾巴草绕着指头玩儿,一声也不吭,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有别的想法。
赵无庸轻咳了两声,想引起少女的注意:“你们要是吃不得这苦,可以尽早回去,都知太子不近女色,皇后也不会怪责。”
之前来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是这么打发走的,住得最久的一个,也不过四五天。
这位身娇肉贵,生得比之前那些都要美,十指嫩得冻豆腐似的,一看就吃不了苦,能不能捱过一晚上都难说。
察觉到赵无庸的打量,姚缨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比花还娇嫩的脸,冲他绽唇一笑:“有劳赵总管了,我们先自己收拾,收拾不过来,再找你,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诶,好的,有问题,您尽管找我。”
我的个亲娘啊,这位小姑奶奶一笑,他的心都要化了。
就是不知道太子爷看了这张脸,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家这位主子,不是不近女色,是太挑了,能看上眼的,估计只有天上的仙女了。
眼前这位,倒确实像个小仙女。
太子和皇帝那次闹过不愉快后,皇帝扬言要废黜这个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儿子,结果诏书还没拟出来,自己就先倒了。
以高太尉为首的一批臣子献上万言书弹劾太子,言之凿凿地指摘他不修私德,难以担当社稷大任云云。
说白了就是,识趣的话,您自己下台,保留个颜面,不然被他们撸了下去,就不好看了。
周祐那时也是烦躁,体内一股戾气无处发泄,斩杀了弹劾他最猛的御史,彻底给了那些酸腐攻讦他的把柄,口诛笔伐之下,周祐撂了摊子,把棘手的朝政全都扔给这些嘴瓢,自己搬到了咸安宫讨个清静。
然而即便到了最偏僻的冷宫,也有不长眼的东西,时而跳出来做点怪。
皇后的幼妹?
据说生得极美?
能有那九天玄女美?
皇后那种心如蛇蝎的毒妇,又能带出多良善的妹妹。
周祐将卷成筒的游记随手扔到了桌案上,扫向赵无庸的目光,冷峭又寒凉。
“如果不是你跟了我多年,我都要怀疑皇后将你收买了。”
之前那些女子,不见他说一句好话,皇后的妹妹来了,倒是不一样的金贵了。
赵无庸心头一颤,甩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腆着脸笑道:“是奴才鬼迷心窍了,不过奴才想着,皇后这回大手笔,又是大义灭亲,又是把亲妹送过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要多留人几日,才能探查得出来。”
而要探仔细了,还得跟人姑娘亲密处处,他是不能够的,唯有主子爷亲自出马了。
周祐何等聪慧,自然听出了赵无庸话里的意思。
他垂眸,鸦羽般的眼睫长而细密,掩住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良久,才从喉头逸出淡淡的一句。
“确实,该好好查查了。”
不过,这怎么查,要按照他的方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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