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空置久了,问题不少,后头两间屋子的门窗刚弄好,木匠还没得及喝口水,只是喘口气的工夫,就被赵无庸领到了前头。
唐烃等在屋子里,两手抱胸,臭着一张脸。
看到一身古铜色,体格精悍充满了男人味的木匠,唐烃面色更黑了,睨着赵无庸冷声道:“就不能找个年纪大的。”
赵无庸没想到唐烃这样发难,不免一愣,随即无奈笑道:“这要修的东西多了,极耗体力,年纪大的未必干的来啊。”
唐烃没吭声,脸色依旧不太好。
木匠也很会看人脸色,笑着打圆场:“这位少爷可能是看我年纪轻,怕没经验,要不我先修着试试,若是修不好,我分文不取。”
唐烃这才把目光正儿八经放在男人身上,上下打量一圈,要笑不笑:“不管爷要你修什么,弄完了就赶紧走,半个字都不能对外透露。”
话里十足的警告意味,男人认认真真地听着,连连点头:“这位少爷请放心,我在外做活也有好几年了,这点操守还是有的,不该看的不该说的,出了这个门,我就忘得一干二净。”
赵无庸很满意男人的识趣,走近唐烃,无视他的臭脸色,小声道:“二爷大可宽心,这人是村长介绍过来的,先前给他家做活,在这里住着也有一段日子了,风评好得很,嘴巴也紧,村里人都爱找他。”
唐烃哦了声,眉头挑了一下,眼里却看不出一点笑意,无意间的这么一个细微动作,像极了周祐。
赵无庸顿感压力,斜眼扫向站着不动的木匠:“还愣那里做什么,赶紧进去啊,修好了就赶紧走。”
“你跟他进去,盯着他。”唐烃吩咐赵无庸,自己反而踩着大步走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外屋吃茶。
别人怎么想,他拦不住,但唐烃自己是有些别扭的,谁能想到,他只是做了个男人都会做的梦,动作剧烈了点,折腾时间久了点,那床,那床,居然就塌了。
这一塌,就好像把他羞于启齿的秘密曝光在了青天白日之下,尽管知道的人也就里头那两个人,也未必猜得到原因,就算猜到了哦,也不敢说出来......
不能想了,越想,唐烃耳根子越发烫了,内心又臊又恼的情绪快要将他逼疯。
屋里头,木匠拿出干活用的家伙,神情专注地对着床架子进行敲敲打打,眼珠子都不往旁边转一下,心无旁骛的样子,令赵无庸更满意。
“听口音,沈兄弟是南方人?”
木匠做事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赵无庸的眼神里有些茫然,点点头,嗯了一下。
赵无庸兴致更浓,又多问了几句。
外头,一盏茶的工夫,唐烃站了起来,踱到里屋门口敲了敲,问还要多久。
木匠像是没听到,专注做他的活,对着床架子又是一通捣鼓,赵无庸提嗓门再问一遍,他才温温吞吞道:“差不多还要一盏茶。”
唐烃耳尖听到了,憋着火又坐了回去,继续吃茶。
这边忙着,后院那边也没歇,谯氏提着下摆跨进屋,匆匆喝了口茶,就跟姚缨汇报她打探到的消息。
听闻男人被带到前院给二爷修东西,姚缨一颗心提到半空,上不去下不来,问带去多久了。
“约莫有一两盏茶了,我又不能问太细,免得惹人怀疑。”
玲珑这时进来了,两人立马止了话头。
姚缨见玲珑面颊泛着粉晕,气色尤其好,瞧着像是有打扮过,心想稀奇了,不待她打趣,玲珑便期期艾艾道:“那人的荷包落这了,奴婢给他送过去。”
姚缨故意装听不懂:“那人?”
玲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攥紧了手里头半旧不新的荷包:“主子就别打趣奴婢了,人赚点钱也不容易。”
谯氏难得起了顽心,眯眼笑着在旁边起哄:“是啊,不容易。”
玲珑那脸红得蔓延到脖子下,眼瞅着都要熟了。
见面嫩小姐姐急得快哭了,姚缨收起了玩笑的心情,让人赶紧把东西送还过去。
等人出了屋,谯氏才感慨一声道:“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多了。”
“我跟她提过,在太子的亲卫队里挑个人婚配,她不愿意。”
姚缨倒是能理解玲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与其急急忙忙踏入坟墓困一辈子,不如顺其自然,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前院都是男眷,尤其那个年轻的二爷,玄铁面具寒气森森,瞅上那么一眼,浑身颤栗,只觉这天更冷了,玲珑不敢久留,还了荷包就赶紧离开。
赵无庸掂了掂打着补丁的荷包,大多是铜板,混着几粒碎银子,寒酸极了,遂也不在意,让男人收好了,攥点家当不容易,别再弄丢了。
沈三感激不尽,干活也更尽心了。
玲珑一回来就立即跟姚缨报备,生怕姚缨误会了什么,姚缨当听故事,眼里露出小姑娘特有的好奇和兴趣,叫玲珑说得详细点。
屋里都是男人,玲珑哪好意思进去,候在门口,也是避嫌,等着赵无庸出来,托他将荷包转交给男人。
“二爷坐在外间喝茶,那脸瞧着就不要高兴。”玲珑对唐烃有些惧意。
成天戴着那样黑黝黝的面具,高不高兴都一个样,谁人看得出来,姚缨倒不觉得唐烃可怕,人前笑着人后捅刀子的双面人,才最危险。
玲珑想到从别的下人那里听到的八卦,又道:“那木匠小时家里穷,又没了爹,他娘就将他过继给外地的表亲,因为在家行三,大伙儿都沈三,沈三的唤,久而久之,没人记着他的大名,他自己图省事,也懒得说了。”
谯氏听入了迷,催问:“后来呢?怎就到了这里?”
玲珑轻叹一声,眉间笼着一抹愁:“那家人养了他之后,不到两年就有了自己的儿子,还一生就是一双,穷苦人家节衣缩食,有什么当然是先紧着亲生的。领养的那个就苦了,朝不保夕,有一顿没一顿的,后来实在饿不住,自己跟了个老木匠学手艺,等到学会就离了家,走南闯北地揽活,准备存够了家当娶个媳妇,找个稳妥的地方彻底安定下来。”
穷人家的孩子,各有各的苦,玲珑想到了自家那些污糟事,特别能够理解,说到后面,眼圈也微微泛起了红。
姚缨让她回屋歇着,心情好了再过来,扭头对谯氏道:“我居然有点信了,兴许你看错了,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
谯氏不能百分百确定那人就是五哥,姚缨就不能妄断,除非她亲眼会一会那人,不过因着心底那股子抵触情绪,姚缨目前还不想,那人若是别有居心,肯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她暂且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姚缨拿起已经被她解开的九连环,又重新套上,让谯氏给赵无庸送去。
那个二爷来了后,赵无庸没再说上山的话了,倒是跟她提了一嘴,太子还在山上,几日没见,可不能懈怠,有什么要说的记挂的,赶紧写下来,准备着,山上有人下来办事,他托人送上去。
姚缨实在没什么话可说,想到这几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修修改改,闲话家常般写下来,用火漆封了口,在封面上从右往左竖着写下:西山周居士亲启,山下姚散人敬上。
捧着别人,又不忘自侃,十分逗趣。
赵无庸拿到信,乐了,唐烃正巧在他旁边,一眼扫到,唇角不自主地扬起。
有意思的女子,怪不得表哥要这般藏着。
还有这九连环,唐烃琢磨了一晚上,也没能弄出来,遂有些气闷,把东西扔回给许游,要他一定亲手交给主子,并捎上一句话。
许游如今已经走出门道,自己摸索出了一条路线,避开高弼派来跟踪他的暗哨,七弯八拐往山上去。
主殿大厅,筵席还在进行。
周祐倚在主位上,赏了一拨人,又例行讲了一些话,便有些不耐了,余光瞥到高弼,只见老狐狸安然自得坐在那里,一手托着酒盏,含笑望着杵在他桌前的年轻后生,很给面子地抿了两口酒。
高弼在军中威信颇高,即便杨冲的儿子,对他也是推崇备至。
杨简喝酒上脸,面庞浮现淡淡红晕,高弼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透着鼓励:“太子欲施恩于杨家,你也不可过于拘谨,成大事者,当有魄力。”
被捧高的少年有点飘飘然,想到二姐对太子一往情深,铁了心要嫁进东宫,不由鼓足了勇气,将酒倒得满满,朝着上首的贵主走去。
周祐宛如玉佛坐在那里,手里还把玩着一柄巴掌大的玉如意,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不见高兴,也没不高兴。
杨简两手高举杯盏,弓着身行礼,眼角不经意扫了一下,只见一名女侍端着菜从自己身边走过,袖口遮住了手背,一小节银色的尖尖从袖子里露出来,凛凛泛着寒光,尖得刺目。
那女子轻步慢挪,走到了太子桌前,仔细为他布菜,太子侧过了身,没留意到女子手上的异样。杨简却是看得分明,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喊殿下小心。
女子面色大变,抽出银簪就朝周祐刺了过去,杨简这时也飞扑了上来,结结实实挡在了太子身前。
下一刻,肩膀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杨简惨白着脸,身子往下滑落,疼得直哼。
周祐这时也站起了身,轻轻一脚,就将女子踢翻在地,赶来的卫兵拔出利剑,迅速将女子围住。
“拖下去,孤要亲自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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