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太子和宠姬小别了数日,便如干柴碰着了烈火,噼里啪啦烧起来就没个头,颇有点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劲儿。
许游对此略表担忧。
唐烃慢哼一声,不置可否:“表哥又不是这位来了之后才不早朝的,也不是这位来了之后才把大臣们虐得死去活来,表哥行事,不能猜,猜来猜去,头疼脑热的只能是自己。”
许游虚心向看起来很有道理的男人取经:“那么二爷觉得,殿下这回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表面上宠着,私底下却又防着,派了好几拨暗卫去到岭南,调查姚家一干人等,若真查出问题,这位娇滴滴的姚小姐还不知道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太子处置起异党,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宫里那位皇后,目前看着风光,等到老皇帝有个不测,太子第一个收拾的便是她。
莫说许游,就是唐烃这个跟在周祐身边,相依为命的亲亲表弟,也很难搞懂他那尊贵表哥七弯八拐的心思:“反正就是个谜,你且等着看着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许游人已经往外走了,无所事事的唐二爷却还在垂花门附近来回转圈,美其名曰消食,眼睛却不老实,伸长了脖子往后院瞅。
赵无庸路过,忍不住笑道:“二爷莫急,殿下既然来了,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不如您先回去等着,殿下出来了,立马告知您。”
话音刚落,就见唐烃眼睛发亮,赵无庸赶紧转过身,面上已经挂起了笑,起脚走向迎面而来的太子爷。
姚缨伴在周祐身侧,披着跟男人差不多的浅色裘衣,着装素淡,却又处处透着精致,加上两人异常登对的容貌和气质,就这么不紧不慢走来,宛若下到凡间玩耍的金童玉女,瞧得周遭人自惭形秽,只敢远远欣赏,都不忍心靠近,唯恐破化了这份天造地设的美感。
赵无庸走前两步就停了,也不忍心靠太近,弯下本就有点驼的脊背,静候主子差遣。
周祐握着姚缨,将不情不愿的小女人带着往外走。
唐烃下意识地抬脚跟上,正要喊声表哥,周祐转过头,望着他要笑不笑:“听说你床塌了?”
唐烃脑子嗡的一下,气血直往脑门上涌,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尤其撞到姚缨充满好奇的目光,更是羞得没脸见人。
“修好了?”
“好,好了。”
“若是再坏了,就换个新的,孤没要你省到这个地步。”
话落,周祐揽过姚缨,发挥他个高腿长的优势,走得更快。
姚缨腿不短,但跟身旁男人比起来,显然不够看了,几乎被周祐带着在走,脚步飞起,裙摆也飘了起来,层层叠叠绽开在地面上,就像春日里怒放的花儿,给这萧肃冬日带来了一丝别致的色彩。
直到那抹色彩消失不见,唐烃仍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赵无庸看在眼里,却是半句都说不得,只能长叹一声,心想二爷年纪也到了,要不跟主子提一下,给二爷找个贤惠秀美的妻子,成了亲,性子定下来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这是姚缨住进来后,头一回从后院到前院,然而太子似乎不只是带她到前院,更是要领着她出门。
山脚村野,连个摆摊的市集都没有,有什么好逛的。
姚缨并不想出去,奈何力气敌不过精壮太子爷,一只手被他那温热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半推半就地出了门。
农村的路,除了主道能让马车通行,大多都是细长的一条,从脚边延伸到田埂的那一头,将大片的田地分成一块块,正值季冬之月,庄稼早已收割,只剩一截截枯黄的梗子立在地里。
田埂旁的路边,堆了不少用麦草摞起来的草垛子,零星有几只羊围在周边悠闲啃着干草。
那羊,有大有小,大的那两只领头,小的几只紧跟着,嚼起草来,两耳朵一转一转,特别有趣。
姚缨看着新鲜,不由得起了几分兴致,趁着男人松了劲,她挣开他,往羊群走过去,微弯下了腰,正要伸手摸摸离她最近的小白羊,谁料领头的那只大羊突然从喉头发出一声粗粗的哼气声,接着垂下了脑袋,拱起头顶尖尖的犄角朝她冲了过来。
吓了一跳的姚缨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冲过来的大羊撞到,胳膊肘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拽,她人也瞬间被挪到了一边,然后周祐抬脚,朝着大羊用力一踹。
大羊被踹得不轻,在同伴的帮助下艰难爬起来后,咩叫了几声,就领着自家羊们迅速撤离了战场。
趋吉避凶的,不只是人,还有动物。
心情平复后,姚缨很有自我反省意识地说:“是我不对在先,我不该因为小羊可爱就去招惹它。”
周祐看她一眼,你不该的太多了。
姚缨想了想又道:“我应该等它爹娘没留意的时候再去逗它。”
沉默半晌,周祐没能忍住:“你是该庆幸,”
明显后头有话等着她,姚缨也很配合地问:“庆幸什么。”
“有我。”短短两个字,周祐说出了救世主的气势。
姚缨默了,这样的沉默,令周祐不虞:“我若不在,你这时候不是摔胳膊就是少腿。”
这话对也不对,至少姚缨听着没那么对,她先诚恳表示感谢,再中肯道:“殿下若不在,我根本不会出这个门,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周祐似乎不屑于打这种干巴巴的嘴仗,没有吭声,用他那盯久了能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眼神盯了姚缨好一会,直到她快扛不住了,男人才不紧不慢道:“你还是在床上最可爱。”
矫情归矫情,咬他捶他也无伤大雅,反正到最后,舒服的还是他。
这话没办法接,姚缨不如男人脸皮厚,稍微有点情绪就上脸,面颊泛起少女特有的粉晕,那对清凌凌的桃花眼波光涟涟,比平时瞧着还要水润动人。
周祐低了头,尽量跟她平视:“哑了?就只会窝里横?”
钻他被窝撩他那股劲儿,跟个妖精似的,下了床,衣服一穿,就翻脸不认了。
姚缨输人不输阵:“殿下说这些,也不怕被旁人听去了,坏了殿下在民间伟岸英武的形象。”
周祐笑了一下,还真不在意,捏了捏少女柔软丰盈的面颊,往下抚着她红润的唇瓣:“那么阿稚说说,孤哪里伟岸了?”
姚缨把他的手拨开,没什么诚意地吹捧:“殿下哪哪都伟岸。”
周祐笑容加深,一边嘴角现出浅浅的涡,按住她的双肩,轻轻松松就将柔弱无骨的少女推倒在了身后的草垛子上。
姚缨猝不及防,一声惊呼。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分散在四周的侍卫纷纷背过了身,尽量远离,又要在主子能唤到他们的范围内,内心可谓是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没个消停。
没想到殿下宠幸起女人竟然是这么个样子,青天白日,没床没榻的,就在那又糙又硬的草堆上,也不怕,也不怕咯着了殿下金贵的身子。
姚缨更是懵了,好一会都没能反应过来,愣愣望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有双好看的眼睛,黑如子夜,深不可测,冷眼看人的时候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僭越,可一旦眸底染上了笑意,便似春风拂开了大地,草木皆生,盎然生机。
“殿下,阿稚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好话就讲。”
姚缨沉默了下,用她林间小鹿般纯粹真挚的眼神望着男人:“不算好话,但是肺腑之言。”
见男人不说话了,就当他默认,姚缨两手推搡着试图将男人推离自己,这样的姿势,很容易让她走神。
“就这样说。”周祐仿佛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姚缨气不过,在他胸口拍了好几下,才清咳了一声,缓缓道:“我娘身边有个丫鬟,是当地巫医的女儿,说来也是可怜,因为模样生得好,被临街的一个恶霸看上,竟然趁着天黑把人绑了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此痛失了清白。”
姚缨边说边看着男人,见他神情没有丝毫起伏,一点悲悯之心也没有,还真是够冷酷无情。
“那丫鬟从恶霸家里逃离后,跑到河边想要寻短见,亏得我娘路过,把人救了上来,给她报了仇,也给了她安生立命的栖身之所。”
听到这里,周祐终于有了反应:“你娘是不是太闲了,做好人上了瘾,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先是一个谯氏,再来个丫鬟,比茶肆说书人编的故事还要精彩,他都想鼓掌叫好了。
姚缨深吸一口气,默念佛不渡他,我渡他,实在渡不了,就让他成妖成魔去吧。
“那丫鬟受了这样的大辱,人也变得有些不正常,白日里还好,还能对人笑笑,到了晚上,经常整宿不睡,一个人在窗边晃荡,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同屋丫鬟吓破了胆,哭着跑到我娘那里求换屋。”
这时候,姚缨总算听到冷酷无情的太子殿下说了句人话:“倒是个可怜人。”
“可不是,白天黑夜,判若两人,”顿了顿,姚缨望着太子谆谆道,“每个人几乎都有段难忘的过往,这段过往可大可小,或开心或伤心或惴惴不安或悲痛欲绝,对人的影响也可大可小,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沉溺其中,唯有战胜自己,真正走出来,才能雪霁天光。”
天资聪慧的太子听到这里,又岂会听不出小女人话里的隐喻,他往下重重一压,姚缨一声闷哼,望着他的灵湛大眼几欲喷火。
周祐捏住她的下颚,舔着她的唇:“怎么?看你娘做好人不过瘾,要来劝我普渡众生?”
姚缨咬了他一口:“殿下是储君,未来天子,心系天下苍生,万民福祉,也是殿下分内之事。”
周祐被咬了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舔了舔破了个小口的下唇,愈发扣紧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拉向自己,两人的身子严丝合缝地贴住。
他的唇落在她耳畔,轻咬她耳垂:“你娘有没有教过你,每个男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犹如困兽,被束缚在内心深处,直到遇到欢喜的女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她撕裂,弄坏。”
姚缨身子一颤,不是怕,而是痒。
她迎向他,捧着他的脸,仔细的看,仿佛要一辈子记住。
“殿下,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周祐冷哼:“不像你那丫鬟就行。”
姚缨笑笑:“殿下像我五哥。”
周祐静静看着她,等下文。
姚缨异常感慨:“我五哥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还小,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周祐脸上的表情十分罕见,姚缨形容不上来,有惊,有愕,更夹杂着一丝怒,总之,很生动。
姚缨心想,这步棋,她算是走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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