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握住了手

    “有些想母亲了,便过来看看。”林元晏淡淡笑了一下。

    大夫人听得他这样说,有些嗔怪道:“天寒地冻,夜间风凉,你大可以明日再来,我又不会跑。”

    她如此说着,又赶紧命丫鬟取一个暖炉来,让林元晏捧在手上。林元晏接过暖炉,视线从跪在地上的邬从霜身上一扫,忽的抬头道:“母亲,我在庙中遗失了一件狐裘斗篷,那是母亲三年前亲自缝制送予我的,不知母亲底下的人见过没有?”

    “那件银黑色的狐裘?都已经三年了,你若喜欢,母亲再给你做一件吧。”

    “母亲所赠,我自是珍惜,若是有人能拾到那狐裘送回,我必将重赏。”

    林元晏这样说,大夫人便转头朝自己身边贴身的丫鬟道:“你去,问问今日一同随我们上山的人,有没有瞧见二少爷那件银黑的狐裘的,若拾到了便送来。”

    丫鬟连连应了几句便要离去,却听见跪在地上的那个瘦弱女子忽然开口道:“夫人,我在山间拾到过一件银黑狐裘,却不知是二少爷的。那狐裘斗篷现在在我房内。”

    大夫人有些诧异,她看向地上的邬从霜。

    她低着头,后背却挺直着。

    “你拾到了?”

    “是。”

    屋内琉璃盏中的光,映着邬从霜脸上细微的茸毛,像是镀了一层金辉,柔软的,温润的。门外还有风萧声传来,屋内却一片安静。

    “既如此,你且下去将那狐裘取来。”大夫人的声音款款从头上传来。

    邬从霜跪在地上磕头应下:“是,夫人。”

    她站起身时,因为跪地有些久,又或许是冻得,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跌到地上。原本坐在一侧的林元晏忽然弓起身朝她伸出手,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这一切显得十分突兀,让整个房间的人都诧异住了,包括邬从霜。

    她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林元晏,林元晏保持着搀扶她的动作,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暗哑低低的声音:“小心些。”

    邬从霜没回过神来,她的手还被林元晏搀扶着,隔着衣服可以感受到他纤细手掌的触感。

    不过很快,林元晏松开了手去。但刚才发生的事都被大夫人看在眼里,她的目光在邬从霜和林元晏之间来回扫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天着实有些怪异。

    “外面天气寒冷,你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再来,仔细别冻出病来。”

    “多谢夫人。”

    邬从霜很快退了下去。大夫人靠在软枕上,看向自己坐在边上的儿子:“元晏啊,你房中若能有一个贴心的人,这些东西便也有人能帮你整理整理了。”

    大夫人的暗示很明显,边上的花珑微微握了一下手,看向林元晏。

    林元晏只淡淡笑了一下:“母亲说的是,看来确实得找一个了。”

    这句回答和之前双佛寺门外时完全不同,明明只隔了几个时辰,却已经从“儿子身体尚且虚弱,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变成了“确实得找一个”,这说明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不愿意找,而是不喜欢她安排的花珑——大夫人一下子听出了画外音。

    她连忙挺直了身子,她联想到刚才跪在地上的邬从霜:“刚才那丫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也不见来前院走动。”

    “回夫人,那丫鬟一直在厨房里头做事,厨房张婆子管着,说是心思太活络,所以并不安排来前院。”另一个跟在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答道。

    “心思活络?我怎的看不出来?”

    大夫人知道有些低等丫鬟想要往上爬会使些手段,但刚才她瞧邬从霜是规规矩矩的,和别人口中说的倒不太一样啊。

    那丫鬟因为也没与邬从霜接触过,所以也不好回答:“许是张婆子想多了。”

    “你回头去打听打听。”

    “好。”

    ……

    再说到邬从霜,她换了衣服取来狐裘斗篷时,林元晏已经不在大夫人房中的。本来归还了狐裘就准备离开,因为事情已经解决,香蕊也被大夫人放了,她想赶紧回去。

    香蕊今日受了惊吓,恐怕要好好安抚才行,她不希望上一世发生的事再重现。

    但却不知怎么的,房中的大夫人一直留着她问东问西。

    “这是去年积的霜水,泡了碧螺春,是元晏最爱喝的茶。你且饮饮。”大夫人命邬从霜坐下,态度非常温和,“你拾到了狐裘,算是大功一件,这茶就当是赏赐。”

    她说这话时观察着邬从霜。

    一般对丫鬟而言更喜欢赏钱,所以故意说赏赐只是碧螺春,想看看她的反应。

    邬从霜已经与前世不同,她从丫鬟一路爬上正位,蝇头小钱对她来说并不在意,反而只担心着香蕊,所以立刻规矩的应了一声:“多谢夫人。”

    便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她姿势恭敬,规规矩矩,不似一般小丫鬟那样战战兢兢,更让大夫人满意:“你如今在厨房里做的好吗?你上头的是厨房里的张婆子,她对你如何?”

    邬从霜肩膀抖了抖,她记得前世这个大夫人可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即便后来成了妾侍,也向来是冷漠相待,现如今是怎么了?

    “很好。”

    邬从霜其实有些不太记得张婆子了,印象中张婆子应是厨房的主事,还是香蕊的姨婆,有亲眷关系。似乎上一世张婆子对她十分严苛,总是挑她的刺。

    不过现在想来或许是自己那个时候表现得太明显了,一心想要攀附林元晏。张婆子在府上那么多年,许多事情看在眼里,自然怕她冒失做出什么事情害了整个厨房的人一起受罚,所以总是紧盯她。

    前一世因为自己爬了林元晏,导致整个厨房里的下人受罚,最终应了张婆子的验。后来加上香蕊因她而死,张婆子哭了许久。

    大夫人听邬从霜这样说,略微挑了挑眉。怎么刚才有人说说张婆子跟这丫头关系不怎么好?

    接着她又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便命邬从霜先退下了。

    邬从霜一头雾水。

    她匆匆赶回去看香蕊时,发现香蕊的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张婆子气得脸色铁青,远远看见邬从霜过来,便劈头盖脑的骂:“你自己要作践,何苦带上旁的人,香蕊好好一个闺女,被几个粗壮汉子按在木板凳上,以后还要不要去见人了!”

    邬从霜替工一事,因为她向大夫人求情已经闹得府上的人都知晓,香蕊虽然没有被挨打,但也白白遭了罪,惹得张婆子不快。

    听到外面张婆子的骂声,屋内的香蕊挣扎着爬起来:“不关阿霜的事,是我,是我身体不适,才求阿霜替我去双佛寺的。”

    香蕊什么性格,张婆子当然不相信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替工的,但偏偏这小丫头与邬从霜关系甚好,天真的什么都相信对方。张婆子自小看着香蕊和邬从霜长大,这两个人一个敦厚乖巧,一个功利世故,她天天盯着瞧着,又将香蕊从厨房调去了二少爷的院子,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邬从霜,你如果不想在厨房里待了,就早点跟我说。你既然这么想去二少爷院里,我改天立刻去禀明大夫人,让她趁早也把你调过去。我们厨房庙小,容不下你。”

    张婆子实在是太恨铁不成钢了,旁人觉得她对邬从霜刻薄,但她其实不何尝希望邬从霜能变得更好一些,她聪明活络,但心思不正,这样下去怕日后会闯出更多大祸来啊。

    邬从霜听到张婆子如此说,立刻跪了下来:“张妈妈,今日是我的错,我日后会好好留在厨房里做事,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她突然下跪,反倒让张婆子有些惊愕住。

    邬从霜向来仗着自己的容貌端着架子,总觉得高人一等,今日怎的朝她跪下,还还不辩解。

    屋内的香蕊早就跟了出来,她连忙与邬从霜一同跪下,向张婆子求情:“张妈妈,不是阿霜的错,请饶了她吧!阿霜坠了水,又赶回来为我求情,是阿霜替我免了那十杖刑。”

    两个女孩可怜巴巴的跪在她面前,倒显得她刻薄。

    张婆子见今日的邬从霜也算主动承担错误,又能为香蕊求情,也算将功补过:“行了行了,下次主子吩咐的事就自己做好,别总想什么歪主意。”

    “是。”邬从霜磕头应诺。

    香蕊连忙把她扶进了自己屋内。

    外面的下人都散了,香蕊还红着一双眼,却还在安慰邬从霜:“你没事吧,大夫人有没有训斥你?”

    “我没事。”邬从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一次都怪我,让你受连累了。”

    “没关系,我还是好好的。”香蕊其实一直惊魂未定,肩膀还有些发抖,但她怕邬从霜难过,努力表现得很镇定的样子,又把话题岔开,想问些能让她开心的事,“你,你见到二少爷了吗?”

    邬从霜曾经为了能利用香蕊,告诉过她自己喜欢二少爷林元晏的事,香蕊这个傻丫头就掏心掏肺的帮着邬从霜,直到后来受刑病重又伤了颜面被婆家退婚,最终早逝。

    但是这一世,邬从霜不希望过去所发生的事重现。

    她握住了香蕊的手,郑重其事的对她道:“香蕊,我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二少爷了。我这样的身份,配不上二少爷那样的人,以后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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