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背后,站着一个捧着七八叠书的青年。
邬从霜看清他的模样,微微吃惊了一下:“是你。”这不就是之前被她撞散过药,又让他帮忙背了一路米的那个人吗?
陆后临也止步抬起头,见到邬从霜时他捧着书的手微微紧了紧,修长的手指骨分明。
“我们真是挺有缘分的。”邬从霜笑道,“你也来买书?”
青年沉默了半晌:“我是来卖书的。”
“卖书?”
邬从霜扫了一眼他手里那些书,基本上是最寻常的四书五经,应该是科考的学子所用的:“你是考生?”
青年答道:“嗯。”
“何故卖书?无论考没考上,这些书日后不是都能用么。”
“科考还有三年之久,家中母亲已无力支撑,我准备从军。”
青年的话让邬从霜怔了怔。是了,考科举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平常的笔墨纸砚,还有给先生的束修,以及日常的一些开销,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基本上是一笔很大的投入。
若是高中还好,若是不中,年年考,年年耗费着钱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出头之日。
有些人家第一年考不上,也便不考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结账,我选好了书。”邬从霜本来就逗留的比较晚了,正准备去结账。
青年默不作声,与邬从霜一同去了柜台。
柜台上坐着一个白发掌柜,看到青年出现,非常惋惜道:“陆公子,以你的文采若参加科考,必然高中,何故前来卖书呢。”
邬从霜一怔,立刻扭头去看他:她还以为他已经考过一届,没考上才卖书的,听掌柜的意思居然是还没参加过科考吗?
“家中已经无力负担。”
许多科考的学子都多多少少有些傲骨,若是家境不好的,也不太愿意提及。但这青年却并不避讳,直截了当。
掌柜惋惜道:“也罢,人各有命,或许公子日后能在别的地方有所崭露。”
一个买书,一个卖书。二人从书馆出来后,邬从霜便准备与他告别。
青年站在书馆外的街道中,身后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看着站在书馆匾额下的女子,第一次做了唐突之举:“姑娘……能不能告知,姑娘的名讳。”
邬从霜笑了一下:“我叫邬从霜。”
“公子叫什么名字?”
青年平静俊美的脸庞微微涟漪,阳光从天空洒落下来,如同璀璨星光:“陆后临。”
这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嗡”了一下,邬从霜整个人都僵住了。
身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孩童追逐打闹,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刹那间消失,她只能怔怔看着面前这个青年的面庞,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了一个完全不真实的梦里。
陆后临……陆后临……
那个林府的庶出子;那个跟随三皇子最后一步一步爬上高位;那个最后让林府一日一日衰退,甚至几近没落的男人。
“邬姑娘,你之恩,我永远会记得的。”
陆后临举手抱拳,然后踏入了人群之中离去。
邬从霜浑浑噩噩回了林府,脑海还在想着陆后临的事。
前一世两人没什么交集,这一世却遇上了……这一世的许多事情似乎都已经开始改变,林元晏也好,自己也好……
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
林府为了庆祝大夫人的生辰宴,已经开始布置整个府邸了,各个院的少爷小姐都准备起了贺礼,包括一些比较有地位的一等丫鬟。
花珑也在悄悄准备着,她虽然是一等丫鬟,但当然是不如其他小姐少爷们有钱的,所以准备的礼物必须有特色又能博得大夫人喜欢。
从前她是在大夫人手底下做事的,因为有些姿色再加上颇得大夫人喜欢所以才被送到青云院。但这些年她因为只照顾着林元晏而没有时常待在大夫人身边,已经被渐渐淡忘了。前些日子还好,偶尔还会记得她,想要让林元晏收她入房。
但如今多了邬从霜,她便彻底被遗忘了。
花珑知道成败就在生辰宴,所以一心想准备最好的贺礼送给大夫人。往常丫鬟们送的一般都是刺绣一类的物件,今年她想换些新奇的。
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十分烦躁。
正巧宝笙进来,花珑便向她试探:“大夫人生辰,不知道邬从霜买了什么好东西准备送上去。”
宝笙道:“我也觉得奇怪,她好像什么都没准备。”
“什么都没准备?”
“是啊。前段时间她出林府,原是为少爷买书去的,自己倒也什么都没买。后来我问她身边的其他丫鬟,她们都说没看见她准备什么。”
“难道邬从霜不准备送礼了?”
“这怎么可能,她如今已是二少爷的通房,怎么也应该备上一份礼。”
花珑听到这里,蹙了蹙眉,显然不知道邬从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前世,邬从霜确实准备了一份精巧的礼物,为了博得大夫人的欢心。
那时的花珑故意派人打听到她所制的贺礼——寿桃团扇,便制作了一个十分类似的,且做工比她的精致,用料比她的更上等,直接将她给比下去了。让她在大夫人眼前失了颜面。
这一世她一心想着日后如何离开林府,便也没有心思准备贺礼。
每日与林元晏相处时,也总是恭敬疏离,名义上是通房丫鬟,但实则从未与林元晏亲近过,偶尔林元晏有稍微想要摸摸手的举动,都被她避开了。
林元晏很憋闷,他看着恭敬站在身侧的邬从霜,整日想着怎么把她骗上床。
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他只能努力找些话题:“七天后是母亲的生辰,你准备了什么贺礼送她?”
“奴婢绣了香囊。”邬从霜答道。
林元晏瞅了一眼自己腰间从她手里讨来的香囊,有些愣住:就这……
这也太不上心了吧?!他记得好像应该不是香囊,是什么扇子才对啊?
“府上丫鬟都送香囊,你是青云院的,总要有些新意才好。”林元晏憋屈的暗示。
邬从霜不乐意了:“奴婢蠢笨,没什么好的想法。”
林元晏绞尽脑汁:“比如说换个样式什么的,刺绣固然是好,但不一定要绣香囊啊。绣些别的也是可以的。”
邬从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想不出什么好样式。”
“比如说女子常用的一些东西,天气马上就要炎热了……你再好好想想。”
“哦。”
“……”
林元晏悲伤,他好难。
回了自己寝房,邬从霜看着桌上自己随手绣的一个香囊,翻看了几圈,也觉得太简陋了。她虽然并不想上心讨好大夫人,但若是日后她要离开林府,最终也是要向大夫人要个恩典的。
还是重新想想吧?
要么像前世一样绣个团扇?但这一世花珑若又送了一个与她一样的,她岂不是吃力不讨好了?
她有些犹豫。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同房的香蕊进来了,她身边还跟着宝笙。
宝笙借口以给他们二人送新的薄被褥一同前来。前世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得知她要制作团扇,将消息传递给了花珑。
“从霜姐姐,这是初春过后的薄被,等过些时日就可以换上了。”宝笙微笑着道。
邬从霜浑身抖了抖,她还记得前段时间她对自己的冷言冷语,这一回来打探消息,倒是变了一张脸了。
不过她也没戳穿:“多谢宝笙姑娘。”
“再过些时日就是大夫人生辰了,从霜姐姐准备送什么?”
果然,套话开始了。
邬从霜将桌上的香囊递了过去:“原是想送这个的,不过今日少爷问话,觉得就一个香囊玷辱了青云院的名声,让我再想个别的。”
宝笙皮笑肉不笑:“香囊确实寻常了些,其他院的姐妹也送这个。”
“可我没什么主意。”邬从霜喃喃道,“宝笙姑娘有什么好主意吗?”
宝笙抽了一下嘴角:“我能有什么好主意,我不过是二等丫鬟,送不上什么礼。”
“那宝笙姑娘知道花珑姐姐准备送什么吗?我好参考参考。”
“……”
居然打探到她头上来了,宝笙脸色有些不太好:“我怎的知道……算了,你们先收拾着吧,我走了。”
宝笙不太高兴的走了,房里的香蕊一脸莫名其妙:“宝笙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邬从霜淡淡瞥了一下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许是没问到自己想问的吧。”
其实说到底,花珑如此费尽心思的派她来打探,不过是想要得到她前世所拥有的。那个时候她也像花珑一样执迷所谓的门庭权贵,只因为她尚且在井底,如娃一样只能看到那头顶的圆形天空。
但当她一步一步坐上高位,所接触的,所习惯的,所开阔的眼界和格局,以及逐渐成长的思考方式,让她慢慢了解和思索到了更多东西。
就像人饥饿时,只想着填饱肚子;填饱肚子后,就想着吃些好吃的;吃了好吃的,便想着能玩些好玩的……一步一步走,直到玩无可玩,吃无可吃,才会回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待到真正重来之时,才开始走自己想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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