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岑大夫

小说:女配她天生福命 作者:沉云香
    建安府下辖六县, 其中最为落魄的就是郧河县,建安府知府潘曾毅在这一任的郧河县县令赴任之前,每次见到郧河县的县令都是头疼。

    谁让先前的知府给开了口子, 拨款给郧河修筑河堤还有石桥。这一举动让郧河县犹如是老鼠见到了香油, 每每见到了知府, 郧河县县令两眼放光, 紧接着装模作样开始诉苦,说郧河的穷苦, 好从他这里拿到拨款银子。

    时间长了,潘曾毅就从假头疼成了真头疼,拿郧河县没有办法。

    其实潘曾毅知道, 先前知府拨钱也是无奈为之, 郧河也确实需要这些银子。

    郧河县有连绵的丘陵,虽然澜江穿江而过, 土壤却并不肥沃, 加上此处的河床陡然狭窄了起来,阔阔大江到了这里展不开, 波浪异常汹涌。每当到了汛期, 这里就容易洪水泛滥, 从而导致郧河欠收。

    收成不好,县中就无钱去修路建学堂,更无钱修河堤还有桥, 商贾不从这里走, 百姓在这里住着也是穷苦,

    久而久之,总有人离开故土,去其他地方谋生,每年郧河人口户籍数字都是削减的,甚至这里命案发生的都比别的地方要多,起因也很是荒谬,往往是因为一把小米,一勺猪油,就斗得头破血流。

    所以郧河县每年的岁考,别说是在整个建安府的六个县里排最后,在整个承宣布政使司一共七十五个县之中都是稳当当的最后一名。

    甚至放在整个大齐,也是在最末等的一列,比郧河县更差一些地方八成是与番邦小国的交界处。

    郧河,明明地处东南一隅,政绩每年都是“差”这一等的,让布政使和建安府的知府头疼不已。郧河县就是布政使还有建安府知府擢升的绊脚石。

    面对这样的郧河县能怎么办上上任的布政使示意让建安府解决郧河县的老大难问题,暗示让建安府在拨款上多给一些郧河。

    因为澜江在这里水势凶猛,在郧河县里修一段河堤造价要比别的地方高出三倍,而郧河县要修得地方多,建安府有心帮郧河县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替郧河修筑河堤,再加上拿多了,其他县也有不平衡的地方,就只能够徐徐图之,每年扣扣索索给一部分银子,修一段的河堤。

    这一修就是几十年,而且旧的河堤又有破损之处,许多地方要修补,这样修修补补,银子建安府拿了不少,郧河县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并不见好转的迹象。

    潘曾毅一听到郧河的消息就头疼,尤其是汛期,总觉得这是来和他讨要银子的。

    现在的建安府知府潘大人看着林鹤的字,牙疼地打开了对方的邸报。

    潘曾毅入眼的就是决堤,石拱桥坍塌,他眼皮子重重一跳,连忙一目十行飞速往下看。

    看到了后面并无人员伤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等到看完了这邸报,他的头一个感觉是,难怪是从翰林院出来,这一手字当真是漂亮,其次是真的没有伤亡,林鹤也不要来要银子的,周家把修河堤还有建桥的银子给包圆了。

    只是林鹤写得这一切也太巧了一些,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潘大人伸手抚须,结果因为走神一不小心拔了几根胡子,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衙门里其他人在看到了这一幕,猜想是不是郧河县的县令讨要了天价的拨款银子。

    李典吏痛心疾首地说道“潘大人,这次郧河县的王县令哦,现在是林鹤林县令,来讨要多少银子哎,这郧河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吴典吏抚须摇头晃脑,“既然是新上任,肯定是要大大要上一笔银子的,这样开了口子,以后才方便行事,潘大人,是不是林县令让您为难了没想到他看上去是个文弱的书生,第一年就狮子大开口。”

    其余的各房典吏也是附和,开始猜测林鹤的邸报上来和潘大人要多少两银子。

    潘曾毅用一根指头揉了揉胡须被扯掉的地方,手中的邸报往桌前一放,长舒一口气,“不是来要银子的,是澜江冲毁了河堤,垮塌了最早修得石拱桥,林县令修书来报这件事于我知晓。”

    知府衙门里顿时就因为潘曾毅的话顿时炸开了,潘曾毅连忙补充说道,“诸位还请放心,决堤凶险,但是这次损失不多,只是一些屋舍、田地还有牲畜,无人伤亡。”

    潘曾毅的话并没有让议论声小起来,反而更是沸沸扬扬,这群典吏忧心郧河县的状况

    “决堤了没有伤亡是决堤的口子很小吧。”

    “不可能啊,只要是决堤肯定不是小口子,郧河县内的河床窄,与其他地方相比,此处若是决堤,只会比先前翔安县那次还要伤亡多上次翔安死了十几个人,要是发生在郧河,少说也得上二十,如果要是时间不凑巧发生在晚上,死上百个都有可能”

    “最早修的是石拱桥是跨度最大的桥,这桥都给冲毁了,不可能是小的决堤。是林鹤瞒报了数字潘大人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这林鹤也真是若是想要让伤亡数字小一些,也不能这样乱报,这可是百姓的性命,可不是翰林院里那些虚头巴脑的数字,容不得弄虚作假。潘大人,是不是要去一趟郧河,不能由着他胡来啊”

    你一眼我一语,在场的官员拼凑出来了郧河县的人间惨状,恨不得立即让潘曾毅速速去郧河县主持大局,不可让林鹤胡来,郧河县已经够拖累他们建安府了,不能再闹这样的幺蛾子。

    潘曾毅如果不是看了手中的邸报,也会和在场的诸人一样,他现在清了清嗓子,把手中的邸报再次拿起扬了扬,“诸位,郧河县这一次的决堤不大一样,邸报之中所写详细,里面附了决堤村子村长的签字和印章,村里损失了屋舍的人按手指印,若是情况不属实,他们不会签字还有按下指印的。这样一番操作,就是为了证明邸报和实际情况没有出入。郧河县这次决堤并没有人员伤亡。”

    决堤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众人心中不由得奇怪,好奇潘大人手中的邸报,等到在场的典吏传看了这封邸报,才明白潘大人为什么说不同一般。

    大半夜林鹤带着人去了周家,审问了周家确定了周家掘河堤之事,旋即带着众人夜间赶路去桐花村。寅正下细雨的时候驱赶百姓出屋子,等到驱赶完毕,澜江就决堤了,这还不算完,两刻钟内石拱桥坍塌,因为巨石落水,还让决堤的口子变大了,多毁了几家屋舍。

    通篇看下来,典吏们脑子里只浮现出一句话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仔细想来,通篇是个巧字,却和最开始林鹤执拗的坚持分不开。

    夜观星象要下雨,决堤的事根本没有影子,大半夜地折腾这些事,这种事也就林鹤做的出来,换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不会半夜里折腾。

    这一行为挺符合林鹤在他们心中的印象,林鹤在翰林院足有十几年时间,太重的书生意气,也就只有读书读多了有些傻气的林鹤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不少人心中冒出了一句,“傻人有傻福”,又庆幸林鹤的傻气,要不是他坚持要去桐花村,疏散了百姓,这决堤恐怕得死不少人。

    潘曾毅在众人传看邸报的时候,捧着白瓷茶盏喝着茶,这春茶到了最后,茶叶尖有些老,以前的潘大人总觉得这时候的茶有些苦,不太好喝,今天喝茶总觉得口中含着蜜一样,茶叶都带着甜味,一丁点都不觉得苦,好喝的很。

    也不怪潘曾毅如此乐呵,决堤塌陷了桥没有死人这是第一件好事,第二件好事,应在郧河县修缮河堤的银子上,既然周家给新建了石拱桥,还给修筑那么长一段的河堤,建安府就不用拿银子了

    不说今年了,三年内不给郧河县拨款都可以,潘曾毅自然乐得口中还哼起了小调。

    李典吏看出了潘大人的好心情,指着邸报笑着说道“咱们建安府可以省不少钱了,这决堤了郧河县里有个大户给修缮河堤和拱桥呢。”

    邸报之中也统计了桐花村各家的损失,这部分银子周家负责,另外决堤地方重修,还有石拱桥重建,等到汛期过后由周家负责。

    邸报之中没有写周家什么来历,但是修河堤还有石拱桥可不是一笔小钱,有人问道“郧河的周家有什么来历不成郧河我就知道一个钱老太爷。”

    李典吏是户房头目,掌管户口管理之事,他记忆力好,本地六个县里大户做到了如数家珍,更何况于周家也算是有些传奇,此时就和众人说起了周家。

    “说起现在的周家老太爷,你们可能不知晓,要说他的两个哥哥,那可有名了。”

    周旗的两个兄长,长兄叫做周朝,从小生意开始做起,利用不同地方的物价差异走南闯北,给北边卖去南方的绸缎、茶叶;给南方卖北方的皮草,周家因此发迹;周旗二兄叫做周维,这位依然是倒卖,不过范围不是局限于大齐境地,而是直接上了船,从海外卖番邦的宝石、香料等物,他直接让周家的资产上了一个台阶。

    一说到周家两位兄弟,在场的人都知晓了,原来是这个周家,还有人听说周家攀附上了汪贵妃的娘家,只是真还是假谁也不知道。

    周家可以说是财大气粗,而且这样一来,整个建安府可以消停几年不去管郧河县的烂账了,他们建安府的账也可以松快几年,给建安府修一修学堂还有碑坊。

    整个建安府里都是快活的气息,潘曾毅甚至在想,光凭着这一笔,林鹤的岁考便至少可以捞到一个“中”,运气若是好些,得个“良”也是有可能的。

    建安知府觉得林鹤阴差阳错救了桐花村的村民,岁末考核可以上个台阶;在郧河县里,经此一事,百姓们认为林鹤当得住一句“林青天”。

    郧河县并不大,县城里住的人拐弯抹角多少都认识住在桐花村的村民,林鹤夜半救人就等于救了他们的亲戚、朋友、长辈。

    林家人要去集市里买菜,买上一斤的东西,总是会被塞一斤半的菜,就连买价格便宜的胡瓜,摊主都得塞两根小葱到林家的菜篮子里。

    岑薛青的膏药很好,林鹤和府衙的衙役们用着几乎是第二天就可以下地活动,昭昭因为年龄小,被母亲压在床上足足一天不许下地,第二天也只让她在屋子里活动。

    三天时间,昭昭大腿内侧的擦伤结好痂,身上虽然还酸胀难受,但是一直坐着不动反而更难受,如果要是一天多多活动一些,那种酸酸涨涨的感觉在晚上会削减不少,于是第四日的时候,昭昭就去钱家读书了。

    岑薛青减了昭昭练字的功课,甚至让她背书也不用在屋子里,拿着书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走心中默背药经,岑夫子吩咐昭昭这段时间不要久坐,适当多活动可以促进肌理循环。

    钱宝儿在屋子里奋笔疾书,她想要快快写完出去和昭昭一起玩耍,但是字要是写得飘了起来,会得到更多的功课,只能够压住跳脱性子,对着字帖一笔一划临摹,让自己的字与字帖上的银钩铁画靠近。

    岑薛青考了考昭昭背诵得如何,露出了笑容来,“和宝儿玩去吧。”

    昭昭点点头,和岑夫子说道“夫子,下午的时候,我和宝儿准备去桐花村。”

    岑夫子奇道“去桐花村干什么”

    “宝儿有些好奇那天晚上我的经历,想要坐着马车重走一遍。”

    岑薛青在前几天和何管家私下了解那天夜里昭昭的表现,何管家感慨说道,“我家小姐同我说,林二小姐何必去受这个苦,林大人自会把事情处理妥当,依我看,那天夜里,林二小姐可缺不得。”

    岑薛青当时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何管家继续说道“且不说因为昭昭,才有了我带路,林二小姐那天在行伍里就起到了定心针的作用,那群人看着小姑娘丁点大坐在马上都不吭声,哪儿好抱怨什么再则就是,林二小姐真是少有的聪慧且会说话,很多事情她来开口,胜于林大人开口。”

    岑薛青想到了何管家的话,摸了摸昭昭的脑袋,昭昭总说想要头发浓密,她觉得小丫头操心的太多,肯定是没有钱宝儿头发浓密的。

    两个孩子一动一静,正为互补,岑夫子表面上对钱宝儿凶巴巴,实际上对两人一视同仁,只是昭昭懂事,说话温和一些不打紧,对钱宝儿太过于温和了,她就要一蹦三尺高。

    岑夫子对着昭昭吩咐道“那你现在少走一些路,下午到了村里,肯定不能一直坐马车。”

    “好。”

    “你和宝儿都不要离车夫还有丫鬟们太远,别到处跑,注意安全知道吗”

    钱家的车夫还有宝儿身边的丫鬟都是会武的,两人要出去玩,不用另外带侍卫,只用这几人就够了。

    昭昭再次点头。

    中午吃过了饭,昭昭与钱宝儿就坐着马车往桐花村去,因为石拱桥毁了,走到一半,他们换了一条路去桐花村。

    在路上,遇到了一位马车车辙坏了的中年男子,男子和钱家的车夫求助,钱家的车夫看了车辙之后,就帮男人换一个好的备用车辙。

    钱宝儿的眼睛滴溜溜看着那位男子,那位青衫男子见着钱宝儿,别过头走开了。

    钱宝儿噘着嘴,对着昭昭小声说道,“怪人。”

    没曾想过了一会儿那位男子走了回来,手中捧着一大把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男人温和地笑了笑,发黄的指尖灵巧用狗尾巴草编了草编。

    “多谢两位小姐。”他给了钱宝儿与昭昭两个一模一样的草编。

    钱宝儿刚刚还觉得这人怪,这会儿拿了别人的草编,就兴奋地说道,“哇,你的手好巧,你还会编别的吗你不用给我们两人编一模一样的,我们都是一起玩的,花样越多越好。”

    “还会。”男人笑着说道,“就是这里的草不够,我等会采些草,我的马车跟着两位小姐的马车后面,等到分开之前,我把草编给你们可好。”

    昭昭注意到这个男子把她和钱宝儿并在一起,其实更在意的是钱宝儿。

    昭昭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太麻烦您”

    男人含笑说道,“不会,我有个女儿也和你们差不多大小,一会儿时间我就能编许多,再说了,还要谢谢两位小姐帮我修了马车,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久。”

    一阵微风拂过,昭昭嗅到了熟悉的略带苦涩的味道,这味道和岑夫子身上的有些相似,是草药的味道,对着男子说道,“您是大夫吗”

    男子一愣,继而点点头,“略懂一些医理。这位小姐怎么知道的”

    “喊我林二便是。”昭昭说完了之后,钱宝儿立即补充了一句,“我是钱钱小姐”

    钱大实在不太好听,像是车夫一样,钱宝儿就这样说道,她心中不满意,想要回去想一个如同林二一样有趣的称呼。

    因为钱宝儿的话,男人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含笑说道,“免贵姓岑,两位小姐喊我岑大夫吧。”

    他这话话音刚落,钱宝儿就说道,“岑字是上山下今吗”

    男人点头。

    钱宝儿奇道,“居然和岑夫子一个姓氏,这个姓很少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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