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放学,冯朔经过他们这桌,“啪”地碰掉了苏郁的一支笔。
他“唉哟!”一声,弯腰替苏郁捡起来,把笔放回桌上时,视线落在了了那张空空如也的报名表上。
“这……有点惨哪。明明是表现的机会,咱班同学咋这么不积极呢?”冯朔憋着笑、努力想表现一副关切的样子,只能摸着下巴装咳嗽,“要不我教你一招吧?”
“要是实在收不到,其实二十个全出自一个人也行的,不过质量太差会被主任点名批评,到时候就损害咱们班集体的荣誉了——会长应该不至于像我这么笨哈?”
苏郁撕了张草稿纸,把冯朔碰过的那支笔擦了擦:“确实不至于。”
冯朔的脸抽搐了一下,像是笑也不是,发火也不是,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那我就等着周三,看会长怎么给咱班立功啰。”
林缈拿眼角偷偷瞟了苏郁许多眼。
他没了开口的勇气,最后又是递过一张不争气的小纸条:“你可以把我的名字填上去。”
苏郁回了他个:?
配合他看过来那一眼,林缈脑内瞬间翻译:你会吗你?
林缈一口气上不来,恨不得当场给他画一幅清明上河图。
然而苏郁很快转回视线,收拾桌上练习册,淡淡说:“你不用勉强,我会解决。”他说完站起身,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结合最近莫名其妙的冷遇,林缈简直气结,他想追上去给苏郁展示展示他的技术,又想起自己不像他、早就用神一样的速度写完了作业,还得留下来装书包。
算了,反正周三再填也一样。林缈生气地一边往书包里塞练习册一边想,到时候他就把画全甩在苏郁脸上,打肿他的脸!
*
“你帮我带个东西,最近有什么作业我帮你写了。”
“你请我喝奶茶~我让我小姨从国外给你带那款限量球鞋。”
校门口,朱彤彤在左眨着明眸善睐的眼,毕佳在右蹙着英气秀丽的眉。
季扬天被她们夹在中间,连连摆手:“那款鞋我自己也能买,就不用了!”毕佳眼睛刚一亮,他又道,“大鲨鱼早记住我那狗爬字儿了,不是我写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没用!”
两个女生互看一眼,朱彤彤立刻上手搂住季扬天胳膊:“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呀,你说,我努力想办法~”
毕佳拍开朱彤彤,视线落在她丰腴的胸上,皱眉:“你别往人身上贴行不行?”
季扬天被两个女生吵得耳膜嗡嗡响,随便转头一看,发现有个穿校服的人影、正抱着一大摞东西,吭哧吭哧往学校走。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林缈。
林缈现在依然穿校服、戴眼镜,不过季扬天也说不上他哪儿不一样了,整个人的气质就像白玉上的泥被人抹掉了似的,变得清楚突出,即便在人群中也不会忽略他的存在感。
他双手都拎着一大袋东西,怀里还捧着一包,走起路来就摇摇晃晃地很艰难。
高二不是都放学了么?他买这些东西去干什么?
天边轰隆隆驶过一架飞机,林缈抬头看了一眼,顺便拭了下额头的汗。他一低头,就和季扬天对视了个正着。
身边两个女生的存在感陡然变得鲜明,季扬天下意识捂嘴咳嗽一声,心虚起来。
他知道林缈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为他受过不少委屈,现在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胡思乱想?小Omega性子很软,多半不会指着他鼻子骂渣男,很可能会眼泪汪汪站在他面前,红着眼睛说求你也看看我……
季扬天简直要被自己脑补到心颤了,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对面前的小可怜儿放轻声音——
谁知他一抬头,林缈已经抱着东西,经过他身边走进校门了。
季扬天:???
那一细条儿背影他绝不可能认错,不就是对他当众告白、他说什么是什么、逆来顺受乖巧无比的小萌O么!
而且他很确定,刚才林缈绝对看见他了,目光甚至还在他旁边两个女生身上一逡巡,连修罗场都被他收入眼底——
为什么能毫无反应?!
“季扬天,你……”朱彤彤再开口,却被季扬天把手拨了下去。
“你帮毕佳带东西,”季扬天对她道,说完又转向另一边,“毕佳你请她喝奶茶。”
他抓住两人手腕放到一起:“完美。”
两个女生满头问号,面面相觑,而季扬天趁着这空隙脱身而出,跟在林缈身后追了上去。
*
暮色四合,几只飞鸟掠过操场前的旗杆,整个学校只剩高三教学楼还亮着数盏幽幽莹莹的灯。
这两天林家父母和沈清都在家,林缈不愿意看他们一家三口,而且他搬这么多颜料回去,肯定也会被问。他不想听那些一惊一乍的关心,要是被父母和沈清联合训斥学习为重就更是噩梦,干脆借着运动会随便编了个借口,留在学校把画画完。
这个点高二教室已经锁门了,所幸他知道学校有个专门的美术室,就在实验楼,为了响应“素质教育”建的,结果一直也没用上,干脆就锁在那闲置了。
林缈进了实验楼,一楼窗口前的大爷听着收音机昏昏欲睡,他敲了两下窗户,大爷才醒。
“……叔叔,我想要美术室的钥匙,您能给我一下吗?”林缈小声说,“谢谢。”
大爷睁眼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哦!”了一声,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递给了他。
林缈拿钥匙开了美术室的门,摸索着开了灯。这里许久没有人用,灰尘扑面,林缈咳嗽着扇了两下,背后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嘿!”
林缈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摔倒,背后那人忙拉住他,说:“啧,不经吓!”
林缈堪堪站稳,仔细看才认出是季扬天,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无语:“你……好幼稚。”
季扬天更不忿了:小O孤孤单单一个人来教室,他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身边,难道小O不应该是感激涕零又惊又喜吗?居然吐槽他幼稚?
他本打算跟过来看一眼林缈要干什么就走,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大步流星走进画室,左看右看:“你来这儿干什么,在屋里藏了东西?”
林缈费力地把颜料画具提进来:“干应该在这儿干的事。”
季扬天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去要帮他提东西,被林缈拒绝了:“不用,就几步的事。”
他只好团团转跟在林缈身后,想起网吧那幕,一拍脑壳:“我忘了,你会画画!”
加上他也想起来,“大鲨鱼”说要教作品的时候,他正在底下玩手机,结果被飞来的粉笔头砸中脑门——他说:“哦,是不是你也要交画?怎么买这么多颜料,你要画清明上河图?”
林缈惦记着自己要画十几幅画,还不能质量太差,不然容易连带苏郁和六班一起挨批评。投机取巧点,一幅画至少两小时,二十幅就是……他忙着在心里计算,都没留意季扬天说什么,季扬天不乐意了:“林缈,你怎么不听我说话?”
林缈已经竖起画板,开始勾草稿了,他愣了下:“嗯?你说什么?”
季扬天怒火中烧:“我说!你、听、我、说、话!”
林缈笔下不停,说:“抱歉,我现在真的没时间,等这周末我去找你好么?你想去哪儿都行。”
季扬天有种被敷衍的悲愤感,他把角落凳子一拽,一屁|股反坐下去,搂着椅背说:“谁要被你安排,老子还就在这儿不走了!”
林缈第一幅画的是素描圆柱体——每个美术生的基本功,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季扬天在旁边也不至于太影响他。他“嗯”了声:“那你别出声,麻烦你啦。”
季扬天满心的不平衡,但他看林缈唰唰画得认真,又不太好意思打扰他,干脆下巴搁在椅背上,默默地看了起来。
结果他好不容易等林缈画完一张,林缈歇都没歇,又抽出另一张纸,他没忍住:“你怎么还画啊?”
林缈:“我要画很久的,如果你不耐烦了,可以先走。”
季扬天说:“谁不耐烦了!可你这颜料动都没动,你不会要画很多幅吧?不是说周三就交了,你们老师存心欺负人,想累死你啊?”
林缈:“不是我们老师欺负人……”他本想说苏郁的难题,但转头对上季扬天的视线,忽然莫名地对他有了种微妙的背叛感,“我……算了,你不懂。”
“我不懂??”校霸捏住他的脸,痞气全开,“你个小笨O,你跟谁说话呢……”
林缈被他捏得被迫转过头来,抬起胳膊蹭了下脸颊的汗,莹莹水意从发边一闪而过。
季扬天忽然怔了一下。
林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说:“……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吗?”
林缈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季扬天说,“他喜欢莳弄花草,还爱好书法,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往他几千一张的宣纸上甩泥点子。”
“——你画画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爷爷。”
林缈:……=_=?
他问:“你这是在间接拒绝我吗?”
季扬天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大手一抬,刚好包裹住林缈握笔的手,难得认真地说:“不是,我是在说,我喜欢认真的人。”
这回愣住的轮到了林缈。
手里的铅笔骨碌碌滚落在地,林缈眼睫微颤,说:“你的意思是……”
“咚咚——!”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谁在里面!”
门内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松开了手,而门外敲门声愈发严厉:“里面的人出来!”
“艹,跟抓恐怖|分子似的……”季扬天骂了一句,站起身去开门,“别特么敲了!”
推门一看,外面站着好几个手臂上戴着红箍的学生,应该是学生会巡逻。最打头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儿,数他敲门最严厉,这会儿看见出来的是季扬天,本能怵了一下,不过他再一看,季扬天这边就两个人,另个乍看还是个肤白软萌的Omega,顿时又硬气起来:“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哪个班的?早恋班级扣五分!”
林缈猜想应该是整个实验楼漆黑一片,唯独这间亮着灯,才把学生会的人吸引来了。只不过他以前不知道,原来学生会还要“加班”,是轮流的吗……
季扬天一听要扣五分,寻思大鲨鱼还不真鲨了他,顿时脸色就很不好:“胡咧咧什么呢,谁早恋了?他单独在这儿画画害怕,我陪他坐坐而已!”
“你没有证据……”
“你说我们早恋又有个屁证据!”
“那,”瘦高个到底怂了,但他也被骂出了一肚子火气,于是把矛头指向林缈,“那他也不能私自配教室钥匙,占用学校资源!这和偷有什么区别,我得跟主任说,扣十分起!”
季扬天这下被噎住了,停了停说:“用个教室就是占用资源、就是偷了?哪有那么严重!”
而林缈气得满脸通红,偏偏他越到这种时候越说不出完整的话,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没有偷!钥匙也不是、不是我私自,配的!”
“别编了,”瘦高个说话时简直连颧骨都在用力,“这儿晚上从不亮灯,连美术老师都没有钥匙,你不是私自配的,难道是楼下大爷亲自送给你的?!”
林缈:“就是!我……”
他说得磕磕绊绊,众人还以为那个“就是”是承接词,都没放在心上,不过有个微胖的女孩儿看他眼睛都红了,有些不忍,轻轻拽了拽瘦高个儿的衣角:“话别说那么难听,‘他’马上就上来了,要不然让‘他’判断该扣多少分……”
瘦高个甩开她的手,有些不忿,但似乎是碍于“他”的权威,只哼了声道:“我都是按规定来的,他来也一样!”
话音才落,不远处楼梯就响起有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微胖女生忙跑过去和“他”交代情况,一路小声说着,直到这间美术室门前。
林缈零星听见几个“早恋”、“占用教室”的词,攥着画架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没忍住嚯地抬头。
苏郁站在门口光影分界处,目光落在他和季扬天身上,黑白分明的眼底淬着一点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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