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芙驱车下山,山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车开得很快,远远望去,像一只时隐时现的红色蜻蜓。
就在即将结束山路,驶上市区公路的时候,她看了看同方向来车,没有车,不用减速,商芙方向盘一打——
也就在这时,对向一来车堂而皇之逆行驶来,速度同样很快,两车同道相对。
商芙一惊,同时抹方向盘踩刹车,欲避开对方——她惊恐闭眼,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同样惊恐万分的逆行车朝右一打,弯回自己车道,刺耳的刹车声在商芙耳边响起。
两车贴面停下,差一点点就是两车两命。
一秒。
两秒。
商芙紧紧闭眼,嘴唇惨白,心跳如鼓,大腿微微发抖——我的妈!
对面也惊魂未定,大口喘气,他没料到旁边会突然蹿出车来。
商芙缓过神,停好车,对傻逼男人破口大骂:“你TM逆行找存在感呢?想要早点儿死黄泉路上C位出道哈?要不要姑奶奶多给你烧点儿纸钱走VIP通道?阳间不喜欢祝您阴间快乐!劳您孟婆汤多喝两碗忘了这世的孽,不然投胎畜生还要装人!”她越骂越气,后怕一阵阵涌上心头,她走到对方车旁,对着车踢了两脚,“老子对畜生废什么话!”
她转身怒气冲冲离开。
姜瑶突然晕倒的事,她自己没怎么上心,东榑倒是表现出紧张。
下午,她正准备工作,东榑出现在画室门口。他挡在她跟前。
姜瑶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您今天休息。”他说。
果然。
姜瑶看着他温和但坚定的眼神,叹一口气,“行吧。”
但她已经睡了一上午,此刻毫无睡意。姜瑶再次把别墅转了一圈。
十分钟后,花园里传来斗志昂扬的机械男声——
“抢地主!”
“我抢!”
“加倍!”
“不加倍——”
“你打的牌也太好了——”
东榑抵达花园,就见姜瑶和两个保镖大哥围坐一起,手上拿着手机,扑克音效三重奏——噗噗噗噗……
这是手机发牌的声音。
他微笑。神邸禁止赌博。
东榑的目光越过姜瑶,在葱茏茂密的玫瑰花丛前,看到一个一抹似有似无的身影——浅淡、透明、微亮。
他瞳孔巨震。
高大伟岸的身影站在姜瑶身边,他抬起手,落下凡人必不可见的一点微光。
身影蓦地消失。
神有了虚体。
东榑僵在那里。他们想了那么多方法,做了那么多事,都无法让神重凝形体。姜瑶不过来了一周……
三局结束,东榑依旧像木头桩子般杵在姜瑶身后。
姜瑶略感压力,侧过头,“我玩一会儿就去休息。”今天手气好,她舍不得现在就停手。话说合同也没规定不能打扑克吧?
东榑回神,看向姜瑶的目光十分复杂。
姜瑶一下子想岔,试探着,“您想玩儿?”
东榑迅速摇头。
姜瑶松一口气。
最终,三个人打了一下午扑克,两位保镖大哥输得怀疑人生。
姜瑶表情淡然,一脸谦虚:“一时手气好,侥幸侥幸,明天就是您二位的场子了。”
回到卧室,她哈哈大笑,把转账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打开备忘录:周六下山买彩票。
她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
凌晨四点,姜瑶夜醒。她迷迷糊糊起来,上了一个厕所,迷迷糊糊走到床边,习惯性喝了一口水。
楼上传来声响。
姜瑶一愣,瞌睡醒了一半。
她凝神细听,寂静的别墅鸦雀无声,唯有外面的风声呜呜时响。
她挠挠头,钻进被窝。可能听错了吧。这个时间,楼上的人也应该睡觉呢。
她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
突然——一阵音乐响起——新闻联播的片头音效。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晚上好。”
“今天是……”
没错,是新闻联播,没有一个中国人会听错。
姜瑶看了眼时间,四点过五分。
凌晨四点看新闻联播?姜瑶黑人问号脸。老人家,觉少也不至于这样吧……
楼上新闻联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下来。
老实说,声音并不大,但曾经姜瑶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取了经,说是要想孩子高考政治好,必须天天听新闻联播,越早听越好,于是姜瑶被迫从高一开始看新闻联播,一直看到高三,没有一天落下过——落下的也被补回来了。
这导致姜瑶对新闻联播的播出套路、语言风格、声调停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她此刻断断续续听到某些内容时,总会忍不住猜测没听到的是什么。
要疯。
姜瑶越猜越精神,双目炯炯,毫无睡意。她情不自禁掏出手机开始看新闻联播。
主播的声音一上一下,远近重叠,啊,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
三个小时后,姜瑶听着新闻联播和东榑打招呼:“早上好。”
东榑看了她手机一眼,“早上好。睡得好吗?”
姜瑶一顿,“还行吧,反正睡了八个小时。”
姜瑶进画室,东榑跟在身后。
姜瑶看了看他,用眼神示意他有什么事,东榑道:“为了您的身体,不介意我暂时跟着您两天吧?”
虽然是问句,但东榑已经笔直而确定地站到了门边,微笑地看着她。
“不介意。”东榑是甲方爸爸,一千万的工资,他要求二十四小时监工都行。
下午五点,姜瑶顺利完成一天工作。线稿已经完成一半,再过一周应该能定稿。她之前没有画过这么巨幅的画,心里隐隐发虚。不过从线稿来看,完成度还是可以。
“辛苦。”东榑见她身体无异常,似也松了口气,“您稍等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餐。”
姜瑶将各类画笔收纳整齐,特意检查了一下照片,又将照片放进特意为它买的盒子里,这才走出画室。
然她一走出画室就停住了。
画室门口正对二楼楼梯,二楼走廊扶梯是镂空的,不管是从上往下看,还是从下往上看,上下都能把一二楼看得清清楚楚。
姜瑶觉得自己眼花了。
她刚刚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二楼楼梯拐弯处?
她走上二楼,站在楼梯口往上看了看。这边往上,是三楼禁区。刚刚的衣角就是在二三楼的连接处消失的。
但这个位置,不应该只看到一片衣角,如果真是有人上去,她应该能看到身影,至少有一双腿。
但是她只看到一片白色一晃而过。轻盈、飞扬、迅速、微微带光。
姜瑶眉头皱皱,确信自己看到了,又不确定是不是光影幻像。
“您在看什么?”
东榑的声音蓦地响起。
“哦,我——”姜瑶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近在咫尺的东榑。
她刚刚听声音明明感觉到人在大厅,怎么瞬间就在她旁边了!
她胸膛起伏剧烈,颤声道:“你……”
“怎么了?”东榑关切地看着她。
“你、你刚刚在哪儿?”
“楼梯口。”他两步跨下楼梯,“叫了您几声您没回应。”东榑腿长,又瞬间两三步跨上来,“我担心您,所以……”
“哦哦……”姜瑶惊魂未定,吐出几口气,“吓死我了……”
“对不起。”
姜瑶摇头,“没事没事,是我大惊小怪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雨。阴了一整天的天,在六点钟的时候终于下起雨来。山上一下雨就很冷,风也大,花园里的植物被风吹得一片倒。
姜瑶一边关窗户一边嘀咕:“今晚不会又打雷吧……”
话音刚落,天边瞬间亮了一下,两秒后,一雷声破空而来。
姜瑶心情烦躁,低声骂一句:“破雨季!”
七月的C市正是雨季,隔三差五下雨,一下就是大半夜。在市里住着的时候姜瑶难得听一次打雷,来了山上,每次下雨必有雷。
一打雷姜瑶必失眠。
比月经还准。
姜瑶拉上窗帘,戴上降噪耳机,找到对她来说最助眠的音乐,蒙上眼罩,缩进被子里,睡觉。
一开始她没有睡着,姜瑶自己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便顺其自然听音乐。渐渐地,渐渐地,她意识变得混混沌沌,雷声似乎远去了,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她。
姜瑶睁开眼睛,入眼是和煦的光,她似乎飘起来,在什么软绒绒的一团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世间应该没有相似的东西,很软、很轻、温度似有似无,仿佛不存在,仿佛已经和人融为一体——奇妙无比,令人眷念。
她不知道光从哪里来,四面都是光,她似乎在光里。
姜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意识,她睁眼看着,但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她不害怕、不疑惑,仿佛一切自然。
她听到自己用平静无比的声音说:“我害怕打雷。”她从来没有过那么平静的语气,仿佛内心澄净无埃,她直面了她的恐惧。
“因为妈妈痛苦的时候总会砸门。铁门砰砰响,和打雷的声音很像。”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姜瑶混沌的意识微顿。是这样吗?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意识茫然,没有丝毫感觉。
突然,一只修长、洁净、骨骼分明的大手从暖融的熙光里伸出,大掌放在她头顶。
姜瑶瞬间被安抚。
所有人世间的情感重新涌入心间,充实、温暖、安全。她从无边光亮里缓缓落入人间,光芒散去,姜瑶睡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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