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给凌橙暮绾了个高发髻, 衬得她脖颈修长优雅,极配那条裙子。
在最后剩下三十秒的时候,他打开梳妆台上的小盒子, 取深灰色给她画了眉。
他指尖沾了奶橙色的唇膏, 在她唇上轻描淡写地拂过。
尽管看不见,凌橙暮大致也明白他在做什么, 她万分无语。
“姓秦的,你是不是趁我眼瞎, 在这玩化妆游戏呢”
“其实我没怎么化。”
他说得是真的,她属于天生的美人, 淡施粉黛就足够明艳,无论站在哪里都自带光芒。
若不知实情,恐怕谁都难以想象, 正是这样的美人, 小半生都活在刀海血影里,杀鬼斩怪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秦策双手撑着椅背,注视着镜中的凌橙暮, 眼神沉静黯然, 直至倒计时归零。
更衣室的空间开始迅速压缩,他牵起她的手, 推开了通往外界的那扇门。
大厅内灯火辉煌, 乐声流淌,大理石地板折射出光影万千, 有无数年轻的少男少女盛装打扮,成双入对在舞池中央相拥起舞。
放在普通学校里, 这原本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舞会, 但可惜红枫高中不是, 所以这与狩猎计划格格不入的气氛,就显得极其诡异。
凌橙暮侧耳听着音乐,有些疑惑。
“有多少人”
“上百人,都在跳舞。”
她冷笑一声“我可不相信,这都第四晚了,突然搞了个单纯的联谊会。”
“时间没到而已,我们只需要等。”
“等的过程太无聊,总得做点什么。”
“那”秦策沉吟半晌,平静询问,“不如我们也去跳一支舞”
“”
他等了很久没见她回答,嗓音不禁低了几分“不愿意”
“倒是无所谓。”凌橙暮实话实说,“但我杀人擅长,跳舞可不太擅长。”
“我可以教你。”
“那行。”
她将手搭在他掌心,同他走向舞池。
周围也不知是谁硕大的礼帽,帽沿蹭到了她的脖子,她一侧头,而后便感觉到秦策抬手替她挡住了对方。
秦策的手虚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导她跟随着自己的舞步。
凌橙暮确实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屡屡跳错,好在最后总是被他轻轻巧巧引回正轨。
她的裙摆在半空划过轻盈波弯,像秋日湖水的涟漪,晕出霞光般的幻影。
她发间装饰的羽毛流苏,也沾染上了橙花的香气。
她与他近在咫尺,如同被他拥在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秦策隐约忆起,在自己无数个深冷绝望的夜里,在永不停息的噩梦里,是不是也曾有渺小却温暖的许诺被忘记。
他是不是很想见到谁穿上这样的裙子,是不是欠过谁一支未完成的舞。
遗憾的是,音乐尚未响起,故事便已落幕。
察觉出腰间的手指微微一紧,凌橙暮舞步稍停,险些踩到他的脚。
她本能后仰,下一秒又被他稳稳托住。
她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什么,但事实上什么都想不起。”
“那就别想了,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血味。
舞池的灯光暗了一些,复又从昏黄转为暗红,似乌云压境,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四面悬挂彩带与壁画的雪白墙壁,逐渐有鲜血从缝隙渗出,蔓延作不规则的形状。
头顶的水晶吊灯出现了细密裂痕,脚下的羊绒地毯湿漉漉像是被血浸过。
舒缓的钢琴曲戛然而止。
大厅内起舞的男男女女,全都停止了舞步,齐刷刷转向这边。
面具从它们的脸上脱落。
露出了一张张只剩血肉肌理的、被剥去面皮的脸。
它们龇牙一笑。
这是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教学楼内。
伍时玖和陆零被堵进了一间教室里,外面是大批身穿红枫制服的鬼学生们,它们圆睁着只余眼白的双目,嘴里淌着血,疯狂拍打着教室门,仿佛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它们怎么死的都有,被勒断颈骨而死、被砸碎后脑而死、被捅刀而死、被下了毒通体黑紫而死
从门缝里看去,那场面惨不忍睹。
两人用桌椅挡着门,并压上全身的重量,拼了命抵抗那些鬼学生们的冲力。
伍时玖的疾速鞋,将地面都摩擦出了火光,她崩溃大吼。
“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这才第四晚,最后一晚会更多的。”陆零恶狠狠咬紧牙关,“据我经验,最后一晚系统可能根本不会让玩家及格,它会让所有玩家都去夜间集训,然后夜间集训是大逃杀。”
“我操就这破壁系统,你还替它卖命,我看你也是个沙币”
“”陆零怒了,“你还骂我我现在是替谁卖命啊还他妈不是为了你”
“说得就跟任务失败你不死似的”
“我死也不跟你个疯婆子死在一起”
“要是有机会卖队友,我第一个把你这只鸡给卖了”
说时迟那时快,卖队友的机会来了。
外面的鬼学生越聚越多,这一扇教室门,已经支撑不了巨大的冲击,轰然倒塌。
伍时玖反应敏捷,她在被门板砸到的前一秒,纵身一跳,直接蹿上了教室天花板的风扇。
与此同时,她顺便抓住陆零的手,把陆零也扯离了张牙舞爪的鬼堆儿。
陆零一米八几的个子,体重自然不算轻,差点把她的小细胳膊给坠脱臼了。
她哀嚎“姓陆的遇见你我算是造孽”
陆零猛一仰头“松手那风扇禁不住咱俩”
“怎么着你这是主动申请殉职呗”
然而伍时玖还没来得及考虑松不松手,很不幸的,风扇自己脱落了。
于是两人连带着风扇,一起跌进了鬼学生的队伍里。
陆零单手拎着伍时玖,另一只手操纵回旋镖,接连削断了周围几只鬼学生的脑袋。
腥臭的污血溅了他一身,他下意识挡住伍时玖,半点也没让她沾上。
“啊姑奶奶跟你们拼了”
伍时玖的尖叫飚出了海豚音,她突然抄起旁边的椅子,抡圆了甩过去,正砸扁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鬼学生。
陆零“”
牛逼。
他使出十八般武艺连劈带砍,一路护着伍时玖登上了窗台,着急示意。
“这是三楼,你那双疾速鞋能跳出去没问题对吧快跳”
“那你呢”
“我掩护我他妈给你掩护”
话音未落,他反手用力,把那扇玻璃给砸碎了。
伍时玖迅速往楼下看了一眼,眼底瞬间有锐光一闪即逝。
“我可不欠你这么大的人情。”
陆零还没琢磨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忽觉腰间一紧,竟然被她拦腰紧紧抱住了。
伍时玖果断后仰,赶在那些鬼学生扑上来之前,带着他从窗口翻了下去。
疾速鞋落地有缓冲,但两个人的重量毕竟超了负荷,关键时刻陆零强行和她调了位置,把自己垫在了她下面。
伍时玖“哎呀”一声,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她的额头顿时撞在了他胸口。
“没死吧没死吧”
陆零无语“你挺盼着我死呗”
“你死也别死在这”
这时那些鬼学生们,正犹如沸水下饺子,接二连三从窗口跳下来,它们的脸在月光映照下,鲜血狰狞。
陆零爬起身,他掂了掂手里的回旋镖,做好准备蓄力一击。
结果
伍时玖扯着他的领子,拔腿狂奔。
“危险撤退”
“你他妈怎么又来这一出”
凌橙暮和秦策这边,舞池里的屠杀正进行白热化阶段。
剥了面皮的脸,骷髅图案的面具,鲜血淋漓的礼服,骸骨磨成的长刀。
上百名变装鬼怪,搞得跟万圣节狂欢夜似的,给人一种怎么杀也杀不完的错觉。
甩棍在秦策掌心旋转数圈,去势如风,霎时击碎了面前穿骑士装的男鬼脑壳。
他闪身靠近凌橙暮,将甩棍横在了她面前。
凌橙暮踏着甩棍借势跃起,循声辨位,盲杖刀刃弹出,从上至下将另一只洋装女鬼劈成了两半。
血光迭起,两人踏着满地残肢碎肉,将整座舞池变成了修罗场。
到后来,盲杖上积了血,滑腻得几乎握不住。
凌橙暮不过拿衣袖擦一擦的瞬间,忽觉身侧风声有异,有一只女鬼已经将她扑向了距离最近的墙壁。
她的后脑撞上墙面,对方冰冷又锋利的面具边缘,就卡在她颈间。
下一刻,女鬼的脑袋,被人从后面硬生生掰折了。
秦策快步上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垂眸察看。
“没事吗”
他眼中厉色褪去,唯有在看向她的时候,冰雪消融,只剩下难以言说的复杂与担忧。
他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确信她此刻看不见。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方才,她看见了。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没有经历太久的过程,凌橙暮眯起眼睛,很巧的,将秦策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沉默半晌,目光下移,进而看清了自己穿的橙粉色轻纱小礼裙。
嗯,很素。
这个骗子。
她忽然推开他,盲杖带了蛟龙出海的气势,将他身后两只意欲偷袭的女鬼,扎了个对穿。
她利落收刀,侧眸瞥他。
“这裙子很好看,配我的名字。”
“”
秦策知道她复明了,他注视着她,一时无言以对。
凌橙暮摘了发间的流苏装饰扔到一边,又随手将裙摆碍事的羽毛撕掉了。
她擦着刀刃上的血迹往前走,中途却又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
她转过身去,隔着一段距离,重新望向他。
她语气像是含着笑,认真平静唤他的名字。
这一唤意义万千。
她说“秦策,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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