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为主的衣帽间中，流线型的灯光勾勒出大大小小的柜体，将两人围绕其中。
她们仿佛身处几何图阵之中，看似简单，又曲折往复。
宋盈秋穿着墨蓝色家居服，衬得露出的小臂雪白无暇，她抱臂看着邵妤。
宋盈秋在等邵妤的回答。
邵妤从小细致谨慎，做事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准确——还有点强迫症。
这样的她，绝不会在做这种事时不锁门，更遑论关都没关了。
宋盈秋倒觉得这是邵妤缜密的布置。
邵劲不在家，白蓓和白冬出门了，佣人不会随意打扰她。
会在那个时间来到邵妤房间的，只有自己。
宋盈秋手指在臂上弹动几下，头一歪，长发从肩头滑落：
“还是你想吃完饭再回来谈？”
“两三句话就能说清的事。”
嗯？
宋盈秋一笑：“还以为你不想说呢。”
邵妤站直身子，双手插兜，向前走了步。
她停在宋盈秋面前，却不在她正对面，而是偏右一些，两人肩膀近乎相抵。
她抬手勾住宋盈秋肩膀，依赖般将半身力量靠上去，轻声道：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了，是吗？”
邵妤突然亲近自己，宋盈秋身体一歪，靠到了身旁的首饰台上。
她后腰抵着坚硬的大理石台面，看着邵妤。
她心里的确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之前尝过了，总想再尝尝滋味。”
邵妤眉睫一垂，神情里有一股天真又无情的妩媚。就好像她的美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要去取悦谁。
她做这事也是在取悦自己，与其他无关。
“不是故意选这个时间，但或许……”后半句好似在她舌尖绕了圈才说出来，分外低醇，“食髓知味，想要了就做了。”
宋盈秋叹了口气，今天她叹的气有点多，但却无法真的生气。
邵妤的说辞印证了她心底的猜测，成年人想要成年人的生活，这没错。
而面前人又是邵妤。
最后……她没有底气生气。
那让人骨酥筋软的美妙滋味，她也在邵妤指下尝到了。
但最关键的点邵妤还没回答。
“为什么没关门？”
成人需求她理解，可邵妤为什么要让她被撞见的几率变得更大？
“因为我想要你。”
“什么？”
宋盈秋眼中一片困惑，微微睁大眼看向邵妤。
邵妤定定地看着她，审视她每一丝神情。
没有半分羞恼，不自在，尴尬，若无其事。
只有满面的疑惑，茫然，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突然错频了吗？”
宋盈秋露出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的表情，扑哧笑了两声，还用食指点了点邵妤的手腕，似乎要催她回神。
邵妤便也跟着笑了。
她捉住宋盈秋的手，泛凉的手指顺着宋盈秋的手指缓缓向上，环住她手腕，曲起两根手指，在她柔滑的手背上摩挲缓行。
宋盈秋蛮喜欢邵妤亲近自己，但又觉得不能让她仗着自己的纵容轻易过关，故意肃声道：
“别撒娇啊，还有，你手很凉，快拿开。”
她说完，邵妤握得更紧了。
邵妤动作强硬，声音却温柔。
她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宋盈秋头次知道，自己的嗓子能发出这么柔媚润甜的声音：
“我想像那天在南府一样，和人一起睡觉，和别人更亲近。”
邵妤声音顿了顿，倾诉般道：
“可我只能亲近你。”
宋盈秋一阵晃神。
是的，她们都无法寻求其他伴侣，甚至连与朋友亲近都是适可而止。
小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可她们的灵魂充实成长的同时，身体也在长大。
从细幼的花骨朵渐渐丰满，饱胀，最后开成最馥郁甜浓的花。
宋盈秋看向邵妤。
她看到邵妤的睫毛颤得厉害，仿佛因鼓足勇气说出了最难以启齿的需求，羞窘不安。
该怎么和邵妤就这个问题好好沟通？
这是她们互换身体进行到成年阶段必须面对的问题，在没有仔细思考过前，宋盈秋一般不会发言，此时也是。
她正想着措辞，手腕间徘徊不去的触感突然走得干净，身前一空。
邵妤退开了。
“是我让你为难了。”
邵妤将一切多余的情绪尽数收敛，重归往常模样，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好了，我们该下去了。”
说完，她率先转身离开衣帽间。
-
晚饭吃得稀松平常，宋盈秋和邵妤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
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更坐实了两人不和的事情。
晚饭后，邵劲跟正占着邵妤身体的宋盈秋交待道：
“机票让人给你订好了，应该发到你那里了。明天就出发去见见你外祖家，住半个月熟悉熟悉再回来，你舅舅带着你表哥表姐都在家等着见你呢。”
“本来我该陪你去，峰会实在走不开。”
邵劲语气中不乏担心，邵妤是他刚找回来的女儿，从前没见过外祖一家，又没出国过，虽然他安排了女助理随同陪伴，到底不太放心。
见面前的“邵妤”应得爽快，邵劲也只能期盼一切顺利了。
宋盈秋没太在意，邵妤小时候还经常跟表姐一起弹琴呢。
这次邵劲安排邵妤去小住半个月、交流感情，她相信邵妤没问题，就是新身份要适应一下。
邵劲最后道：“等你从英国回来就进集团，先跟在我身边，了解了解家里产业。”
跟在邵劲身边？也就是邵劲亲自带邵妤了。
宋盈秋替邵妤高兴，眸中划过笑意：
“好。”
宋盈秋从书房出来时没找到邵妤，问了佣人才知道，“宋盈秋”小姐已经回云锦南府了。
宋盈秋将松散的长发拢到胸前，露出柔美的后颈，捻了粒葡萄缓慢吃着，若有所思。
看来，在衣帽间的交谈伤到邵妤的自尊心了。
邵妤的自尊心有多强，单看她从前不肯多收宋盈秋一点钱就知道。
眼看着因为衣帽间没得到一个确定的态度，现在都开始躲自己了。
小孩子脾气似的。
宋盈秋笑着摇摇头，葡萄吃净后，她望着沾染汁水的指尖，出了会儿神。
-
她们的身体在第二天傍晚互换了回来。
没耽误宋盈秋去学校报到，也没耽误邵妤和赵家人第一次见面。
第一天正式上班，宋盈秋挑了件剪裁出色的香芋紫色上衫，搭白色西装裤，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清爽又温柔。
简单上了妆，宋盈秋挑了支玫瑰豆沙系的唇膏，对着镜子缓缓描绘。
检查眼妆时她突然想起邵妤，遗憾地按了按眼下。
她这里要是也有颗痣就好了，多撩人啊。
到了学校正是学生早读时间，吕主任带着宋盈秋去了高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大概设了七八张桌子，有两三个空着，估计已经在班级带早读了。
“来，这是我们新入职的历史老师，宋盈秋宋老师，大家欢迎一下。”
宋盈秋站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中间，环顾了下站起来鼓掌的未来同事们，笑着点头致意。
吕主任看了看：“闻老师不在？”
有个积极的男老师回答：“闻老师去二班发试卷了，等下就回来。”
“噢。”吕主任转而对宋盈秋笑道，“闻老师是很有能力的教师，宋老师你多跟闻老师学习，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新教师入职后都要跟着个老教师的，宋盈秋来之前已经跟柳晴堤了解过一点常识，此时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只弯唇道：
“谢谢吕主任，我知道的。”
“应该的，应该的。”
吕主任交待完后很快就走了，大家腾出来一张空桌子给宋盈秋。
宋盈秋客气道谢，收拾得差不多后，宋盈秋的“师傅”闻老师也回来了。
闻老师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模样，说话声音温和，一看就是会受学生欢迎的那种老师。
她跟宋盈秋说了几句话后问她：“你是带九班、十一班、十二班？”
宋盈秋点点头：“这几个班级今天都没课。”
“等回头跟着老徐他们几个班主任去见见学生，不见也没什么，上课总会遇到的，教案准备好了吗？”
“写好了的。”宋盈秋笑道，“还要请闻老师帮我看看。”
“没问题的。”
“当然没问题了，吕主任亲自陪着送进来的老师嘛。”有些尖锐的女声从左边传来。
宋盈秋抬眼看去，是教英语的老师，没记错的话姓秦。
“你这种老师嘛……”秦老师上下扫了眼宋盈秋，目光肆意得仿佛在评估商品，最后意味深长来了句，“学生肯定喜欢。”
语气里满是暗讽宋盈秋要靠外貌博学生好感。
闻老师眉眼间满是不赞同，办公室里却没人说话，只有之前积极热情的男老师好像想出声。
宋盈秋轻挑描画得精致的眉，曼声道：“借你吉言。”
秦老师皱眉，冷哼了声，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后面一直到下班都相安无事。
下班后又和柳晴堤吃了个饭，回到家后，宋盈秋松松筋骨，放了一浴缸的热水，打开按摩模式，准备好好放松一下。
椭圆形的白色哑白浴缸缓缓工作着。
因为楼层高，这里毫无顾忌地做成了阳光浴房，两侧都是玻璃。
夜晚自然没有阳光了，只有簇簇微渺灯火顾自燃烧，钩织出靡丽的城市夜景。
宋盈秋将浴袍挂在一旁，咔嚓，她用打火机点亮高低不等的五支白色香薰蜡烛。
水声在她进入浴缸时哗啦作响，又挟着无尽温柔涌向她的身体。
窗外与窗内灯火交映，香薰与热水蒸腾轻缓。
宋盈秋昏昏欲睡——
通话声响起。
宋盈秋睁开泛着困意的眼，拿起随手放到窗沿上的手机。
是邵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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