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队因为失去田大郎这个主力,原本势均力敌的两队实力产生了差距,最后一刻时的比赛,常胜队连输两筹,败给猎鹰。
猎鹰的郎君们也算出了口气,个个喜不自胜,一起过来给梁椽说此好消息。
梁椽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表现得多么欣喜,众人皆以为他还因身体不适,加之被害不能上场而落寞,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
郎君们在一起说话庆祝,唐小诗一个女郎在,倍觉不方便先回避。
晚上猎鹰队以及其他几个平素相处不错的蹴鞠队的郎君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笑闹的声音很大。
唐小诗觉得有些吵,带着细蕊来到在帐房不远处的草地,头枕双臂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一轮圆月。
春夜不寒不暑、不闷不燥,很是舒爽。
望着满月,想到昨日篝火歌舞,不自觉的哼起了哪首《索关月》。
郎君们闹了很久,她在他们散了后才回帐子休息。
次日众人陆续回城,进城后各自话别,约了时间再聚。
大将军府和侯府在同一个方向,褚容与虽不顺路,因着当初接人必然是将人送回府的原则,也一路同行。
唐小诗昨夜睡的晩,精神不太好,靠在车壁上眯着眼养精神。萧丽人倒是精神十足,心情也很好,时不时和她说话,她随口应着。
马车缓了下来,周围吵闹似乎是街市,不像侯府门前,她好奇地拉开帘子朝外望。正见到一个粗布葛衣男子拨开人群窜逃,梁冲带着两个小厮追过去。
“出了什么事?”问向车边随从。
“回小娘子,是一个孟浪之徒意欲轻薄一良家女,瞧见梁少将军吓跑了。”
“梁少将军威名这么甚吗?”她打趣道,市井无赖见到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身拔腿就跑?
另一个梁家随从解释:“小娘子不知道,这人是惯犯,上回被郎君遇着教训过一次,他当街发誓此后不再为恶,如今又撞见郎君自然是害怕的。”
“上回?当街?”她想了下,“具体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吧,奴记不清了。”
唐小诗点点头笑了,差不多是王表兄之子满月那日,他当街执鞭打人,原来是教训这等恶人。
梁冲将那人抓了过来,梁椽命令:“屡次犯法,直接送官衙去。”
“是。”
马车又动了起来。
萧丽人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笑着说:“梁少将军英武,心怀仁义,性情直率,这么好的郎君咱们帝都屈指可数。”
她笑了笑,放下车帘回头问:“褚公子与梁少将军比,阿姊以为任何?”
萧丽人神情一滞,望着唐小诗七分认真三分玩笑的模样,豁然一笑:“他们非一类郎君,如何作比?”
“在阿姊的心中,褚公子远胜梁少将军的吧?”
萧丽人稍显窘态,笑了笑未答。
马车在侯府停下,梁椽和萧乘说话,褚容与走过来,笑容温润,声音轻柔如风:“玩了几日,应该累着了吧,回府好好休息。”
她回头看了眼刚下车的萧丽人,笑着应了他一声:“褚公子也是,多谢褚公子相送。”
萧丽人走到跟前面含微笑:“劳烦褚公子,不如进府喝杯茶稍作休息。”
褚容与朝唐小诗看了眼,唐小诗立即转过脸避开,吩咐细蕊将自己的东西搬回去。
恰时梁椽走过来,对她笑着道:“我十日后离京,来送我可以吗?我准备了一样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不会是曲谱吧?”
梁椽呵呵笑着点头:“你倒是聪明。”
唐小诗为难的苦笑了下,萧乘这半年不知道朝她的小楼送了多少曲谱,有好几首她只弹过一两遍。
“不想要?”
“没有没有。”她礼貌的笑了笑,“梁少将军琴曲冠绝帝都,一曲难求,我求之不得!”
“那你是答应为我送行了?”
她愣了愣,有种被对方套路的感觉。
萧乘走来拍了下梁椽肩头:“别多叙话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顺便请太医再仔细诊治。”
“没事。”他爽快道,却也不与他们多话,带着人上马回府。
褚容与望着面前小女郎目送梁椽离开,眸中几分失落,这一切落在萧丽人的眼中,却是藏着怒意。
梁椽车马走远,唐小诗借口有些疲乏,与三人道了声歉意带着婢女先回府。
褚容与瞧见她进了府门,也自言要回去给父母报平安,没再多逗留。
萧丽人站在府门前望着褚容与的车马消失,久久未动。
萧乘轻叹了声,走道她身侧,劝慰:“感情时间久了总是会变的。就如伊人一般,阿兄看的出来她对褚公子已无半分爱意,只是褚公子对她还不能释怀。也许时间长了褚公子会淡忘伊人。”
“可……要到什么时候呢?”
没有答案,萧乘未答。
唐小诗从萧乘那里得知梁椽近日一直在准备去西北的各项事宜。转眼便到了他离京远赴边疆的日子。
梁家妇孺只送到了城门口便被梁椽劝了回去。唐小诗和萧乘将他送到了城外的长意亭。梁椽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递给她,笑着道:“这是我在军中时谱的一首曲子,只在军中与将士们唱过。”
她接过打开看了眼,曲名《青山》,在心中弹了一小段,曲调慷慨激扬。
“多谢。”她折起绢帛,朝西北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再见时我弹给你听。”
梁椽自嘲冷笑:“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1]”见唐小诗感伤垂眸,他笑着道,“打完这一仗便回。”
唐小诗点了点头:“我们都等你来归。”
萧乘拍了拍他手臂,一把与他相拥,许久略带哽咽在他耳边低低道:“我等着你回来喝你喜酒。”
梁椽霍地笑了,望着面前的小女郎,心底越发凄凉。
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
千里送行终须一别,梁椽也不能多耽搁行程,虽有万般不舍,却也不得不作别。
唐小诗命人取来古琴,为梁椽奏了首帝都妇孺皆会吟唱的《长意送别》。
梁椽上马,回头望着长意亭中的娇弱身影,想到她月下起舞的模样,王宅水榭娇媚的舞姿。想到灯市上带着傩戏面具扮作小郎君的小女郎,还有临水台上耍小脾气的小娘子,以及那个抱着他的腿撒着娇奶声奶气唤着“阿兄,抱抱,要抱抱”的小女娃。
“即便埋骨青山,我亦长魂归来。”他自言自语一句,收回视线,双眸氤氲。深深一个呼吸,扬鞭绝然而去。身后悠悠的琴曲淹没在疾驰的马蹄声中。
一首送别弹完,一行人早已没了踪影。
她伫立亭中望了许久,最后不由叹了声。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个诗词的时空里待多久,是否能够等到他回来。
相思曲,难道她注定是无尽相思的命吗?
“别太挂念,兴许一年半载与匈奴战事就能结束,就回来了。”萧乘劝道。
她笑了笑,不以为然。
梁椽走后,她生活依旧,每日除了弹琴跳跳舞,便是府中府外转悠,闲闷了还会去王家那边串门,小住几日。萧乘以为她会再如去年一般相思成疾,还时不时给她弄一些小玩意逗她开心,侯夫人也命人时时留意她的情绪。
最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她竟然活的像没事人一样,似乎梁椽的离开对她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萧丽人和王家姊妹偶尔会好奇地提一句梁椽,她都是淡然的应对。
褚容与在此期间,找着借口来过侯府几次,她只是第一次偶然遇见,此后便借口避开。她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更不想去面对萧丽人时不时整出的幺蛾子。
褚家一直在催着褚容与婚事,褚容与照旧能拖则拖,能避则避。褚夫人与侯夫人一次私下见面谈及此事,最终也没有谈出一个结果来,反而让萧丽人更加的着急了。触手可及却偏偏不及,最是让人不甘心。
这些事唐小诗听在耳中也就听着,不去多想多问多关心。
年底萧乘给她送了一封信过来,是梁椽从军中写来的,专门写给她的,这倒让她意外。
展信通篇看下来,她莫名想笑,又莫名温暖和心酸。
与匈奴已经开战半年之余,而他在长长绢帛上未写一字战事,未诉一字相思。说得是塞外起伏的山峦,头顶的苍鹰,脚下的草原,奔驰的马。还说索关的月,塞外的风,烤羊肉和烈酒。说为她谱了一首曲子……还有许许多多有趣的事。
她前些天听闻战事紧张,有一支军惨败,伤亡严重。他必然焦头烂额,每日还要面对血腥死亡,却能够用这样风趣的笔调给她写这些美好的东西,这些有趣的事情。
他定是怕她担忧,所以隐藏所有残酷和丑陋;怕她挂念,所以不敢说思念的话。他或许理智上是不想写这封书信,但是又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一点冲动。
信的最后是一首极其简短的曲谱,若是填词,不过一首绝句而已。
她走到琴架后,照着曲谱弹了一遍,曲调绵绵悠长,似涓涓细流、幽幽月光,更似月下独坐怅惘难眠的征夫。
信未着一字相思,可这首曲子却写满相思。
次年夏,她又收到了一封梁椽的信,信的内容很短,说发现了一种味道酸甜可口的野果,是帝都从没有见过的,猜她一定喜欢,让人给捎带回来。
她看了眼面前桌上的木匣,放下绢帛将其打开,里面是两块用泥土封起来的东西,泥土还有些湿润,应该是昨日还用水打湿过。
打开泥土里面是个竹筒,将竹筒敲开从里面倒出了一盘李子大小的暗红色果子,大半都已经坏了,两竹筒最后才挑出十来颗能吃的。
她咬一口,已经变味,远不及梁椽说的那般可口。可她却鼻子一酸,眼泪蓦然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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