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遗骸的手一顿,程砚偏抬了抬头仰视池雾。
员工中心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炽烈的阳光照在池雾的侧脸,瓷白皮肤有一股暖黄的通透感,像被人精心绘制的油画。他扇子般的睫毛眨了眨,眼睑处扫落一片光影。
“什么?”程砚问。
但眼睛还是望着池雾的,他只是将要说的话说出口,却忘了后续的思考,似乎此刻盯着池雾将他一直细致地看下去,才是最值得做的事情。
“你耳朵没坏吧。”
“……”行吧,池雾还是那个池雾。
程砚收回目光:“怎么出去?”
池雾指了指他身后的黑色雕塑:“那个可以打开。”
程砚:“你已经去看过了?”
他从池雾的解谜速度里感觉到,池雾确实觉得在天梯里呆久了,有点儿发霉。
“向死而生。”池雾复述最后一条线索。
“生与死是对立面,白色雕塑和黑色雕塑分别象征生死,而不论哪一种颜色象征了死亡,我们都只需要将四具遗骸拼好,将黑色雕塑放进蓄水池里,打开黑色雕塑后面的机关,站进去。”池雾说,“就完成了‘死’的步骤。”
程砚:“你的意思是,对之前那四具遗骸来说,我们是第五具,现在要做的就是进入黑色雕塑里面扮演尸体,实现所谓的“死”,而只有经历了死,才能“生”。”
“大概,”池雾又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第三条线索,没解出来,这中间也许还少了一个可以验证的条件。”
第三条线索:朝天一个洞,里面热烘烘,进去硬邦邦,出来软绒绒。
程砚笑了笑:“吃过路边卖的烤红薯吗?”
池雾一愣,随后竟然真的摇了摇头。
“哦,”程砚耸肩,“那你可能失去验证的机会了。”
程砚飞快将四块骸骨摆放好,跟池雾来到黑色雕塑旁,从侧面拉开后盖,露出里面人形状的空间。
池雾垂眸,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发问:“你说的烤红薯,是什么样的?”
“没吃过烤红薯?也没见过?”程砚笑意中带着些对没常识小孩的嘲笑。
池雾无法和他计较这些:“狗狗为什么会见过烤红薯?”
“狗当然可以吃烤红薯。”程砚惋惜,“你做狗,做得很不成功啊。”
池雾:“那看来还是你有做狗的经验。”
“你这人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程砚继续摆遗骸,边讲故事似的说。
“很多街边的烤红薯小车上会放一个黑色的铁炉子,中间烧着炭火,两边放红薯,就是最简单的烤红薯装置。这条线索,朝天一个洞,里面热烘烘,说的是黑色的烤炉,进去硬邦邦,出来软绒绒,说的是红薯,”他在黑色雕塑上敲了敲,“其实和烤红薯没有关联,重点是烤,黑色炉子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该烤烤,该烧烧,试试吧。”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还伴随着欢呼声:“找到了找到了!我们找到蓄水池了!”
“走吧,先去看看池子。”
他们一行人穿过员工中心,来到斜侧方的一块空地上。
空地很荒凉,但依稀可以看出,以前这里应该属于员工的休闲中心,绿化带早就枯旱,只在边上简单放置了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
蓄水池在角落,占地面积不算小,大约2米X2米,深度未知,从空中俯瞰,会发现这座蓄水池位于两座山连接处的最中心点。
“是不是……”陈良骏吸了口气,问程砚,“跳下去就可以了。”
程砚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陈良骏尴尬:“不行吗?”
“先回员工中心,”程砚说,“我需要验证一件事情。”
出口近在咫尺,谁都心痒难耐,不停询问:“你究竟还要我们做什么?”
“找火源。”程砚说,“分两组,一组捡木柴回来,另一组找找员工中心有没有打火机之类的东西,我们现在需要火。”
“可是……”陈良骏说,“我们不是已经找到出口了吗?”
程砚看他一眼:“你可以真的跳下去试试。”
“……我去找打火机。”
不过多久,他手边便递来一盒火柴。
“哪里找到的?”
池雾盘腿坐下:“男宿舍的大衣里面,应该没潮。”
“行,那就缺柴了。”程砚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东西,“或许没有牌子上的提示,天梯也放过他们一马了。”
他手里的是一张报纸,头条便是——
雕塑变态连环杀人案。
犯罪嫌疑人将人杀死后,封入雕塑内,送往各个展厅和美术馆,从而藏匿尸体。
有了这张报纸,即使他们没法理解“向死而生”,也会将生死和雕塑连接在一起。
等一切准备好,程砚又把四条线索串起来讲解一遍,防止他们一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地问。
“浅入深出”说的蓄水池他们已经找到。
“无人天仙,岁月除夕”,蓄水池位置正在两山之间。
“向死而生”,与黑白雕塑有关。
“朝天一个洞”,火准备要烧,现在只需要验证,池雾所猜测的离开方式是否正确。
四条线索联系在一起,说明蓄水池是出口,但前提是必须经过“死”的过程,才能通往“生”的出口。
他们将黑色雕塑抱起,悬空放置在篝火上烤。
温度逐渐升高,焰苗之上,黑色雕塑的底部褪去颜色,透出最中间一点白色。
等底部温度全部均匀,程砚示意他们暂停,翻过雕塑底部。
——死。
黑为死,白即为生。
“猜对了。”
程砚说给在身旁的池雾听。
他们一刻也等不了,挪了雕塑和整理出来的四具遗骸到蓄水池边。
“四具都扔下去。”程砚说。
布袋兜着四具遗骸入水,皆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犹豫地没了进去。
“雕塑。”
他们将雕塑竖放在蓄水池的水泥宽边缘上,看彼此一眼:“谁先进去?”
小小白搬来一卷麻绳:“不然用这个绑腿上,如果我们出天梯的方式错了,就把人扯出来。”
“那……”徐华池往程砚身上瞟眼色,“谁先来?”
“程砚不能先走,他要是先走,我们后面几个人出了问题怎么办?”陈良骏说。
“吵什么,”飘飘说,“我先走,我信程砚,这一路都这么过来了,不差这最后一次。”
她拉开雕塑后的门,握了握拳,抬腿站进去。
中空的设计让雕塑空间比预料中大,飘飘站进去以后甚至可以再站进去一个和陈良骏身材差不多的男人。
当然,小小白的身材就另当别论。
“推我下去吧。”飘飘说。
小小白还坚持在她脚踝处绑好麻绳,不舍地说:“你一定活着出天梯,一定要,我们在天梯外面见!”
“闭嘴吧你,”飘飘关上门前最后一句话,“老娘会游泳,死不了。”
程砚大致看完,说:“推。”
他们合力将黑色雕塑搬到蓄水池的瓷砖上,互相看一眼,然后数“一、二、三”,将雕塑推进水中。
雕塑的头部先落进去,尾部翘起,溅出伞状水花,碧绿色的水波中,雕塑缓慢下沉,逐渐消失在蓄水池底。
牵着飘飘脚踝的麻绳另一端,逐渐松动,小小白将整根绳子抽出来,握在手里,只剩下最前端用来系住脚踝的一个细圈。
他们趴在蓄水池边眼巴巴地看,很快,雕塑浮了上来,背部朝上,开关门紧闭。
“拉过来看看!”陈良骏都不等放回地面,直接打开背门。
空空如也。
“她走了!”陈良骏脸上的笑容第一次那么真切,甚至有些癫狂,“她出去了!她通过了!”
“太好了!我们通过一阶天梯了!”
“我们也走吧!”
程砚看着他们兴奋地快要抱成一团,只觉得少了什么,回过头,看见坐在石凳上坐着,很安静的池雾。
他像是这场闹剧落幕以后,坐在大厅里发呆的看客。
好像从头到尾,都不属于这里。
“你先去。”程砚说。
池雾抬眸,看那些争先恐后的人,摇了摇头:“让他们先去吧。”
“那你在我前一个进去。”程砚说。
池雾动了动腿,站起来看着程砚,良久:“好啊。”
毕芙迎、陈良骏、徐华池和小白,陆续进入雕塑,几次浮沉,直到空地上只剩下池雾和程砚。
“到你了,”程砚将雕塑放置在水泥围栏上,“我会看着你下去。”
池雾的声音冷下来,不再和之前一样:“你先走吧。”
“你还要做什么?”
“我有自己的事,你走吧。”
池雾站在离他五步路的地方,但程砚却觉得他很遥远,好像雾气全都盖起来,蔓延到脸颊,将眼睑覆上一层看不清的薄膜。
不等他如何看清,突然从后方冲出来人影,发了狠将程砚撞倒在地,手里一把剪刀横叉开,直接比到程砚的喉咙上:“你给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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