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年

    LPL夏季赛最后的成绩有点出人意料。

    原本拿到春季赛亚军、夏季赛常规赛成绩稳定的KLD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十分辜负粉丝期望地倒在了四强，连季军赛都丢掉了胜利。赛后的俱乐部微博简直腥风血雨，瞬间刷出两万条评论。

    粉丝们痛心疾首，提心吊胆算着世界赛积分，得出来的结果是KLD的积分排在了全联盟第四名，不得不去参加冒泡赛，与其他两支队伍角逐LPL三号种子的名额。

    排在第五名的，正好是程风所在战队NE。这就意味着NE需要在冒泡赛的第一天与KLD打一场BO5，胜者去第二轮，与积分排名第三的守关战队FG争夺前往世界赛的最后一张门票。

    程风虽然不是首发，但还是会随队前往比赛。

    LPL的门票并不好买，尤其是冒泡赛这样重要的赛事，基本上一开售，就会被几个队伍的粉丝抢购一空。程风问明可追要不要来看，他可以问队里要到一张内部票。

    “就当来看看LPL比赛现场，提前见识一下LPL的人间险恶。”程风这么说。

    明可追拒绝了。

    然而在冒泡赛第一场BO5的当天，明可追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场馆门外。他没有拿票，面对黄牛的询问只是客气地笑笑：“我在等人。”

    程风以为他不来，还在临比赛前微信跟他吐槽：“好兄弟，我今天可能要上场你都不来现场支持一下我吗？不过在直播间里也一样，还方便送礼物，我要在赛后的支持率榜上看见MNDNaCl的名字。”

    “你想多了。”

    程风说的支持率榜单是今年LPL官方新做出来的一个项目，在每次比赛结束、中场休息和评选MVP的时候，官方就会把这个支持率榜单放出来，评选本场比赛中人气排行前三的选手。而每位选手人气榜上贡献度最高的前五名粉丝的ID，也会出现在大屏幕上。

    怎么提高自己的贡献度？当然是往官方直播间送礼物。

    虽然选手拿不到钱，但是既可以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提高知名度，自己的名字还会出现在榜上说不定会被选手看到，粉丝还是很愿意送的。

    明可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用手机打开了官方直播间，给程风送了两个几十块钱的小礼物。

    然后才是正题：“你今天要上场？”

    “嗯，”程风回复道，“反正队里觉得，FG跟KLD我们可能一个都打不过，不如多上上替补，让所有选手都体验一下。”

    “那你们还真是……”明可追想了一下形容词，“乐观。”

    NE能拿到冒泡赛名额，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春夏季赛NE的成绩都不突出，世界赛积分能排第五，完全是因为春季赛强势的几支队伍到了夏季赛突然断腿，成绩波动实在太大。

    程风又说：“教练告诉我，我下赛季就能打轮换了，今天打得好的话，说不定能拿到首发。”

    明可追：“好事。”

    程风：“那是。”

    话也没说几句，程风就向明可追告别：“好像要准备了，我先溜了。”

    他不知道明可追其实就在比赛场馆的外面。

    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场馆外的热度仍然不减。冒泡赛每一场都是生死局，谁都想出国一览更高处的风光。没有抢到票的粉丝在场馆外徘徊，有些人脸上贴了队标重彩，手里紧紧攥着领到的应援，仰头看着室外显示屏播放的官方冒泡赛宣传片。

    检票的工作人员注意到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一直站在入口附近玩手机，好像在跟什么人聊天没注意时间，冲他喊了一句：“比赛要开始了，准备看比赛的粉丝尽快检票入场哈。”

    明可追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检票的妹子恍惚一瞬，才意识到这个笑似乎不是给她的，而是给迟迟赶来的他的同伴的。江衍把两张票递到检票的妹子手里：“不好意思，稍微有点迟。”

    “啊，没事。”妹子后知后觉地检了票，望着两个人几乎是手牵着手进的场馆，第一反应是：帅哥的男朋友果然也是帅哥。

    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刚才这两个为什么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哪个战队培养的小选手，发过照片但是我没记住？

    冒泡赛的观众实在是多，他们进的迟，避开了人流，但还是费了一点力气找到自己的座位。江衍的两张票位置在第二排，正对着KLD的几个队员，抬起眼就是KLD万花筒元素纷乱繁杂色彩的队徽。

    他们的这个位置引得坐在后排的妹子一阵艳羡，倾身跟他们搭话：“小哥哥，你们这个位置的票花了多少钱买到的啊，我问遍了全网黄牛，我这个是能找到的最前面的位置了。”

    妹子穿着KLD的队服，脸上贴着KLD的队徽，头上还带着KLD辅助Link的灯牌，一看就是KLD的热情粉丝。冒泡赛的门票都是提前开售的，KLD粉丝原本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还要关注第一天的冒泡赛，季军赛结果出来之后把世界赛积分算来算去，最后绝望地从网上到处找高价黄牛。

    江衍说：“有认识的朋友送的。”

    妹子于是很自然地以为他们是在联盟内部有认识的朋友，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说：“可惜，那我应该是买不到了。”

    “想开一点，”江衍温和地说，“KLD只用打这一次冒泡赛，明年一号种子进世界赛，就不用抢冒泡赛门票了。”

    妹子乐了，正打算说什么，选手已经入场开始调试设备了。现场观众席立马掀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她也顾不得跟前座的两个人聊天，取下自己头上的灯牌举起来跟着人群拼命地喊：“KLD加油！Link加油！”

    她坐在前排，很容易被选手看见。KLD的辅助选手Link似乎是看见了她手里挥舞着的灯牌，冲着她的方向笑了一下。这一笑被导播放在了大屏幕上，引起又一阵欢呼的浪潮，妹子握着身边姐妹的手尖叫：“宝宝看我了！我儿子看我了！他还冲我笑！Link妈妈爱你！”

    明可追沉默了一瞬：“这就是程风说的、让我提前来见识一下的LPL人间险恶？”

    江衍虽然也深谙网络文化，但到了现场直面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受不了：“Link的粉丝比较多，正常……吧？”

    Link是LPL的老牌辅助选手了，大名叫林介。他国内冠军拿了个遍，就是没有国际的奖项。随着今年KLD春季赛再次“勇夺亚军”，Link也成了LPL史上为数不多的大满亚选手：春季赛亚军、MSI亚军、洲际赛亚军、夏季赛亚军、S赛亚军拿了个遍，对于一个争强好胜的职业选手来说到底是肯定还是打击，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实际上，林介只是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对坐在他身边的AD选手Peace道：“我看见他们了。”

    Peace是一个脸圆圆的韩国AD，因为职业原因需要久坐，身材不可避免地有点胖，但笑容温和，脾气不错，来中国两年，中文说的已经比较流利了，闻言问他的辅助：“两个人吗？”

    “嗯。”林介调试着设备，心不在焉地说，“经理给的两个位置上都坐了人。”

    “那就好。”Peace低声说。

    Peace刚来LPL的时候，带着他新鲜出炉的S赛冠军伊泽瑞尔皮肤，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那个时候的Link还是KLD的院长，各种开团辅助玩的风生水起，一个人拖着整支队伍前进。粉丝替他感到不值，每每输了比赛，都恨不得想要创造一个辅助核心的新打法。

    而Peace的到来改变了KLD的窘况。

    现在回想起来，整支队伍好像就是从那个转会期的一个普通早上，KLD官博突然宣布签约到了S赛冠军AD之后好起来的。

    Peace和他的伊泽瑞尔给整支KLD带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他们终于有了配合默契、爆炸carry的下路组，培养出来了节奏优良反哺全队的一线打野，等来了能稳能C的上中两路。

    Peace刚来的时候中文不好，队伍语音里根本没法沟通。林介作为辅助兼队长，熬夜跟他双排培养默契，两个人用蹩脚的工地英语加手势比划艰难地交流。后来Link学会了说“gabi（韩语：可惜）”，Peace也学会了发音字正腔圆的“可惜”。

    他们这么打了三年，虽然没有拿到过S冠，但Peace和Link的下路组合，一度被公认为是世界前三下路。

    现在他们又一次站在了S赛的门口，那张求之不得的门票就在眼前，但他们半只脚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主持人握着台词卡念着激情澎湃的开场词，现场舞台上升起干冰的烟雾，灯光错落在Peace的队服上，照清楚他背后黑底白文的ID。

    林介忽然回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进S赛的时候。

    春冠夏亚的成绩，积分保送，冒冒失失的一群小年轻们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甘美的胜利果实。那天全队兴奋地睡不着觉，半夜都能看见队员一边rank一边偷偷地笑，只有已经拿过S冠的AD看起来十分镇定。

    林介身为队长，在外边佯装镇定，硬是要给自己披上一层稳重的外衣，但本质上也是个小孩，半夜偷偷兴奋睡不着，穿着睡衣出来到处逛，正好遇见了醒来倒水喝的Peace。

    他们打了个招呼，林介觉得自己好像也太不淡定了被Peace看到有点丢人，有损队长威严，正想转身回去，Peace却叫住了他。

    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风女皮肤。”

    林介的本命英雄是风女。

    那天的月色实在太好，照见他的眼神十分认真，清清楚楚。

    郑政赫握着玻璃杯站在走廊里，肩上披着队服外套，光影居然与此刻有些片段重叠。

    调试完设备，过了一会儿，Peace又问：“他是带着他的辅助一起来的吗？”

    林介叹了口气：“他朋友是打中单的，mid，not sup。”

    “OK。”Peace望着虚空之中的某一点，忽然说：“Sorry，Link，sorry.”

    林介恍若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