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太极殿上定下周舒侗为后,门下省便开始拟诏。没几日,立她为后的圣旨也昭告天下。
一时之间,周府门庭若市。
卢巧云觉得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明明心里堵的要死,却还要强撑笑脸,迎来送往。就这样强撑了几天后,她向周旺提出了想回娘家一趟。理由既然是千篇一律的,母亲身体不适,甚是挂念。
周旺向来不喜她和卢家人过多往来,但卢老夫人身体不适,他若阻拦她回去看望,伦理上也有些说不过去,便允了。
得了周旺首肯,翌日一早,卢巧云便带着周圆圆坐上马车回卢家。
坐上马车后,周圆圆还有些不乐意,绷着脸道:“阿娘,我不想看到舅父舅娘他们。”
卢巧云也是一脸不高兴,反问:“难不成你想留在家中继续看那些人上门贺喜?”
她也不想回家看嫂子嘴脸,可是在府里带着,听着别人向自己道喜,心痛的就像被人刀子扎了一次又一次。
周圆圆说不出话,自阿姊确定要进宫后,她在家就没舒心过。算了算了,阿娘想去就去吧。
而周舒这边,因身份有了变化,出门没那么方便了,每日也被安排的满满的。
圣旨颁布的翌日,宫里便派了人到周府,教大梁准皇后礼仪。
不学不知道,周舒侗真不知道,要在皇宫里生活,需要学那么多东西。还好她前世经历过996的摧残,若是原主那娇气的性格,定是受不住的。
只是她始终惦记着和林小慧提过的事,这日知道卢巧云和周圆圆一早出了府,而周旺恰好沐休。周舒侗两手一拍,觉得是个好机会,便忙让人去林府请林大娘子过府一聚。
如今周舒侗是什么身份?大梁未来的皇后。她请林小慧过府,林夫人即使心里不乐意,也是一脸笑容把人送出门的,还顺便给她备上一份大礼。
林小慧有些受宠若惊,坐上马车后仍有些不敢相信。今日夫人不仅没打骂自己,还笑盈盈送自己出门。
在让人去林府接人的同时,周舒侗也来书房找周旺,联络联络父女感情。
“阿耶可还记得儿跟你提过的,在宁王府中秋宴上遇到的林家大娘子相谈甚欢的事?”
周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事他自然是没放在心上的,怎么会记得。
周舒侗也不认为他会记得,接着往下说道:“说出来父亲可能不相信,林娘子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她的温柔,竟让儿想起了阿娘。”
这……周旺感受有些复杂,说到出身不好,他倒想起来一些关于林兆尹的事,传闻他年轻的时候极度宠爱一个扬州瘦马,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莫不就是女儿提的这个林大娘子?这一点周旺无法不介怀。
看出他想法,周舒侗在心里暗骂了句狗男人,面上仍笑着道:“儿今日邀请了林娘子过府一聚,希望阿父亲勿责怪。”
周旺面带难色,只是人已邀请,且女儿也哀求到自己自己跟前了,只得应下了。
周舒侗骂的没错,周旺果真是狗男人。他对林娘子出身的介怀,在花园不经意瞥了一眼后,消失殆尽,还莫名理解了当年林兆尹为何会喜欢那女子。如果母亲也如同女儿一般貌美,很难教人不动心。
林小慧完全遗传了生母的美貌,肤如白雪,眸若星辰,桃腮带笑。怎么说也是在林府养大的,气质优雅,一举一动让人赏心悦目不已。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那一声‘周舍人’,让周旺听得心都醉了。
奈何他只能‘路过’,不方便久留。纵使想再多看两眼美人,也只得暂时按耐住心中的躁动。
周舒侗本来还想问问林小慧考虑的如何,看到她对周旺的态度,心里大概明了。
怕是自己准皇后的身份,让她不再犹豫了。
虽然有些现实,但周舒侗喜欢她这份识时务。她自己本就不是什么道德高尚之人,想要的,努力去争取,总比明明想要,却端着来得好。
林小慧有些紧张,不过也不打算遮掩,带了点怯意问:“阿侗,你会不会见我因为你身份的变化,改变了想法,而觉得我……”
周舒侗笑了,道:“你若这么想,我才觉得不妥。我都要成为皇后了,你都还不懂把握这机会,就是我看错你了。”
林小慧松了口气,她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周舒侗不喜自己这般趋炎附势。但扪心自问,有几个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更何况是她。把握住了,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过去的生活,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生活。
机会就在眼前,也只有一次,她必须抓住。
“跟你说实话也无妨,我希望父亲再娶,不过是想有个人可以制衡卢巧云。”周舒侗冷笑,卢巧云欲让人调戏毁她清誉,这事触犯了她底线。在这个时代,清白于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不亚于性命。
若那日不是她反应快,真给那几个泼皮捉了去,哪怕只是带走一会,只怕也保不住名声。
卢巧云这人是聪明,也够手段,更擅长揣摩男人心思,却偏犯了大部分女人都常犯的错,竟相信男人对自己的爱是唯一且不变的。她便想看看,卢巧云看到自己房子塌的那一刻,是何感想。
最重要的是,她对卢巧云母女实在厌恶,不愿意日后自己成为大梁皇后,给周家带来的荣耀,让卢巧云生下的儿子给白捡了。
林小慧羞涩笑了笑,后宅争宠,她是从小看到大的,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后宅就这一方天地,谁不想有郎君的宠爱,她有信心。
周舒侗得空的时间实在不多,和林小慧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宫婢就隐隐暗示了几次,该学礼仪了。
林小慧识趣离去,离开前,收下了周舒侗的回礼。
有这份回礼,她回林府后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很多。
转眼天色又渐黄昏,金辉余撒,长安大地笼罩在一片温和的金色之中。周舒侗也结束了今天的学习。
睡前,阿翠和往常一般给她捏腿。主仆二人有句没句说着闲话,不知怎么说到当今圣上来。
虽然清楚自己抱着富贵养老的心态进宫的,但女人嘛,对自己要嫁的人总是有那么几分幻想的。周舒侗便问阿翠,可曾听说过皇上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翠吓了一跳,还好屋内没有其他人在,不然妄议皇上,那可是要杀头的。
见她小脸都吓白了,周舒侗勾唇笑了,她也整日待在这后院之中,又怎么有机会听说到关于皇上的事。
目前为止,只知道皇上身体不好。周舒侗想起自己很喜爱的电视剧《琅琊》,自动把皇上脑补成梅苏的样子。
体弱的人,一般都比较温柔吧。
然而几天后,朝中发生了件震惊整个长安的事。
一位御史大夫,因为惹怒了皇上,竟在太极殿内被当场赐了毒酒。这也就罢了,皇上盛怒难平,那位大人的家眷也受到了牵连,全家上下不分老幼,徒刑一年,流放两千里。
眼见就要入冬了,听说那位大人的父母都年过古稀,能否熬得过这流放两千里真说不准。
这件事闹得太大,城中百姓免不了暗暗议论。
周舒侗知道这事后,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一个不悦就杀御史大夫,还全家流放,这皇帝是不是有点嗜血暴戾过头了?这样一想,再也无法把皇帝代入梅苏形象。
搞不好皇上真的是病久了,性格变得抑郁暴躁。她嫁入宫后,日子不会太难熬吧。
周舒侗越想越清醒,越想头越痛,难得失眠了。随意披了件外衣,依窗望月,许久许久,心中那丝慌乱都按不下去。
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空,周舒侗喃喃道:“千想万想,只想着当上太后的美好日子,竟不曾考虑过皇上是个怎样的人。现实终究还是现实,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养老生活。”
躲在暗处守护的侍卫闭上眼,告诉自己,听不到听不到,他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当回宫向皇上汇报时,沈嘉远忽然问到周舒侗知道‘那件事’后反应如何。
侍卫自然知皇上说的‘那件事’是指近来全城百姓都在暗暗议论的御史大夫一事,苦恼了,如实回答,怕皇上恼怒,一起之下把他砍了。撒谎,那是欺君,一样要被砍脑袋。
横竖都是死。
侍卫额头直冒冷汗。
沈嘉远本是随口一问,谁料侍卫竟是这反应,便知这里头不简单。放下手中的奏章,盯着侍卫。
被皇上看着,等着他回答,只得硬着头皮禀告道:“周娘子她……她……有好几天睡不好,站在窗边直到三更。”
“只是站着?”沈嘉远笑意未及的深眸愈加幽暗,看得侍卫冷汗直流。
明明已是深秋,天气早已转凉,侍卫却整个后背都湿了,不敢欺君,把周舒侗念叨的那句话一字不落转述给皇上听。
沈嘉远冷笑。
可不是么,日子哪有想得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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