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

    院外传来狗叫,袁夫人随手拾一件长袄穿上身,对她们二人道,“待屋里别出来,我去看看是不是你们阿兄回来了。”

    她趿着笏头履慢条斯理的出去了,颀长的身形从背后看都让人赞叹,袁氏风采在她身上显露,岁月对她极其优待,纵然人到中年,风韵也犹存。

    “阿姐。”

    楚姒从怔忡中回神,侧首望楚瑶。

    楚瑶歪身靠到凭几上,嘲弄的瞥她,“这件狐裘宽大,适合身量长的人穿,阿姐这样纤瘦,狐裘穿你身上简直不伦不类。”

    楚姒眸色愈冷,她攥紧狐裘,压着嗓子道,“阿瑶,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妄想,家家给你的那一巴掌你还没长记性?”

    楚瑶冷呵一声,“阿姐吓唬谁,家家打我是做给你看的,你没听她说吗?谢家没那么好相与。”

    “家家的话,我自然是听的,”楚姒摸摸那裘衣,声音似浸在冰水中,“那你听吗?”

    楚瑶晃晃腿,冲她眯眼笑,“阿姐,从小到大你可都得让着我,这回怎么就硬气了?”

    楚姒寡淡的看着她,“我让你是因为你是我姊妹,但他是我未来夫婿,亦是你的姐夫,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你还知道羞耻吗?”

    “阿姐是觉得自己必然能嫁入谢家,”楚瑶眦牙挑衅,她才十三岁,这般恶毒的动作在她做来,竟有一种俏皮感,她摇摇头,讥笑道,“阿姐太过自信,你们的婚约就像家家说的,是皇上赐下的,如今谢家强盛,只要谢郎跟皇上稍稍一提,这婚约就算不得数了。”

    楚姒掀起眼皮,“他不娶我难道娶你?”

    “阿姐愿意吗?”楚瑶盯着她问。

    楚姒斜一抹笑,“绕这么多弯子,还是要我退步。”

    她直视着她,嘴边的笑逐渐冷却,“过不了我这一关,纵然你入谢家,也只能是姬妾,上赶着往他跟前贴,也不嫌落了身份,家家最应该训斥的是你,楚家有你一日,迟早抬不起头,连自己的姐夫都觊觎,这是良家女子所为?”

    楚瑶凶着眼,“没有你,谢郎就会娶我,阿姐,你没发现你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吗?”

    楚姒面色发白,她深吸着气,勉强稳着声道,“娶你,梦里娶你,他可曾正眼看过你?不说其他,家家也不可能让你嫁过去,毕竟你是她的心肝,她怎么能将你嫁给她最厌恶的侨人呢?”

    楚瑶气血上涌,抓起案上的小杯就要往她身上砸。

    “你砸啊,刚好将我砸伤了,家家过来再给你一个耳光,省的你不知天高地厚,”楚姒仰起脸,看她狗急跳墙。

    楚瑶捏住杯子,咬牙切齿道,“阿姐惯会在家家面前装可怜,可你却不知道一件事。”

    她话停在此处,从容的将杯子放回到案桌,颇有深意的笑起来,只不再说了。

    楚姒当她故弄玄虚,微一偏身望向桌边的一盏灯,烛火摇曳,意外的让人感觉到宁和,仿佛在风雨倾轧中,也能屹立驻足。

    屋门又被推开,寒风袭进,袁夫人噙着笑进来,其后跟着一男子,朗目修眉,身形雅正,犹如松月。

    楚瑶蹦下床,笑嘻嘻的叫他,“阿兄!你可回来了,我们等的肚子咕咕叫。”

    楚姒立在一旁,远山眉生悦,静看着他们闲话。

    “你阿兄饱腹回来的,宴客哪有饿肚子的理,”袁夫人按着他的肩坐倒,搬来一张胡床①坐在他身旁,“阿琰,她们可都眼巴巴的等你回来,你不会两手空空回来的吧?”

    楚琰温笑一声,“买了胡饼回来。”

    胡饼原先是北地的小吃,随着北方氏族南移,这样的小吃也慢慢传入了建康,胡饼味香,极招小童喜爱,便是像楚姒她们这样的世家贵女,偶尔吃一次,也会回味无穷。

    楚瑶自觉满意,也不管人都在屋里,就跑着出去了。

    袁夫人摇着头,“她们吃着精米长大,那等粗食还是少吃为妙,免得把脾胃磨坏了,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她们自己。”

    楚琰浅淡点头,话过耳边就忘。

    袁夫人关心的是其他事,她的手按在桌上,沉声问道,“你跟谢煜璟提过那事吗?”

    楚琰面有不豫,“家家,他才刚从洛阳回来,此事还是稍后再提,好歹让他歇个两日。”

    袁夫人将手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你懂什么!徐州刺史②刚被撤职,正是好时机,两日一过,你能保证无人前去上任?”

    楚姒怔怔地看着他们,颅内一片轰响,炸的她几欲透不过气。

    楚琰无奈地皱起眼,温润着声和她讲道理,“家家,入朝不一定非要担武官,朝堂中也有半数文官,世家子弟多在其中,耶耶③是光禄卿,您为何一定要我从武?”

    “你们楚家也就是祖上积德,才能撑到如今的年头,你耶耶在光禄寺混吃等死,你难道也想向他学?”袁夫人长长叹出气,嗓音柔下来,“咱们吴人温和不兴战事,手上是多田产农人,可如今的年头你还看不出来吗?谁手里有私兵,谁才能立足,阿琰,不是家家逼你,这楚家不能败在你手里,过不了几年,楚家的郎主就是你,可你还在和那些闲散子弟日日清谈,时不待人啊,你不谋求未来,莫非是以为这安稳日子能过几辈子?”

    楚琰难堪的看一眼楚姒,羞愤道,“您让我去求谢家郎君,可有想过我会颜面无存,阿姒往后嫁与他,亦会被谢家人耻笑,您不过简单的几句话,便要我和阿姒两人一辈子负罪,您不觉得您自私?”

    袁夫人定定的瞪着他,倏地哧笑,“我自私,我怎么养了你这个蠢儿子,谢煜璟是我楚家的女婿,让他帮你一把有什么错?他们谢家能在这建康立身,靠的是楚家,如今不过是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将你调入徐州,这又如何牵扯到面子上?他们当初来建康时,南地的世家谁将他们看在眼里,若不是你耶耶傻,与谢鎏逸结交,他们能这么轻松的在建康安居?莫说他谢家,就是那龙椅上的,若没有我们楚家……”

    “家家!”楚琰喝声将其打断,他颤着眼看楚姒,她一脸不知所措,他站起身,大声道,“谢家强势是他们自己争气,北府兵才被谢煜璟接到手里时,连武器都配不齐,可是谢煜璟花了三年时间,便将北府兵重新编制,去老纳新,北府兵在他手里重新活了,您说谢家靠咱们,明明是谢煜璟以一己之力将谢家从烂泥中扶起来,您现在却把他曾经做过的努力全部抹掉,您未免太轻狂!”

    袁夫人面色铁青,一字一句道,“他谢煜璟不过二十,就官拜持节都督,出任谢家郎主,你呢?你除了和那些狐朋狗友醉卧山水,你能做出个什么名堂?你怪我咄咄逼人,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无能!”

    楚琰抖着手,赤红着一双眼,“原来在你心里不入武职便是无能,您忘了外祖和杨太傅,他们都是文官出身,天下寒士和豪门贵族无不敬佩他们,他们以一身才学报效大燕,一样青史留名,您分明是想走捷径,这天下够乱了,武力争夺只会徒添生灵伤亡,文士怀柔,照样能□□定国,谢煜璟奇才,可他是受尽了苦楚才撕开一条血路杀出来,他出入战场不下二十次,命就在刀刃上,他打下了一片疆场,可您问问阿姒!”

    他伸手朝楚姒方向指去,长声道,“他出征,她怕不怕?”

    楚姒低下头,羽睫轻动,便有湿意出。

    袁夫人闭唇,脸已难看到了极致。

    楚琰翻起桌上的茶杯,提着茶壶倒一杯茶猛灌进口中,他呼出一口浊气道,“家家,您想楚家好,我也想楚家好,可我不想楚家变成别人嘴里的附庸,阿姒的夫家我不会去求,我是文士,我重气节,您说我死要面子也罢,我绝不可能向您妥协。”

    袁夫人惨然一笑,一身荒凉的走了出去。

    屋内顷刻寂静。

    楚琰抹一把脸,朝楚姒歉意的笑笑,“阿姒,家家的话你别在意,她只是想岔了。”

    楚姒浅浅勾唇,“家家的话,我听过就不记得了。”

    楚琰疲惫的颔首,张口打哈欠,转出屋去歇了。

    楚姒抱紧手里的狐裘,将头埋进去,半晌她恢复成平静,缓慢的跨过门栏,出了院子。

    主屋离她住的樟檀院不算远,走过去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地上结冰,她的婢女绿竹边打伞边扶着她,走起来慢的很。

    走过回廊,恰好经过水池,这片水池她出生时就在了,据说还用里面的水做洗三,这话是她耶耶说的,真假就不知道了。

    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昂头往天上看,细雪还在下,偶有几片飘到狐裘上,她抬手将雪花掸去,举步继续绕着水池走。

    正走到假山处,就见楚瑶孤身一人斜靠在假山上,见着她皮笑肉不笑道,“阿姐,一个人走路多寂寞,我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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