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璟莞尔,“那我却之不恭了。”
他撂下话,偏头望了望楚姒,她面有怔神,也不知想些什么。
袁夫人笑着将人迎进府中。
大燕相比前朝各国都较开化,女人能结伴外出,士族显贵也会专门请西席先生教女子读书识字,就是有宾客入府,男女虽不能同席,但分席而食却也是正常。
午膳摆了两席,其中隔了屏风,楚姒和楚瑶居于里席,谢煜璟和楚琰、袁夫人三人在外席。
袁夫人指着案桌上的鲈鱼脍道,“阿璟,这道菜你应是没食过,这是吴中特产,今年雨水足,吴中那边的水塘鲈鱼颇多,底下农人赶着新鲜送来建康,这大冷天炖个鲈鱼脍正是香,你尝尝。”
婢女顺话盛一碗放在谢煜璟手边。
谢煜璟执勺舀起鱼肉进口中,入口便觉清香润滑,他赞道,“果然美味。”
袁夫人目中生得意,笑道,“你回去可带一些。”
谢煜璟笑着和她道谢。
袁夫人睨着楚琰,他正闷头啄酒,并不看他们。
袁夫人心中有气,嘴里道,“阿璟,我听阿琰说,往南的豫章郡出了乱子,你到时还要离开建康吗?”
楚琰一懵,连手里的酒都泼洒了些,他羞愤的瞪着袁夫人,欲要开口否认却被她一个眼神给摁回去了。
谢煜璟像是看不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温声道,“暂时还未有决策,约莫是不出的。”
“连年征战,你才多大,人也会累坏,陛下总不能一直指派你,这建康世家众多,何必一直要你外出,陛下该彻查各州郡的刺史太守了,他们手里都有兵,遇到外敌却不能阻挡,总要你前去应援,建康位于正中如何保证安全?”袁夫人试探着道。
谢煜璟勾一边唇,“伯母竟有此想法,委实高见。”
袁夫人瞧他神色亲和,趁势道,“地方掌兵者该守疆,如若不然他们手握兵权有何用?陛下该将这些流氓走狗清除,重新调武将入各方,也能保的边界安宁。”
谢煜璟晃动着酒水,偏眼望过楚琰,他一脸愤懑,直气的猛灌自己酒。
谢煜璟咂着酒,“世家子弟谁不是养尊处优,下派他们入地方,也得各家郎主同意,这一关过不去,地方州郡就只能任用那些胆大的身份相对卑贱的人,陛下不是不想任人为用,实在是内里太多阻隔,他的旨意不可能下到各家,建康富贵奢华,过惯了逍遥日子,谁也不会再想受苦。”
他只拣了简单的话提,若往深了说,这其中就复杂的多。
南移后,皇室已经式微,就连在建康定都都要看南方氏族的脸色,如不是司马骏机智,娶了楚婉姮,那建康这边的世家或许还不承认他,再后来陶氏打过来,谢煜璟携北府兵将其厮杀尽,这才彻底让吴人闭上嘴,现下除了建康,其余各地未有富庶,临近国界处更是动荡不安,司马骏带来的这批世家里,有私兵的就只有谢家和桓家、王家,谢家的北府兵是司马骏最为倚重的,桓家的温铁军昔年也是铁骑,可惜桓家人成了乌龟,宁愿躲在家中装病也不愿再为司马骏所用,王家则更拿不出手,当年在洛阳时,王家一度为洛阳第一世家,司马骏更是为讨好王家娶了王鸢韶为后,奈何难渡时,王家十万私兵尽数折损,现时已再不能重振雄风。
当然这话又要说回来,南边氏族比不得北方大族,有强大的兵力捍卫自身,他们靠的还是财力或名望,这也是司马骏不必忌惮他们的原因,这些软势力不会威胁到他的统治,但假如给他们机会培养私兵,按照这些吴人自私的性格,他的疆土迟早会被瓜分掉,他就会成为一个傀儡,所以即使吴人中有大志的,他也不可能会给他们出头的时机。
这一点吴人估计看不到,常年的醉生梦死,他们早已腐烂在富贵乡里,那些飘摇风雨他们避之不及,建康有美酒佳肴,也有昂扬肆意,是天下寒士和庶民最向往的圣地,战乱和疾病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缔造出盛世繁华的景象,可惜是假的。
谢煜璟给自己斟一杯酒,心中暗笑,不亏是安阳袁氏,总比旁人有远见。
袁夫人按住手里的木箸,弓眉道,“阿璟不瞒你说,我想让阿琰入地方州郡历练。”
这一声出,楚琰和楚姒皆惊住。
谢煜璟眉眼弯弯,将将要推辞,身旁人自座上起来“家家,我早说过,我志不在此。”
袁夫人眉尖渗出霜,“你志在和那些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半分本领的文士高谈阔论,他们身上的虱子都比你吃的米粟多,你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你有过什么长进!除了平白惹一身酸腐气,我没见过你做出一件像样的事,你每日在御史台摘抄书籍史册,那些作古的玩意你抄的起劲,即是闲的抄书,你还不如去州郡。”
楚琰抖着唇,“您只按着您的思想来支配我,您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想从武,我也没有习武的天赋,阿璟当初从泥沟里爬起来要多久家家您看得见,您以为我能一步登天吗?我在御史台掌的是史籍,古籍中也不全是迂腐,先人的经历叫我看到了前景,我有一腔宏图,唯有靠我手中的笔才能实现,您让我弃文从武,您不如杀了我!”
他喊得凄厉,嗓声里带起的波澜刺得席中人心潮翻涌。
楚姒松开手里的勺任其沉入碗底,她的胸口闷堵住,眼中急速蓄出泪,她本来就不应该期望的,家家她会为了楚家牺牲掉她,她不过是楚家的弃子,只要楚家能重新立在世家之巅,她和阿兄都可以被当作铺路石,他们生来便没有自由,活着就是为了家族兴旺,只要楚家能重燃兴火,他们就得榨干自己的血肉,只有死才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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