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忏悔

    “鼬”

    星见面色难看起来,扶着鼬肩膀的手不由收紧。

    “你在这里等我。”鼬左右看看,把星见放到一颗大树后面,准备自己去看看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星见一把拽住他袖子,不容拒绝,“前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在这里也不一定安全。”

    鼬有心拒绝,其实他已经从空气中嗅到了不详,那是过去五年他最熟悉的鲜血和死亡的味道,但看到星见眼里的坚持,就明白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答应我,一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激动好不好”

    星见薄唇紧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垂下眼眸,“我尽量。”

    鼬握着星见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离村庄越来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起来,星见顿了顿,面色越发苍白,下一刻却提步继续朝前。

    “星见”鼬忽然蒙住了他的眼,“不要看。”

    少年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万物噤声,天地仿佛都在此时陷入沉寂。

    沉默许久,他说道“鼬,我不是三岁的小孩,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并非没有见证过死亡。”

    “放开我好不好”

    鼬瞳孔紧缩,没有放手,星见也没有催他。僵持半晌,终是鼬先妥协。

    昨日宁静祥和的村庄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残壁断桓之间烽烟不歇,缭绕呛人的烟雾也遮不住浓重的血腥,目之所及之处一片血红,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村口的位置,脸上犹带着惊恐和即将逃出升天的庆幸。

    死不瞑目。

    星见面无表情地从一张张人脸上看过去,似乎要记住什么,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犹如表面宁静底下却暗潮汹涌的河流,平静到让人发毛。

    “星见”鼬担忧地看着少年,握住少年的手不让他再往前。

    下一刻,数把手里剑突兀出现,尖啸着直扑两人门面而来,鼬挡下武器,迎向敌人。

    星见像没有看到似的,径直往昨晚住宿的旅馆走去,穿过被尸体和血液铺就的道路,最后在旅馆门口顿住了。

    热情的老板娘半边身子趴在门槛外,修长的脖颈被利器割通仅连着一点皮肉,截面上的筋、血管、骨头清晰可见,地面上大片大片未凝固的血液缓缓流动,渐渐浸湿了星见的鞋底。

    老板娘的眼睛直直瞪视着星见,怨恨又绝望,似在诉说自己的不甘和冤屈,触之,便成为永远也洗脱不掉的噩梦。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液呢

    星见与老板娘对视,不闪不避,心里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跨过尸体,进了旅馆,第一眼,就看到被老实憨厚的老板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红红的苹果脸上布满了半干的黑赤血污,没了活着时候的可爱,看起来别样的狰狞,清澈的瞳仁失去了神采,直直望着窗外的天空

    她的手里,抓着一枝鲜翠欲滴的野花。

    “这个给你”

    昨晚她还害羞地送他礼物,笑得懵懂鲜活。

    今天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没有气息,没有体温,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星见缓缓俯下身合上小女孩的眼睛,拿起染血的野花深嗅,血腥又腐臭。

    和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和杀人者是一样的气息。

    是死亡腐烂的味道。

    他听见怨恨的阴灵在耳边窃窃私语,他感受到恶魔的诱惑从心底响起,绝望,哀嚎,漫天血腥铺天盖地而来牢牢地将他包裹,这是被污染了的神格最喜欢的养料。

    神格在躁动。

    “鼬,是谁”

    少年抬首,脸上沾惹着不知来自何处的血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苍白到几近透明,衬得脸上的那抹黑红越发幽寂阴冷,仿佛诅咒一般深刻显眼。

    星见在他身边时经常撒娇耍赖,软萌得没有半点脾气,以致于让鼬下意识就像小时候那样,想把少年细细珍藏在掌心,不受外界半点凄风冷雨。

    此时他敛去笑意,眉宇间矜贵又冷漠,眼神深邃莫测,鼬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仅是他的竹马,还是一个纵使被父兄抛弃依旧能创下偌大基业的年轻领主。

    我能护得住你。少年曾说过的话并不是玩笑。

    刚刚了结完杀手的鼬避开星见的视线,没有回答。

    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柳原宗望,对不对”

    星见问“那些人原本是来杀我的,对不对”

    “星见,别说了”

    鼬喝止他,“这些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把别人的罪孽强加在自己身上”

    然而已经迟了。

    鲜血涌出少年的身体,先是嘴角,然后是鼻孔,眼睛,耳朵,最后皮肤开始皲裂,一寸一寸,仿佛有无形的绳子将少年的身体大卸八块。

    鼬眼眸紧缩,冲过去将少年抱在怀里,不敢用一丝丝力气,“冷静星见,乖,那些人的死和你无关,柳原宗望的罪孽凭什么要由你来背负”

    “乖,你冷静下来好不好”

    看着少年像个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一般,身体迅速崩溃又迅速被缝合,无能为力的绝望充斥在心间,鼬的语速越来越快,“星见,你答应过我的不要激动,不要多想好不好求你”

    “我带你离开这里求你”

    然而根本无法挪动位置。

    皮开肉绽的身体脆弱到稍稍一碰就血流如注,用力一点,身体部位就连皮带肉掉在地上。

    星见无法感受到外界,来自神格的蛊惑甚至让他忽略了削皮剔骨的凌迟之痛。

    你看看,都是你自以为是,才让这么多无辜之人成了你的替罪羊。

    承认吧,你就是自私,你就是不想担责任,才会对柳原宗望的种种行为坐视不理,你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

    今天柳原宗望能因为你对国民举起屠刀,改日难道不会为了其他事情做出同样的事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悲剧每分每秒都在上演,你心知肚明,可你选择了无视,你就是个虚伪卑鄙的小人

    放我出来我会为你报仇柳原宗望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你动动手指就能灭掉的玩意儿,放我出来,我们合该高高在上,主宰万物

    魔鬼的低吟一声大过一声,响彻耳畔,响彻脑海,鬼魅诱惑的声音说出了他深埋于心底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想法。

    闭嘴

    星见低吼,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受你蛊惑

    别犯蠢了,你看看你活得多可怜,明明有一身力量却要常年忍受痛苦,何必呢,接受我不好吗我就是你呀,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的阴暗面,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呀,快放我出来

    原来,我是如此卑劣之人吗

    星见用力扣着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那黑暗中的那一抹温暖,他声嘶力竭地喊“我错了”

    我不该这么自以为是。

    我不该这么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

    我也不该,愚蠢到以为整个世界都会按照我的意志行事。

    可实际上,他只是张了张嘴,喃呢便混合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消失在空气中,无人听到他的忏悔。

    每一寸肌肤都出现裂痕,皮肉外翻,血液喷涌而出,不过片刻,刚才还好好的人已经凄惨到没有了人形,就在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候,伤口又生出肉芽,经脉重聚,血管相接,下一刻伤口再次裂开如此反复,仿佛少年身体里存在着两股力量在角力,互不相让之下,肉身主人的痛苦堪比凌迟。

    “星见”

    鼬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惨烈的场景,明知道人会好的,可此时此刻,鼬还是忍不住想,这么痛苦,如果扭断星见的脖子,他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鼬只能眼睁睁看着,等待着星见的身体自己停止崩溃,除此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犹如一座沉默的雕像,跪坐在血海之中,痛苦地守护着被诅咒的心爱之人。

    被摧毁的村子里,到处是断壁残桓,到处是断体残肢,尸体瞪着泛白的眼球看着每一个来访的客人,强烈的怨恨让秃鹫都本能绕过这片血气冲天的死寂之地。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旦那,嗯”伴随着极富特色的腔调,还有肉体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迪达拉将原本打算偷袭鼬的杀手随手丢在地上,看见地上那一团血肉模糊,不由哇哦一声,“这么惨,怕是活不成了,嗯。”

    佩恩没理迪达拉的吐槽,直接质问“鼬,你私自离开,理由是什么”顿了顿,眼睛下撇,“这就是柳原星见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你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鼬像没听见一般,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血肉模糊的人,对其他人的话置若罔闻。

    角都本就是抱着收割这颗黑市上价值上亿的人头来的,此时不由上前几步,语气轻松,“哟,死了呀,那正好让我拿去换赏金,这趟真是走对了,没费一分力就赚足了好几年的佣金。”

    跟着搭档一起来的飞段本来闲闲抱臂站在一边,闻言往鼬那边扫了一眼,只这一眼立马就让他来了兴趣,“竟然还活着”

    “天呐,他竟然还活着一边毁灭一边新生,这一定是邪神的恩赐好美丽的作品,我决定了,我要把他献给邪神大人”

    叽叽咕咕一阵激动,就要走上前去细细观察。

    从刚才起就没有任何反应的鼬慢慢站起身,挡在少年面前,直面曾经的同僚,低垂的发丝滑向两边,露出了被遮挡的冷肃眉眼。

    尸山血海上,猩红的写轮眼凝视着众人,令人胆寒的杀气倾泻而出,幽深而寒冷的气场笼罩住在场所有人,即使同样杀人如麻,此时面对这样的鼬,晓组织几人也不由头皮发麻。

    万花筒写轮眼转动,犹如九渊地狱之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鼬手持苦无,灵巧地打了个转,锋锐冷厉之气割裂空气。

    “打架”

    他活动一下脖子,“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手有寄几的想法,不关我事啊,应该不算虐吧感谢在2020080410:55:432020080516: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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