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日光游走在深红的刀拵上,少女紧握着刀身,过了片刻,她将刀抱到身前,换成了双手紧握的姿势,似乎是从中汲取了勇气,少女轻轻喘息着,重新抬起头。

    咕噜。

    薇薇咽下口水。

    真的、好可怕……不同于在远处,越是走近,便越仿佛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只是被看过来一眼,浑身就都开始战栗。

    这当然是因为薇薇已经深入了战场,越是靠近西索,魔术师那惊人的杀气,便越难以忍受。

    “绝兹绝拉先生,”少女先是注视着一星猎人,颤巍巍的开口,“您、您还好吗?”

    绝兹绝拉当然一点也不好!先前还只是身体重伤,现在他感觉心灵也要重伤了:“薇薇小姐,赶快离开这里!”

    薇薇还没回答,耳边便传来魔术师那带着独特颤音的:

    “哦呀。”

    西索转动着扑克:“这是让小姐等得太久,不耐烦了吗~”

    “失误了呢~”他将扑克对准绝兹绝拉,“不过~马上就能结束了哦~”

    薇薇:“……!!”

    薇薇:“不、不不!”

    薇薇疯狂摇头。

    “没、没有,”少女声音发颤,也顾不上看绝兹绝拉的状况了,“没有……等得不耐烦。”

    不如说她根本是被迫待在藤椅上吧!

    但薇薇还是乖乖开始道歉:“没能听您的建议、一直等下去……抱歉。”

    西索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尾音轻得令人毛骨悚然:“没关系哦~”

    他盯着少女,眼底浮动着奇异的光:“所以,小姐这是……想做些什么吗。”

    薇薇表情不变,眼神有一点慌张。

    被发现了吗?但是……都已经鼓起勇气走到这里了——

    此时绝兹绝拉终于积蓄了一点力气:“西——”

    ‘索’字都还没说出来,绝兹绝拉忽然浑身一震,他本就半跪在地,此时仿佛脊背上被压上巨石,差点整个人趴伏下去!

    这是——恶念!

    西索……在刻意的用恶念压制他!

    绝兹绝拉耳中一片嗡鸣,恍惚之中,他听见‘咚’地一声。

    只见少女握着刀,猛然跪倒在地。

    绝兹绝拉只是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西索这个混账玩意……他居然同样也在用恶念压制薇薇,压制一个普通人?!

    太不要脸了……不是,他要做什么?

    恶念的漩涡之中,魔术师的声音却显出几分轻柔。

    “不管小姐想要做什么,都是不行的哦~”

    西索轻声说道:“随便介入不属于自己的战场,可是会丧命的啊。”

    他说着这样‘劝说’的话,眼中的光却逐渐亮起。

    亮得惊人。

    仿佛……原本只是把玩一朵蔷薇,突然发现,这根本无法反抗的花,也是长着尖刺的,并试图用这尖刺来反抗一二。

    无用。

    但让人兴奋。

    魔术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经不断的张开、合拢,发出咯咯的响动,这是他兴奋到极点的表现。

    “那么~”

    然而他的表情,仍如先前,以轻柔的语气:“现在,小姐打算怎么做呢~”

    半晌,伏跪在地上的少女,终于有了动静。

    好可怕——

    薇薇握着刀,缓缓直起身。

    好可怕——

    身体的本能像是在拼命的说着‘快逃’,双腿也根本颤抖得几乎无法站立。

    但是……

    阳光被吞入云层,暗淡的光影之中,伏跪在地上的少女,以刀为支撑,颤抖着爬了起来。

    她多可怜啊……在魔术师西索那刻意的杀气、恶念之下,少女的面容苍白得犹如被雪浸没,那因剧烈喘息而浮上的嫣红,艳丽得仿佛夜樱的花瓣;

    又多可爱啊……明明害怕得不断的在发抖,却还是顶着如潮的恶念,握住了刀柄。

    再一次的,绝兹绝拉见证,在他或者其他念能力者、大力士手中纹丝不动的打刀,寸寸出鞘。

    少女拔出了刀。

    “嗯~?”

    魔术师道:“虽然有些特殊~但依靠那把刀,可是没办法打败我的哦~?”

    被恶念压制的少女,呼吸不由一滞。

    “我没有想过,要打败魔术师先生,只是——”

    她的声音十分的轻:“……只是不想,什么也不做。”

    她的双眸中,浮起异常微弱的、摇曳的一点希望

    这令少女因恐惧而盈满泪光的眼眸,仿佛是浸泡在水中的漆黑宝石。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然将刀全部拔出。

    与绝兹绝拉预料得不同,这柄异常锋利的打刀,最末端的刀剑,竟然是折断的。

    但旋即,他便顾不上这点惊讶了。

    只见少女握紧刀柄,以孤注一掷般的姿态,哒哒地跑着朝他冲了过来,用力的挥刀——

    绝兹绝拉:“……”

    绝兹绝拉:?

    “绝兹绝拉先生,”然而少女满目泪光的微笑起来,那是种十分激动的笑容,“没有限制了吧?”

    绝兹绝拉正要回答,一股恶寒却瞬间袭来。

    一星猎人几乎是跳起来,用浑身仅剩的力气,猛然撞向少女:“——躲开!”

    巨大的撞击声中,薇薇像一片羽毛,不由自主的被撞得飞起。

    薇薇:……(⊙ ⊙)?

    她被撞飞了?

    不是……为什么要撞她?绝兹绝拉先生身上的‘线’,成功被切开了吗,总觉得——

    总觉得,一星猎人,似乎早已经没有了那限制他的,黏黏的、透明的‘线’……

    这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

    ‘哐’地一声脆响,薇薇蓦然回过神,她睁大眼睛,余光瞥见手中紧握着的刀,因冲击的缘故,已被她松开了——

    刀柄脱手的瞬间。

    薇薇眼前蓦然一片漆黑。

    这‘漆黑’并非是指天光突然暗下,而是在恶念之潮的冲击下,失去了刀(外挂)的薇薇,整个人都似乎被按下了静止键。

    她愣愣的睁着眼睛,不知过去多久,视线才模糊的聚焦。

    少女躺在一片蔷薇的上方……是的,‘躺’着,因为被绝兹绝拉撞飞、落下,即将落入盛放的蔷薇中时,透明的丝线,将少女的身躯拉扯住,令她避免了被花刺包裹的境地。

    于是现在,柔软的花瓣与叶片,抚着薇薇的面容,周围无比的安静,无论是绝兹绝拉先生的声音,还是她自己……都已经发不出半点声息了。

    这死寂之中,唯有一个脚步声,正在靠近。

    哒、哒——

    旋即,薇薇看见一张近乎扭曲的脸。

    平心而论,光看五官,魔术师西索称得上一声俊美。甚至只要他愿意,穿上制服,整个人便能像是从某个名流的宴会上走来。

    然而现在,红发男子那俊美的面容,已经彻底的扭曲。

    他裂开嘴,似乎是在笑……然而薇薇从未见过,有人的笑容,可以如此的可怖。

    那双狭长的眼稍,犹如弯月一般,夸张的弯起,其中的瞳孔,几乎缩小至针尖大。

    “哈、哈哈哈——”

    从魔术师的喉间发出了笑声,不……或许这是魔鬼才能发出的声音,也说不定。

    一边笑着,他猛然弹动手指,‘躺’在蔷薇上的少女,便如木偶一般坐起身。

    她‘抬’起手臂,而魔术师也十分自然的握住。

    “小姐真是……太棒了呢~”

    西索握着少女的手腕,表情像是陷入极致的狂热、兴奋:“那样的眼神……!!”

    “明明就无能为力,却无法放弃……就像是那几个青涩的果实!!”

    他说着薇薇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青涩的果实……为什么总是这样让人欲罢不呢~真想要马上摘取下来啊~”

    并且表情越来越扭曲。

    “但是,小姐不是果实呢~嗯……不行!!”

    薇薇睁大眼睛。

    只见疯狂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的魔术师……蓦然掐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一只手托着薇薇的手腕,另一只手将自己环抱住,手指深深的掐在肩膀的位置。

    他的身体也弯下去,脸庞低垂着,口中不断的:“不、不可以、不行!小姐可是花呢~”

    撕拉——

    薇薇听见布帛撕裂的响动。

    魔术师掐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深深的陷了进去,他拖拽着,往下撕扯,结实的布料如纸片一般被揉碎,而后是他的血肉。

    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衣袖。

    而西索还在不断的:“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他松开掐着胳膊的手,猛然按上自己的脸。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魔术师张开五指,用力的划开了自己的脸庞!

    他的脸上几乎是在瞬间便多了五道深深的裂口,鲜血沿着他的指尖滑落,滴滴落入地面。

    良久。

    西索才缓缓直起身。

    “终于~冷静下来了呢~”

    红发男子表情有一种奇异的放空,他原本整整齐齐梳上去的发丝,已经凌乱、散落,鲜血从额头,一直到唇角,几乎覆满了男子俊美的面容。

    他的眼睛往上翻去,过了片刻,才缓缓的归位。

    魔术师便以一副这样的模样,驼下身,凑近了少女——

    “……”

    温热的眼泪,从薇薇的眼中,静静的滑落。

    被恐吓、被戴上染血的花冠,被黏在椅子上……以及被西索故意以恶念碾压的时候,少女也没有哭。

    却在现在,毫无预兆的落下了。

    “啊……啊~”

    西索喉间发出仿佛濒死的、沙哑的声音:“哭了吗~”

    他抬起手,声音放轻:“我可不是想要~看到~小姐的眼泪啊……”

    ‘啪’地一声。

    西索伸过去的、几乎被血染红的手,被少女蓦然拍开了。

    下一秒,薇薇脸上浮现了巨大的惊恐。

    她看了看自己那条件发射拍出去的手:

    “不、不是——”

    在少女颤抖的‘不是’当中,西索只是弯唇笑了笑。

    他从上一口袋中取出了当做装饰品折叠的手帕,慢条斯理的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

    而后他蹲下-身。

    托住了少女的右脚。

    从小径上过来时,因为要攀爬横揽在路中的雕塑,薇薇右脚的鞋带断裂、脱落;于是如今,少女纤细的脚踝,沾染着尘土、落叶;

    脚心还有小小的碎石,黏在其上。

    以变态、残酷、恐怖而著称的魔术师,半跪在地,将少女纤细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上。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一只手就似乎能握住少女整个右脚。

    脚踝、脚趾……魔术师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过,不厌其烦的擦去每一点尘埃。

    啪地一声。

    薇薇耳边听见轻微的裂响。

    等到头顶落下簌簌的叶片、花瓣,她才发现,是戴在头上的那个染血的花冠,居然断裂开来了。

    “啊~”

    红发男子的喉间发出惋惜的声音:“坏掉了呢~”

    “今天也确实打扰了很久~与小姐的茶会~也中断了~”

    他张开手指,掌心是一片染血的花瓣。

    他的双眼几乎重新弯上去,双瞳之中,是发丝间满是染血花瓣、惨白的面容上两道泪痕的少女。

    “作为赔礼~”

    “让我最后为小姐变一个魔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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