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派外山狂风大作,滚滚的烟尘和着打着旋儿的风在山上肆无忌惮地呼啸着,连带着天空也被染上一层土黄色。
祈打开房间窗户,扑面而来的尘土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徐飒清楚地听见他骂了句脏话,然后迅速地将窗子合上。
“整点清水,徐飒。”祈端了客栈的铜盆过来。
徐飒丢了个水咒在盆里,铜盆中瞬间满是淅淅沥沥的清水。
祈掬起一捧清水洗了脸和手才有空幸灾乐祸:“今日这天气他们要成婚,真是天公作美啊哈哈哈!”
徐飒笑:“成婚是小,引我现身才是他们的目的。”
“那你今天还要露面岂不是上了他们的当?”祈不解。
“不露面就让他们成亲啊?那我多没面子。”
祈盯着徐飒看了半天,不懂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回答。
女人什么的最难懂了!
徐飒抿唇一笑:“人活在这世上,有的时候就是要争那一口气。我又不比罗复差,做错事的不是我而是他,凭什么我要一直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错的不是我而是天一派,付出代价的应该是他们。”
“老天如果不罚,我便替天行道。”
徐飒坐在桌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眉眼间藏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凤目顾盼流转端的是温软和煦。
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和“温和”丝毫不沾边,甚至恰恰相反。
祈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莫名感觉脊背生凉,一时间被她的气势压迫得说不出话来。
徐飒对他一笑,将斗篷丢给他:“走吧,良辰将至,该去观礼了。看看这对儿新人究竟是什么人模狗样的货色。”
祈沉吟道:“可我出去要被蒙上眼睛,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你很想看热闹么?”
“不是很想。”祈的语气真诚,“是非常想,特别想,十分想。”
徐飒似笑非笑:“我刚遇着你的时候你不这样啊……你连话都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听不懂人话呢。怎么现在嘴皮子这么利索?”
祈的“近墨者黑”四个字已经到了唇边,待看清楚徐飒的表情后他立刻把这四个字咽了下去换做:“近朱者赤。”
徐飒莞尔:“过来。”
祈拖着脚走到她面前。徐飒比他高上半头,他在看向她时要微微仰脸。
他撇嘴:“干嘛?”
徐飒右手拇指和食指捻起捏了个诀,在他眼上一抹而过。她拍拍手,从纳戒中拿出面菱花镜递过去:“大功告成,喏,照照看。”
祈接过镜子无意识地一照,绿色的眸子变得竟然和人类一无异成了黑色。
“这这这……怎么回事?”祈扒拉开自己的眼皮,眼珠子灵活地在眼眶中转动,“真的诶,变成黑色的了。”
“障眼法罢了,遇上灵力比我高的就不行了,不过糊弄一般的修士还是很有用的。”徐飒弯弯眼睛,“一会儿到外面人更多,灵力高强的人也不会注意到咱们。”
“咱们?”祈闻言不解,抬头看向徐飒,只见她完全变了模样。
原先她风姿卓群的气质此时此刻变得平平无奇,被扔在人堆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她漂亮而精致的脸也变得极其朴实无华,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女修罢了。
祈抱着镜子照来照去,一副稀奇的模样。
“为什么之前不给我用啊?”祈得瑟了半天终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抬头看向徐飒。骤然看到徐飒变了张脸,他还是挺不适应。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自己的人永远不老。”徐飒张口就来。
祈懂了,她就是恶趣味故意的。
一时间祈被她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炸毛的祈跟着徐飒到天一派的广场之重。广场十分辽阔,两千余人在场中丝毫不显闭塞。
除了有名有姓的大门派外,散修们在外沿自寻位置坐下。
徐飒和祈挑了人群中央的位置,很不打眼。
祈两腮鼓鼓,还在生徐飒的气。徐飒则取了茶点出来放在案几上,哄孩子:“吃点吧,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开始呢。”
祈不理人。
徐飒笑笑,自己拿起糕点慢条斯理地吃着,吃相很是斯文。
祈看她吃的自得,当下觉得自己不吃白不吃,于是便大快朵颐起来。
其余修士见这二人吃得快活,下意识便坐得离他们远了些,觉得跌份儿。
不远处来了身穿天一派门派服的弟子,他们一个个开始派发喜饼。
到了徐飒他们这里,见他们已经在吃糕点,一群天一派弟子们眼中齐齐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过来蹭喜气,真是晦气。
为首的白衣弟子从身后弟子捧着的托盘中拿过两包喜饼,递到徐飒和祈跟前。
徐飒忙里偷闲抬头,接过喜饼一笑:“多谢。”然后递了一份给祈。
祈稀奇地看着被红纸包裹的喜饼问:“这什么呀?”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一时间众人对这二人更嫌弃了,究竟是哪里来的乡巴佬,连喜饼都不知道。
天一派的弟子们嗤之以鼻,很看不起徐飒和祈大惊小怪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离大婚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议事堂内并没有门派大婚该有的热闹喧腾,反而一片死寂。
刚刚派发喜饼的白衣大弟子款步入内,对着堂内众人一拜后道:“喜饼已派完,并未在一众散修中看到徐飒。”
众人面面厮觑。
白衣大弟子也是金丹初期的修为,算是继徐飒与罗复之后门派中最有希望的一人,一直被长老们寄予厚望。
天一派让他去发喜饼也是想着徐飒是金丹初期,他也是金丹初期。若徐飒用了障眼法,一定会被他一眼看穿。
然而白衣大弟子说并没有看见徐飒。要么是徐飒没来,要么徐飒来了,但修为高于白衣,所以没被发现。
但不过数月,徐飒哪能突破?
她和罗复成亲那么多年一直停留在金丹初期,总不能一分开便突破了吧。修炼讲究的是脚踏实地,徐飒从前或许算个天才,但如今绝对不是。
“莫不是徐飒压根儿没来?”掌门迟疑。
罗复脸色阴晴不定。
长老们纷纷点头,显然也是这么觉得。
只是若徐飒没来,那他们准备那一通不是白准备了吗?
罗复咬牙:“她若没来,就让她一辈子背负叛徒之名,永世不得翻身!”
大伙欲言又止,也没再多说。
吉时已到。
大作的狂风声势小了些,天空勉强露出些白。
徐飒坐在原位咽下口中的糕点又抿了口茶,笑意浅浅:“你看风的轨迹。”
祈顺着她的话看天空中的风,肉眼虽然看不到风的具体位置,但可以从枝叶来判断。他仔细瞧了会儿道:“朝不同方向的……是人为。”
徐飒执起茶杯微微一笑,赞许:“孺子可教,天一派的太上长老中有一位和你一样是风灵根,不过修为已至元婴初期。你若哪日能修炼到此地步,也可像他一般引动天地间的风。”
祈的眼睛亮了亮,恨不得现在回去修炼。
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叫,火鸟拉着雕着龙凤的木车自天际驶入广场。
木车上坐着一名白衣男子和一名红衣女子。车飞得太高,并不能让人看清楚二人的容颜,不过架势很能唬人。
“渣男贱女来了。”祈仰着脸道。
火鸟木车驶入广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着旋儿落地,看得祈叹为观止。他们虽然坐得远,但视力都好,场内的一切都看得清。
绿萝一袭火红长裙鲜艳夺目,楚楚可怜的眉眼在浓妆艳抹下多了些突兀的华贵,和她本身的气质格格不入。
二人从火鸟车上起身,长老和掌门们御剑而至,在中央空余的位置上各自坐下。
要开始了。
徐飒托腮看着前方,神情悠然,丝毫不像一会儿要搞破坏的。
掌门致谢:“今日乃我天一派大喜之日,感谢诸位赏光,前来天一门观礼。”
“门中罗复与绿萝二人相携相伴,今日结为道侣。”
一片鼓掌声。
徐飒和祈四周坐得修士们全心全意鼓掌,看上去像是他们要成婚一般,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
罗复和绿萝面向众人,还真挺岁月静好,如果罗复的脸色能不那么冷硬的话。
罗复突然开口:“虽然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以免师门遭人误会。而且我也不想绿萝往后生活在流言之中。”
绿萝闻言抬头看向他,一双水眸中满是感动,当场要哭出来。
“消息灵通的修士们也知道,我罗复,曾有道侣名徐飒。”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都搞不明白他在大喜日提以前的道侣作甚。
“我与徐飒之间虽不算是蜜里调油,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我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她。可她却疯魔了,一剑几乎将我刺了半死后叛出门派。”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歹毒!若非绿萝悉心照料,我只怕已见阎王。”
罗复字字泣血,铿锵有力。
全场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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