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郡王府内一派平静。
容虞第二天清晨才从外面回来。
她的身材高挑却纤细,这样一个美艳又柔弱的女子任谁也想不到她会凭一己之力在深夜把一个八尺男儿从府里拖到府外,还没有惊动别人。
或者这样一个令人惊艳的女子合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她与杀戮是两个相悖的词。
苍白的月光下,黑发红唇的少女镇定的切割着男人的身体,细致的整理着草丛上的血迹,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昏迷着的男人运出府外又自己回来。
在经过后花园时,白皙细嫩的手指折下了那朵沾着晨露的月季。
那些难以想象的事她不仅都做到了,而且做的天衣无缝。
清晨,天还蒙蒙亮,容虞走回她自己的小院子。
琉夏还没有起床,她甚至不知道容虞昨天晚上出去了。
容虞自己去舀了些水在木盆里,然后把手浸了进去,指尖上沾了些泥土,容虞仔细的搓洗了半天,然后又重新换了一盆水,把手浸了进去。
手腕纤细,皮肤如羊脂玉一般,指节分明,修长又赏心悦目,若非是指尖上那层薄茧,这将是一双极完美的手。
刘则失踪了。
但是他的东西还在房间里,他甚至连外衫都没穿,就这样失踪了。
然而他失踪这件事没有在郡王府引起丝毫的轰动,一个下人罢了。而且还只是一个粗使奴才,根本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算是有预谋的离开郡王府,那么也不该什么都不带才对,这事有诸多疑点,但是那又能如何呢,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也许会派两个人找找,找不到的话也就不了了之了,到时候只要管家轻飘飘的在那记名册上把刘则这个名字划掉,那郡王府便没有这个人。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除了容虞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除了那些即将被扔掉的衣物,他也没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但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诺大的郡王府,人来人往的后花园,倘若有人愿意好好搜一搜,是可以发现他的痕迹的。
黑暗无比的地下,一只胳膊被整整齐齐齐根割下,一方绣着白鹤的帕子里包着一块碎掉的玉佩,它们一同被深埋在无人问津的花草根木下,上面泥土平整,不似被翻开过的样子。
沾染着湿气的泥土上面,安静的躺着一只被折下的月季,它被郑重的放在泥土上,上面带着晨露,娇艳至极,像在祭奠着什么。
……
七月已经将近末尾,暑气又重了些,天气炎热的总让人身上汗淋淋的,算算日子,离容环的婚期又近了些。
容虞日日待在府里,好像很忙,但又好像无所事事。
今日是大夫人刘氏的四十岁生辰,有丫鬟传话过来说,要让容虞在生辰宴上以琵琶奏一曲《枝头鹊》。郡王府其他的几个姑娘也各有表演,从绘画到写字都有,唯有容虞是弹曲子。
《枝头鹊》是一首节奏很是欢快的歌,十分适合在这种喜庆一些的场合弹奏。
这个主意不是大夫人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大夫人身旁的一个小丫鬟提出来的。
“……姑娘,要不奴才去跟大夫人说您身体抱恙,不能弹奏吧。”琉夏皱着眉头,脸色十分不好。
她跟了容虞七年,对这府里人对容虞的欺辱多少也了解一些,但是见得最多的,左右不过是吃用上面的克扣,还有府里众人态度的恶劣,这些若是习惯了或者放宽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次,琉夏是真的觉得她们太过分了。
今天是不止是大夫人的生辰,也是姑娘母亲的忌日。
“不必。”
琉夏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容虞在想什么,她看起来就是个冷淡的人,但琉夏总觉得姑娘并非那种薄情的人,在母亲的忌日弹奏那样欢快的曲子,着实是……
容虞并不理会琉夏的纠结,她抬手试了试方才下人送过来的琵琶的音,然后将琵琶抱起来,缓缓的弹出了一小段曲子来。
这场生辰宴仅算一场家宴,容围不在府里,此时不知道又在哪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床上快活。
没过多久,便有下人过来催促了。
今日天气很好,生辰宴便就在后花园里举办了,容虞去的时候,府里的少爷小爷聚在一起说笑着,瞧见容虞过来都只淡淡的瞥了眼,并不过多理会。
“她怎么抱了个琵琶?”
容画淡淡道:“听说她要在娘的生辰宴弹首曲子作为庆贺。”
那人脸色变了变:“……可是我不是听说今天…是那个女人的忌日吗?”
容画轻嗤了声,道:“你看她那样,像是会怀念她母亲的那种人吗?”
说话的人朝容虞那看了眼,只见容虞一个人沉默的抱着琵琶坐在角落,不说话,眼里空洞洞的,像个傻子。
“还真不像啊,真是没心没肺。”
“算了,都不是好东西,你看咱们平常欺负她她也不知道反抗,六姐姐,你说她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说话的是一个府里的七少爷,他的母亲三年前过世了,被收在了大夫人膝下,平常最爱黏着容画一起玩。
旁边一个人道:“肯定有问题啊,我都不爱跟她说话,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府去!”
“而且她居然还有脸说喜欢沈世子,我要是她羞都羞死了?”
提到沈映,容画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晚上,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还围绕着她,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看了一眼那边一个人坐着的容虞,不再参与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大夫人便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大夫人原名刘娴,原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只是世道易变,现在家族没落了。
她身上似乎依旧有着一种世家贵女的雍容与气度,让人觉得,即便容围在外面怎么胡闹,那些狐媚子都难以和这位夫人相比。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我年纪大了,我不在意这些,大家不必太拘束。”
下面人立马一阵恭敬的回应,一阵你来我往中,郡王府的几位姑娘开始在众人面前露了手才艺,容虞是最后一个。
其实郡王府的人虽然很多都看不起容虞,但是却鲜少有人会去刻意欺辱她,只是偶尔当做碰见了,把她当做苦闷生活中的一点调剂罢了,一般情况下,容虞在府里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
容虞坐在正中央,四周的人投过来的目光各异,轻视,不耻,幸灾乐祸,或是怜悯,容虞毫不在意,拨动了琴弦。
但她弹的,并不是大夫人要求的《枝头鹊》,而是另一首节奏轻缓柔美的曲子,这首曲子鲜少有人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江南小镇那边独有的曲子,名叫《长坊第一春》,是风雪过后的安宁,是所有疯狂归于沉静。
大夫人眉头皱了皱,显然是因为容虞没按她的要求而觉得心中不快,一旁有些面生的丫鬟忙上前恭敬道:“奴婢这去让她停下。”
这个丫鬟曾经是伺候过容虞母亲的,白倾死了以后就去大夫人房里做了打扫丫鬟,让容虞在今天弹这样欢快的曲子也是她的主意。
大夫人还没发话,远远的便瞧见一个小厮走了过来。
“大夫人,季公子听闻您今日生辰,特地过来祝贺。”
季晋,他就是于容环有婚约的人。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时年二十有二,殿在二甲,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职位清闲,但一般考生在翰林院任职三年后会重新分派,季晋如今已是第二年,据说很得陆覃安赏识,从翰林院出去之后,十有八九会入内阁。
那季晋也是一表人才,风评尚可,不曾有什么不雅的传闻,对于容环来说,这属实是一门好亲事。
按大靖的习俗,四十岁以后方可做寿,此前都做生辰,按季晋的身份,其实没必要过来送上贺礼,到他既然过来了,便足以体现对容环的重视。
季晋从远处走过来,旁边的小厮手里带着东西,大夫人没从主位上起来,毕竟身份在这里,季晋只是一个小辈。
他拱手道:“在下听闻今日是夫人四十岁生辰,这是在下从南海那边弄过来的血珊瑚,祝夫人身体康健。”
大夫人抬了抬手,旁边的丫鬟接过东西:“有心了。”
方才的一切都被季晋的突然到来而打乱了,只有那轻缓的琵琶声还在继续。
季晋抬眼望过去,瞧见了那个坐在椅子上抱着琵琶的容虞,她身穿深色的衣衫,容颜艳丽,一点不似其他女子的淡雅素美。
这位九姑娘的事迹她多少听说过一些,但他平生最不喜这样毫无礼仪廉耻的女子,心里嫌恶面上就不自觉的表现出来了一些。
这份嫌恶包括容环在内的众人都看的清楚,女子名声最是重要,容虞风评不好顶的还是郡王府九姑娘的名头,容环作为郡王府的大姑娘,多少都会受些影响。
众人神色各异,还是大夫人道:“伯参能过来,本妃很是欣慰,不若就在这里用膳吧。”
季晋这才反应过来,朝容环那看了一眼,这种场合他不适合待在这不走,拱手道:“在下这还有要事,就不在这叨扰夫人了。”
大夫人也没有过多挽留,就吩咐下人把季晋送了出去。
曲子已经进去了尾声,百花齐放的后花园里,一群富贵安逸的女人和男人们聚在一起,这轻柔和缓的琵琶声就像一曲送葬曲一样,飘荡在这个陈旧又奢靡的王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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