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苏卿予一宿没睡，她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桌子上的鸡汤从热气腾腾到浮油凝固。

    她慢慢站起身，双腿已经发麻，昨日为了出席颁奖典礼滴水未进，算上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她为自己到了一杯温开水，温暖下肚，好歹让身子暖和了起来。

    安静地走到餐桌边，她打算将鸡汤重新热一热，下碗面条。

    提前准备的面条就放在保鲜盒里，苏卿予作为演员，会严格控制自己摄入的碳水比例，但陆清彦爱吃面，她又跟祖母学得一手做面的本领。闲暇之余，她就会准备很多面条，切好后用保鲜盒分装，一盒刚好是陆清彦的量。

    鸡汤熬煮的醇厚，苏卿予撇去浮油，用纱布滤了几遍汤，等到看起来清淡不少后才将过滤后的汤倒入锅里。煮沸后放入面条，手工面耐煮，用筷子尝了一根后下入菠菜，临出锅前撒了一把青葱。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让这个略带冰冷的家添了几分烟火气。

    陆清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站在开放式厨房中央的苏卿予手中拿着汤匙，搅动着锅里的食物，她似乎只要放在那里，就能将这个家变得温馨。

    但陆清彦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温馨，对于他来说，他从童年时期到现在，对家的印象只有冰冷的三明治以及一杯热咖啡。

    “起这么早？”陆清彦将身上的西装挂在衣架上，他换了拖鞋，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他一向不喜欢厨房的油烟味。

    苏卿予的工作性质让她和陆清彦经常聚少离多，但好在他们住在京市，让苏卿予可以将工作重心放在这边。她不拍戏的时候，会给陆清彦留一盏灯，在他清晨回来的时候，亲吻他的脸颊。

    可这一次……

    “嗯，是啊。”苏卿予站在原地，既没有上去为陆清彦盛面，也没有上前亲吻他的脸颊，她自己端着一碗面径直坐到了餐桌前。

    陆清彦同样一夜未睡，他看出苏卿予的生气，揉了揉太阳穴，他拉过对方身边的椅子坐了过去，“抱歉，我昨天晚上有个会议，实在走不开。”

    苏卿予安静地吃面，当第一口热汤下肚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没关系，你的工作重要。”苏卿予低垂着眼眸，嘴上说着善解人意的话，但行为举止上却将人推向千里之外。

    陆清彦并不喜欢哄女人开心，在他看来，苏卿予最好的一点就是善解人意和听话，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也不会在他忙的时候耽误他的工作，她就像一盏长明的灯，永远在那里等着他的归来。

    “好了，别生气了。”陆清彦伸出手，刚要拍一拍苏卿予的手臂时，对方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躲开了他的触碰。

    手掌停留在空中，陆清彦看着苏卿予眼中的排斥，自己心中的火也燃起了几分。

    “我先去休息了，有什么安排下午再跟我说。”说罢，陆清彦头也不转的，上了楼。

    苏卿予整理好情绪，继续开始吃碗中的面。昨天晚上那通电话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插在了她心里。

    机械性地吃完碗中的面，苏卿予放在手边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您尾号为0027的储蓄卡7月20日8时20分网络转账收入人民币1,000,000.00元，活期余额……

    又是这样吗？

    长相明艳的女人靠在椅背上，手中点燃一根香烟，白色的烟雾弥漫在她的四周，她安静地看向二人的合照，然后站起身，将烟头摁在了照片上。

    陆清彦醒来之后，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他先是洗了个澡，看苏卿予这次没把钱转回来后，猜想对方应该是气消了。他打电话给了生活助理，让她为自己订餐厅。

    穿着整齐后，陆清彦下了楼。整个一楼空无一人，苏卿予早上煮的面条还放在锅里，灶台也没有收拾，这对于平日里最爱干净的她来说根本不可能发生。

    出去了吗？

    陆清彦拿出手机，给苏卿予拨了过去，但响了两声后就被对方挂断。再次拨过去，谁知道苏卿予直接把手机关了。

    她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陆清彦毕竟不是年轻的小伙子，一夜未睡，就算补了眠也不怎么精神，他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将电话又拨给了崔秘书。

    “把项链送过来，然后看一下奔驰现在的位置，之后发给我。”陆清彦看了一眼车库里的车，唯独少了奔驰。那是苏卿予的代步车，在一众被宾利、劳斯莱斯的车库里，显得有些廉价。当初买车的时候，陆清彦本想为苏卿予买一辆法拉利，但苏卿予自己喜欢简单一点的，背着他拿着第一笔片酬买了奔驰。

    刚演戏的小姑娘能赚多少钱？

    当陆清彦知道苏卿予是贷款买了这辆车后，都听笑了。

    “你跟着我，还用自己花钱买车？”陆清彦有些漫不经心，手指从苏卿予的大腿滑向更隐秘的地方。

    年轻的小姑娘攀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嗯，我又不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

    陆清彦比起他身边那群换女人如换衣服的朋友们，洁身自好的多。每次出去聚会，一些看起来纯洁的想一张纸一样的姑娘背着“男友”送给她们的奢侈品牌的包，安静地坐在那里。再过一个月，这些姑娘的眼神不再纯洁，她们身上的衣服也从头到脚换了个遍，跟着的男人有时候也会变成其他人。

    这群姑娘就像菟丝花，只要一踏入这个圈子，被这里的奢华眯了眼睛，就再也回不到过往。

    陆清彦喜欢苏卿予的独立，有时候却又希望她是那样好掌控的姑娘。

    “幼稚。”陆清彦拍了拍苏卿予的臀，示意她放松些。

    与此同时。

    “今天来这么早？都拿了奖了，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又继续投入工作？”洪豆看见苏卿予穿着低调的走进公司，手中的咖啡差点被打翻。

    “下午好，周霖来上班了吗？”苏卿予笑着冲对方打了声招呼，然后将手中的牛皮纸袋放在她面前，“城北的火烧，趁热吃。”

    “谢谢啦，周哥吗，你俩还真不愧是搭档，周哥一大早就到公司了，现在应该在看新的名单。”洪豆是来兼职的，但她真实身份其实是这家经纪公司老板的妹妹。年龄不大，还在念大学，长得胖乎乎的，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整个公司没有人不喜欢这姑娘。

    “新的名单？”苏卿予作为公司唯一的牌面，已经半只脚踏入核心圈内了，但现在有新的事情发生，还是她不知道的，让她有些好奇。

    “嗯，我听我哥说，他们最近在招聘新人，大概是要再推几个。”洪豆看起来软乎乎，但大学学的是硬气十足的土木工程，如果不是她哥按着她，恐怕她能跑去学汽修。

    “新人？谁带？”苏卿予问了一句。

    一直埋头吃火烧的洪豆抬起头，思索片刻后，“应该是周哥吧，我哥打算让他再带几个。”

    苏卿予的手指抓着包袋，她面带微笑，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跟洪豆说了声再见后，苏卿予上楼直接去了周霖的办公室。

    作为金牌经纪人，周霖独立享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三十多平，被各类小家居堆得满满当当的。

    苏卿予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等到里面人回应后才进了屋。

    周霖压根没抬头，他埋头看着简历，以为来的人是送咖啡的助理，他抬手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放下后就离开。

    “手下的艺人刚刚拿了影后，你就觉得没什么挑战性要再找他人了吗？”苏卿予双臂环绕在胸前，她一夜未睡，化了个妆将疲倦遮住，倒是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周霖抓着简历的手僵硬了片刻，怎么让这姑奶奶知道这件事了……

    “卿宝，怎么今天没多睡会，辛苦了那么久，现在应该好好休息然后挑个地方去度假呀。”周霖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度假？恐怕我度假回来后，带我的人就埋头到另外一群年轻妹妹的怀抱里去了。”苏卿予挑眉，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笔直的大腿搭在另一条腿的上，明明在他人的办公室，但她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不会的，不会的。”周霖连忙否定。

    “周霖，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苏卿予盯着对方的眼睛，直言道。

    “……是。”

    “是我给你给的少了吗？”苏卿予低声道。

    “不，当然不少，只是……”周霖叹了口气，拿出香烟问道，“不介意？”

    “没事。”

    “卿宝，我也是个经纪人，我也想干出自己的名头啊。”

    当初，陆清彦将他派到苏卿予身边的时候，他在圈子里和楚析的经纪人顾言都很出名，但现如今，顾言手里除了楚析还有其他几个艺人，别人提起他都是金牌经纪人顾言。但手上只有一个苏卿予的他到别人嘴里都成了苏卿予的经纪人。

    给苏卿予做了这么多年经纪人，周霖是把她当女儿疼，可再软的泥人也有自己的脾气，周霖说：“你该长大了，卿予，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商业上的工作，之后我还会带更多的艺人，我不可能永远围着你一个人转。”

    苏卿予其实并没有埋怨周霖的意思，可一夜未睡的苦果一直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无缘地生出了几分被“抛弃”的感觉。她顿了片刻，扛住了胸腔不时地抽动，换了个话题，“最近还有什么本子吗？我想接一个。”

    “你不休息了吗？”周霖其实并没有给苏卿予安排新的工作，刚刚从王尔升的剧组里出来，没有几个人会选择继续工作的。

    “家境贫困，得多赚点。”苏卿予一笑，将刚才的严肃气息全部驱赶出了办公室。

    “我知道了，有通告的话我立马通知你。”

    最终，苏卿予站起身，她冲周霖点点头，面带微笑，“抱歉，打扰你工作了，周哥。忙了这么久了，注意身体。”

    然后她转过身，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门，苏卿予又撞上了洪豆，她手上的火烧早就吃完了，现在抓着一块蛋糕吃得像个小松鼠。

    “你又要出去吗，苏姐？”洪豆问道。

    “嗯。”苏卿予笑的温柔，“刚好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

    洪豆点点头，但等苏卿予走后，她才反应过来。等等，周霖就在楼上啊，她谈工作的话不和周霖一起谈，那还和谁谈？

    苏卿予入圈这几年，不是没有大公司想要挖她，但她还是一直留在了现在的公司，一是因为公司环境氛围好，没有那么多潜规则等着她。二是周霖带她，两人早就过了磨合期，彼此默契都在那里，就算苏卿予知道周霖是陆清彦派过来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她却觉得她该为自己做考虑。她和周霖曾约定在她三十岁之前，周霖只带她一人，然而现在约定被打破，苏卿予觉得自己也可以站在利益的角度上来看她和周霖的这段经济合约了。

    深吸了一口气，苏卿予将情绪调整到正常状态，电话直接拨给了楚析。

    “楚哥，方便帮我引荐一下肖老师吗？”苏卿予看了一圈身边的人，唯一能联系上肖华的，也就只有楚析这位，曾是肖华关门弟子的人了。

    肖华，半隐退状态的顶级经纪人、制作人，这些年都住在意大利，在国内其实远不如在国外出名，不过圈子里的人见到他都得称一声老师。

    当时肖华凭借自己的公关手段，为中国电影捧回来一座小金熊。国内当时还有人骂他手段阴险，但已经摸透了国外奖项规则玩法的肖华对此根本不放在心上。毕竟在某些人眼中，外国电影搞公关手段就是合理操作，中国电影搞公关手段就变成了贪图名利。

    人啊，跪久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楚析也没问苏卿予为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结束了这个电话，苏卿予拿出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低垂着眼眸，看起来有些落寞。

    远处，一直盯着公司门口的狗仔抓怕下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