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媒婆给蔻珠介绍的祝公子、蔻珠其实是见过的。
儿子道“呵,竟然不是苏叔叔儿子还以为会是他。”
李汝直眼睛写满各种失落复杂,蔻珠顿时诧异无比。她表情复杂,可是很记得,这儿子对苏友柏向来就不待见,该怎么说呢就仿佛,是一块又臭又冷的石头,任凭苏友柏那些年如何对他好,如何想把他焐热,如何把他待自己亲儿子一般照顾呵护、陪伴其成长,尤其是,在他亲生父亲李延玉常年不在身边的那些年月,对他种种掏心窝子好可是,他不领情罢了,还觉得人家会随时抢走自己老娘,时刻处于小心、警备和敌对状态。
那么现在他眼里竟写满了失望
媒婆为蔻珠介绍的那位鳏夫祝公子,全名又叫祝睿。
在整个苍溪县,算起他是这里最大的茶商,也是首富。当然,这对蔻珠来说,都是不重要的。这姓祝的公子家中到底有多殷实富贵,良田多少顷,又如何富埒陶白,家藏金穴、腰缠万贯,这都不是蔻珠关心的范围。才来苍溪县那会儿,这祝睿的六旬老母因犯一种难缠恶疾,她一个偶然机缘,前去祝家府邸为那老妇人看病针砭,隔三差五,在他们府上来往得频繁了,那祝睿时常会见到她,和她互动谈天对话,日渐地,便开始倾心有意。
故而,那媒人前来医馆为蔻珠说媒,也并不是其他缘故,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那祝睿有意向蔻珠提出求娶之意。
儿子李汝直后来便没再就着此事和蔻珠继续谈论下去,小小的九岁孩童,砰地一声,把自己关在房内,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蔻珠摇头,哀叹口气,去敲儿子的门,忙忙碌碌做好晚饭,让他快出来吃,里面却闷闷的,安安静静,他是同样理也不理,无论蔻珠怎么喊破喉咙,就是不给她开门。
蔻珠无奈,次日天明,媒婆早早地又来窜门问了,想打听蔻珠的口风。“怎么样袁大夫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意见他同意了吗您到底给回个话呀”
蔻珠不好意思,失笑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就算了吧劳烦您帮我去给那位祝公子回个
话,我和他,怕是不成了。”
“哎呀这可怎么行”
那媒婆好生遗憾甩着帕子,急忙道“不成不成呐人家那祝公子多好的一个人,您瞧,要人品有人品,要样貌有样貌,要家底也有家底,说脾气,脾气是万般的好,说性格,性格也是万般温柔袁大夫,给你说句老实话吧,我可不是缺你那几个媒人钱,实则,要说咱们整个苍溪县,想去赶着做他府上续弦的小姐、或者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不知有多少,可他呢,偏偏就看中了你袁大夫哎,你还是和公子再好生谈谈吧,反正呀,我这个媒,是帮你们俩撮合定了”
蔻珠尴尬不知作何是好,那媒婆索性坐下来,口若悬河,一边喝茶,一边滔滔不绝,又开始夸赞起那祝公子种种好处。
夸赞完了,对蔻珠很实诚叹着气,道“一个女人,无论有多能干多要强,就是再厉害有本事,哪怕她上能九天捉鳖,下能五洋捉鳖,可终究,也离不开一个男人的依仗呀你看看你,把自己活成什么样这还像个女人吗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刚才我来,瞧见那么大那么重一包药材这不,我亲自看见都是你自己去扛,这还像话吗”
啧啧嘴,又喝一口茶。
蔻珠笑“这有什么呢我做这些已经习惯了再说,我也是请了两个伙计短工,这不,碰巧你来的时候他们正好都不在嘛。”
媒婆也笑“好,我就不说这些。可是,您真就打算这样独身一辈子孤儿寡妇的,现在年轻还有身子骨给你作贱折腾,可等你老了又怎么办老了,你难道指望您家的小公子全心全意来照顾你吗好就算令公子很孝顺,可是,他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将来,自己一家子都顾不过来,还有那精力功夫来照顾您不是我说,就是他愿意,想必依照您袁大夫的个性,也是不愿意拖累儿孙的人到时候,您又怎么办”
“哎不管怎么说,咱们女人呐,这辈子最好的福气归宿,无非就是到老的时候还能有个伴儿守在身边,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端个茶,递个水这人生,无非也就这么一回事儿。”
“袁大夫,祝公子真的很不错
,你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啊不然,我都替你惋惜了。”
“”
蔻珠便沉默,心事重重地,不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
刘媒婆见她好似总算松动了心肠,正又要接着劝说。
她儿子李汝直恰时把门帘子轻轻一撂,把媒婆的这些话全都听进去了,微微蹙拢秀眉,鼻翼搐动,像是也在心事半含酸地思考什么。
这天医馆又很好巧不巧来了一位病人,那胖媒婆刚前脚跨出大厅的门槛,一个老妇人后脚就又走进来。“呀袁大夫,袁大夫,麻烦您了,帮我快开几个方子吧”
李汝直正手捧着本论语坐在旁边椅子默默翻读。
蔻珠看向那老妇人,牵袖,微微一笑,“您先请坐。”便移动了一方诊垫,让老妇人伸手。
老妇人笑得前仰后合,快要合不拢嘴,眼角皱纹也笑得快要夹死几只苍蝇。“不是我嗨,不是我是老生的女儿,呵呵。”
“您的女儿”蔻珠诧。
老妇人笑道“可不是是我女儿”
对方遂喜不自禁,恨不得把这个惊天撼地、风光荣耀整个家门的大好消息讲给整个苍溪县的老百姓听。“她选上了秀女,选上了秀女袁大夫,您说说看,算起,咱们整个苍溪县这回,一共有多少采女被送去甄选、为新皇陛下扩充后宫;可是经过上面层层把关,又经过种种筛选,到底能够留下的,最后又有几个姑娘呢我女儿选上了,哎阿弥陀佛,马上就要当妃子了袁大夫您说说,这是不是喜事一桩我们祖上,一定是给菩萨烧了高香、积了大德了”
“”
蔻珠的嘴角笑容刹那尽失,一会儿,又浮现出来,面皮僵硬,笑道“是啊,是好事儿呢,真是恭喜你们一家人了。”
一顿,“那么,您老人家这是来”
老妇人一边喜笑一边叹“哎,说起我家那闺女啊,人长得美,她那面皮儿我是不担心的,性格脾气也不担心,就是身子骨太差啧,我是想,在您这儿讨几个方子,悄悄托付人送进宫里去,让她调养调养,如果,真当上了皇帝陛下的妃子,得尽快怀上个龙种,就真是太好了”
蔻珠表情复杂,还是微微一
笑“老人家,您女儿身子情况,那您先说说,我得到底能不能”
只听“啪”地一声。蔻珠顿时吓了好大一跳。
忙回头,却见儿子李汝直把手上的那本论语书重重一合,面无表情,拿着从椅子站起。
然后一撂大厅帘子,头也不回钻内院里屋去了。
老妇人惊诧道“呀令公子这是怎么了”
就好像她在这里说错了什么天大的话似的。
蔻珠忙道“没事儿,可能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吧。”
“母亲,我想,我现在已经把什么都想通了,也想明白了。”
晚上,蔻珠正后院忙碌地晾晒衣服,一愣,忽转身回过头,儿子汝直表情复杂、闷闷朝她走来。
蔻珠放下手上的东西活路,忙赶紧地笑道“哟,臭小子,你想明白了什么。”
“母亲,我能和你坐下好生谈一谈吗”小小少年迟疑着,又说。蔻珠点头。
母子俩遂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月光洒满院落,母子面对面地,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蔻珠眼神开始恍恍惚惚,儿子长大了,这是她对他的首次惊讶发现。
虫声唧唧,汝直双手托腮地坐着,少年老沉,望月叹着气,说道“我记得有一年我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天上的月亮比现在的还圆还要白。那天是个河灯节,有我,有母亲,有爹爹,我们一家开心地玩乐在一起父亲抱着我,举着我,让我像骑马似地骑坐在他肩头,他带着我一路跑着,而母亲您呢,也跟在我们身边跑着笑着那天,我真的是太开心幸福了。所以,我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相似画面的美梦”
蔻珠喉头哽咽,抬袖轻轻去理儿子的墨色鬓发,“小直,快别说了。为娘一直就知道你心里很苦你是个好孩子,好到,常常让我恨自己,为什么大人做错事,要让你来背负,感觉我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儿子其实,我和你爹爹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李汝直道“母亲到底有多复杂为什么三言两语您就不能说清楚呢”
蔻珠沉默不语,不知该作何解释回答。
李汝直又道“您和爹爹,就真的
没有一点复合的机会可能了吗”
他眼里闪着光,直直望着蔻珠。
蔻珠叹了口气,摇摇头,轻轻拉着儿子的手,拍着,说道“小直,这话,阿娘其实一直就很想跟你说的。但是,一直觉得你还小怕你听不懂,现在,我就跟你说吧我和你爹爹之间,横隔了太多太多的裂缝。这些裂缝里,有阿娘对他的心灰意冷,有太多的不信任,有时光岁月拉长了的陌生、遥远、和早已疏离的隔阂感算起,我年轻嫁给他时才十几岁,后来,和他分离,也才二十来岁;总之,我和你爹这辈子经历了太多太多不愉快的东西,而现在,娘已经有三十多岁了,日渐地也看着老了;而你爹爹,他竟又成了皇帝”
“小直,还有句话我也一直想跟你讲,当母亲和父亲两个人,共同创造了一个小生命,也就是你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就应该是这样的你和你父亲是一层关系,你和我这个阿娘也是一层关系,至于我和你父亲,我们之间有什么,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这关你不着。我和你父亲关系纵然再有隔阂不好,也不会影响到,我爱着你、他也爱着你的事实,对不对”
李汝直苦笑“是么,他很爱我吗”便摇头,“不见得。”
“”
李汝直又道“娘,你也别说了我今天,想和你谈,就是想告诉你儿子也想通了你,尽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你的人生,不该被捆在任何人手里,应该是掌在自己身上;儿子不孝,之前,是我多么愚蠢地想一直捆着你绑着你,逼迫你和爹爹好对,您说得对,我们三个人,虽看似一家,可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自由。”
他站起身,拍拍袖子,云淡风轻笑道“娘亲,真的,我真的是想通了,您放心我觉得我很幸福,因为,您一直是爱我得。至于爹爹,他,他”
他眼神里渐有失落“或许,我也是该想明白的,谁叫他现在竟成了一个皇帝呢。我不能要求一个帝王他本该是万民之父,却独独只要我这一个儿子对,我可不能要求得太多太多。”“人生,可没有那么多完美的好事儿会降落在我的头上。
”
对父亲,不管如何,他始终还是崇拜感激的。
时光,仿佛永远也停止定格在那些年幼弥足珍贵的岁月,一个宽阔伟岸的身影,是他把他亲自带大。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甚至为了他,宁愿受胯下之辱,遭受多大的磨难。
李汝直慢慢合上睫毛,仿佛终于愿接受一个事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想必父亲和母亲,同样,也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蔻珠潸然泪下,语气不忍,叹道。“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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