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苏友柏是不会告诉蔻珠的,为了寻求探索师傅治病的秘笈,他曾遭受师傅五十铁鞭举狠抽打。

    “竟为了一个女人是吗好,很好又是女人又是女人”

    他师傅似对这人世间所有女性都抱有一种仇恨和偏见。

    气喘吁吁抽打完毕,师傅嘴角阴扯扯又笑了“有出息去勾引一个有夫之妇,算你有本事比我可出息多了”

    他笑得牙齿都仿佛粘着邪恶淫光,似报复、似自嘲的浑身爽感。

    苏友柏软跪在地上,背上一片血污狼藉,他师傅视而无赌,只亲手将一灰褐色小陶罐交给他“拿去吧为师这辈子行医用药的所有秘笈,但凡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从今以后,你给我滚出这凌云峰,莫要再来见我,你我二人就此断绝师徒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滚”

    又着令侍药小童把门一关,彻底撵出师门,说再也不想看他,无论他如何哭求跪说。

    苏友柏跪在凌云峰大门外也不知跪了好多时,只得对着师傅重重磕好几个头。

    这样的代价,这样的付出与牺牲,后来,他一边骑马赶路,一边马背上策鞭不停回想师傅虽待他自小恶劣,脾气不好,到底是一把屎一把尿给他带大,虽算不上骨肉至亲,也是半个爹,他如今这样就如师傅所言,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袁蔻珠不惜违抗师令,值得吗

    胸口有万千只毒虫在啃噬他,那种疯狂欲碎,脑中全都是蔻珠的艳美脸庞时而清丽,时而忧郁,时而温柔,时而落寞压抑憔悴

    逼得他快要窒息。

    他后来又想,自小与师傅在医道信念上完全背道而驰,师傅给人看病是有代价需求,他苦钻医道,就是为了救治病人别无他求

    如此种种,好像又并非只与袁蔻珠相关了。

    想罢,方才渐渐释怀。

    蔻珠最近的心情极度紧张。

    时而仰望天际明月,时而抚花听风,她伫立在穿堂的风口里,清瘦单薄,微风吹着她的发丝环佩丝帛,叮叮当当仿佛就要将多年积压的伤痛、压抑、委屈、痛苦瞬间吹拂而走。

    她站着站着,忽然有些摇摇欲坠。

    她还是很怕,不知道这次苏友柏带回来的方法秘笈,到底是不是又镜花水月、一场虚梦。

    重重院门之外,刘妃安婳袁蕊华等自然也听到苏友柏带来的相关风声消息。

    安婳公主啐地一声“我呸那姓苏的骗子,这次定又在玩什么鬼把戏母妃你瞧,那人一身穷酸样,也不知咱们这位王嫂哪找来的这江湖骗子,他就是想在咱们王府混吃混喝罢”又道“看他要是这次还医治不好,本公主不扇他几个大耳刮子,哼,前年直说今年,今年又说开春,这都夏天了,这次,还敢来咱们王府把人当猴耍”

    袁蕊华心里早翻了两粒大白眼,抿着嘴儿微微笑说“公主,宁可信其有,是不是公主好像对这位大夫特别的气大哦”

    刘妃叹息道“我那个地方时常痛得难受,还是多亏了他跟你嫂嫂的那些办法,再信他一回吧,是啊,宁可信其有,侧妃说得很对。”

    袁蕊华赶紧道“母妃,你现在身体的那毛病好些了吗都是贱妾无用,当不得我姐姐,只她给你一弄,就会让你好多了。”

    说着,眼圈红着,就要拭泪。

    刘妃烦道“罢了罢了,你有那个心就好,知道你空有孝心,却没什么实际用处。”

    袁蕊华脸比冬天的阴霾还难看,还是微笑道。“是,母妃您老人家教训得是,贱妾就应该多像姐姐学学”

    平王这几日还是跟之前苏友柏在医治中常用的被疗法一样,先经历扎针,再饮药,蔻珠辅助按摩压穴抬腿种种。

    苏友柏让他在服用那蛊药前,先将全身在木桶进行药浴熏蒸数日数时辰,说是先要舒活筋脉,打开毛孔,也是师傅的再三叮嘱过。

    熏烟袅袅,药味浓重,平王闭着羽睫把自己浸在浴桶里,蔻珠给用木勺子挽袖轻轻地一勺勺浇水。

    这也算是多年来,两个人相处中最最舒缓、也最最温情柔和的时光。

    也许是,自觉男人的那腿这一次多半就要好了,男人的阴鸷戾气,也转为柔和春风。

    “你的手怎么了”

    蔻珠垂眸看了看缠在皓腕上的一层层白纱布,“没什么,只是前几天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男人一把将她的手给抓起。“不小心”

    粗粗看了看,眯眸思考须臾,到底没放在心上。

    蔻珠低垂的睫毛渐渐沾上水珠,不知是水汽凝染,还是来自心底深处的那颗晶莹。

    其实是需要药引子,用她的血,将那蛊药粉末搓成丸子。

    蔻珠只问道“王爷,如果这次你真站的起来好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平王道“本王想”

    呵,他表情扭曲阴鸷,想做什么

    本是想对讥讽挖苦几句,却一顿,眸光于水汽漏窗透进的日影中、渐渐幽深恍惚。

    他想做的有太多太多,去骑马,去跑步,去爬山,出府去逛街,去走遍山川天涯,看遍大漠海角

    五月端午节这天,是个实在特别重要的日子,不管对蔻珠,对苏友柏,对平王,还是对王府其他的家眷奴仆等。

    平王半躺半坐靠在拔步床,苏友柏为平王扎了腿上最后几次针,精通行针的那几根右手指头,灵活娴熟,捻针细揉,在平王修长白净的小腿大腿各处或深或短,或重或轻地试探。“王爷,这处有痛感吗”

    平王目光阴冷看他一眼。。

    苏友柏眉头深皱,额头大汗淋漓“那现在呢”

    蔻珠此时却并没有在旁,不知是没有勇气,还是其他缘由,她跪在王府佛堂里一尊羊脂白玉观音菩萨跟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檀香在耳鬓回旋袅绕。

    素绢给她轻轻披外裳。“小姐,您真不过去看看苏大夫如何医治吗”

    蔻珠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那边,平王经苏友柏好几次针扎按穴试探,苏友柏一直询问他有无痛感痒点。

    平王深吁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眼见着希望又一次准备落空覆灭,他双眸充血,俯下上半身恶狠狠掐着苏友柏脖子“你、又、耍、我”

    苏友柏手中细针、叮地落在对方全扎满针的大腿上。

    对方肌肤被重重一刺,如蚂蚁叮咬。

    这一刻的气氛,实在微妙得难以言语。

    空气凝结,时间仿佛都被无限延伸拉长了。

    平王身子猛然震动,眸中大骇,瞳孔急剧收缩,突地一口鲜血喷涌出嘴角,再接着,鼻子也是血,口中又深深吐一口鲜血出来。

    静静的佛堂那边,女子的祈祷诵经声细密悄然如风,突然,双扇大门被哗地一开。

    “王爷、王爷他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王妃王、王爷能走路了这次真能走路了”

    蔻珠慢慢地回过头,是房中一个小丫头。

    一边哭一边笑、难以言语的激动亢奋夸张表情。

    素绢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又看看那小丫头,再看看小姐蔻珠。“这是真的吗我们不是在做梦吗”

    小丫头道“不是梦真不是梦”

    事实上,她也掐了自己不知好几次的大腿。

    蔻珠嘴角嗤地也涌出一口鲜血来,她低低垂着长而浓密睫毛,看似沉静,和往日一样平淡稳重。

    袖子轻轻去擦拭嘴角的那抹鲜血,慢慢地擦着擦着,她突兀笑起来。

    那笑纹,像照在久不见阳光的一块幽闭潮湿地,她笑着笑着,身子骤然栽倒在蒲团跪垫上,晕厥过去。

    “小姐,小姐”

    “王妃,王妃”

    耳旁,是呼呼的风,佛堂里盘旋袅绕的檀香,玉像观音的低眉垂注,以及和素绢等的拼命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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