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兵父女其实一直对李延玉很有自信。
陈总兵有时遇见一些军务大事急需找个人商议出主意,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延玉。
他不会蠢到现在急急去戳穿对方真实身份,就那么装傻充愣做不知,一则, 这也是在暗中观察对方的人品才能等;
二则, 为了女儿如果, 女儿将来能有幸成为一国之后, 那么在这段时光里,陈娇娇便必得以一个“有情女”的身份、出现在李延玉潦倒落魄生命窘境里。
如此, 看上去, 两个人发展水到渠成, 顺理成章,不含一点杂质。
不是有句话么, 人情相见不如初, 多少贤良在困途, 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而他们, 就要成为那个“雪中送炭”之人。
“我说, 娇娇啊”
这日一家人用晚膳, 陈家两夫妇表情复杂充满试探。“你和那位李先生你是不是常常最近往那塾馆跑”
陈娇娇脸绯红。“才没有。”
两夫妇相视笑“罢了罢了,我们也不瞒你, 你如今也大了,是该好好考虑终身之事,我们思来想去, 这位李先生,虽是鳏夫, 但是学问、才貌, 都是一等一好, 你要真喜欢他,咱们做父母的也不反对了。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矜持太过了呢,男人会觉得疏离遥远;太大方热情过了,人家就会觉得你是根贱骨头好了,我和你爹的意思你明白没有,关键如何去拿捏那个度。”
夫妇还当女儿不知道李延玉的真实天子龙身,只暧昧地一味提醒旁敲。
陈娇娇脸红心跳,寻思,她爹娘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太矜持了,人家接受不到自己心意,如站在高处扔纸张,纯粹空投;
而太大方热情,又觉得自己很犯贱。这个度,确实不好拿捏。
不过,陈娇娇总是对自己才学容貌充满信心。
她认为,就算那李延玉是皇帝天子又如何,征服他,不过时间问题。“他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一边筷子拨弄盘里的菜道“已经有好多天都没去给学生们上课了,女儿也多日没有见到他了。”
“哦”夫妇诧异。“怎么了生病了是告假”
陈娇娇摇头“不是。好像听人说他最近在忙着找一个什么人,反正古怪得很,据说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唱一会儿笑。”
夫妇道“哟多半是很重要的人吧你也傻,你这没心肝儿的,你何尝不给他说倘若要找什么人,我们帮他一起,不就又拉近了距离”
陈娇娇把筷子轻轻一搁,冷哼“我为什么要那么殷勤去问他,他要我帮什么忙,自己来找我便罢,省得女儿老是自己的热脸贴人的冷屁股。”
陈家夫妇也不知女儿为何如此气大,只觉奇怪。如此,一家子又说了些话。
或许,陈娇娇心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么口是心非。
想象中李延玉面前的自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清高才女;
而真实的是人家压根儿把她当个屁。
而更可悲的,陈娇娇嘴上说着各种高冷傲娇话,实则早就派了两个丫头嬷嬷去打听李延玉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他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人
李延玉现在混迹民间“身价”实在太高,前些日有好多媒婆主动来提亲,他眼皮都不夹人一下。
陈总兵的女儿陈娇娇两头也往那塾馆书院跑,当然,这跑得多了,几乎镇上全都统一默认哦,原来是低的他看不上,有更高的枝儿可以攀。
他自己都不知道,整个桃源镇人心目中自己,早就成为那陈总兵家“上门女婿”代名词。谁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巴结讨好。
这边,蔻珠决定辞去那天价坑人无良医馆的女医工作,和苏友柏银子凑得虽艰难,到底一家新的小诊所终于在桃花镇上挂了招牌。
这日正是挂招牌的前一天,蔻珠决定无论怎样,要去那家医馆把自己的月薪工钱给结账要回来。
苏友柏道“我陪你一起”
蔻珠拿着包袱一边收拾“不用,明日咱们的诊所就正式开张了,有那么事要忙,你先管好咱们医馆诊所的事。”
苏友柏点头,也只得答允了。
“请麻烦你们,帮我将余下十五两银子结账与我,我已经辞掉你们这里女医的工作有多日了。”
蔻珠觉得自己现在的态度已经够低三下气软和了,尽量保持微笑客套。
那正拨算盘珠查账的医馆老板兼中年大夫把一双猥琐三角眼朝她脸上盯看。“又是来要工钱的”
蔻珠冷冷道“你们不应该给吗”
三角鼠眼大夫笑。“给,自然是该给。”
慢悠悠拨算盘珠子啜茶,“你啊,就是不知好歹,狗坐轿子,区区十五银子,瞧你就成了这样子可你要是”
“可我要是嫁了你,当了你填房,你就会把这家医馆都统统送给我,是吗”
“豁哟”
小鼠眼的眼都亮了。“想通了”
把蔻珠上上下下打量。见她穿一袭淡紫色裙装,虽是简朴并无多余饰样,却包裹得腰身纤细婀娜,往上看,该丰满的丰满,往下看,该翘的也很翘。
尤其是身上的一股撩人香味。小鼠眼闭着眼睛,好一阵嗅。
蔻珠冷道“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小鼠眼冷笑一声“我不给,你又能把我怎样”颇有调戏耍无赖的意味。
蔻珠道“你是我见过最无耻恶心的烂人像你这种渣滓,居然也是个大夫你招牌上写有几个字,悬壶救世你每次看见不脸红吗”
小鼠眼道“我脸红什么我凭的是本事手艺吃饭不管怎么说,有病患来找我看病,反正是被我医好了你去阻拦他们都不要来呀,才算你有本事”
蔻珠终于忍无可忍,操起他算盘珠旁的一碗凉茶往男人脸上泼去。男人惊了。他知道这小妞油盐不进,人长得美貌却空有脑子比如时下乱世,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谋求生存就够丢人现眼了,他好心给她个机会做填房,她还不受人抬。那男人见被蔻珠泼茶,把桌子猛一拍。“你想找死。”从那药柜一转身出来,单手抓起她的头发就要往桌沿碰。蔻珠耳鸣头晕,视线焦黑苏大哥。
她后悔了,早知道就把他喊着一起过来,只道这三角眼很抠门对她有些心思,到底不敢拿她怎样。
正要挣扎反击突地,一个人影飞速进来,三角眼瞬间被揍晕在地。
口角耳鼻不停流血,四肢僵硬抖动抽搐着,且又因这一瞬发生得突如其来,三角眼到底如何被那人只碰一声,就揍翻在地以至差点怎么死都不知道。
整个医馆轰地一声,若滚烫油锅里溅了一滴水进去。
有人发出尖叫,“杀人啦出人命了这里杀人出人命啦”
蔻珠也吓坏了。愣愣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她微地一侧身,又听人像在说“这是陈总兵的未来准女婿这个人,咱们可千万开罪不起。”
蔻珠随着嚷声又把那人猛地回头一望。
男人正看着她,她也便抬头看着那男人。
就这样也不知相互对看多久,男人忽然一下子把她拥抱进怀中,仿佛要嵌入到骨头缝里去。
蔻珠耳畔又是轰地一下,整个人恍然被雷击中。
轻颤眼睫毛,还未反应怎么回事,他拽着她的手往一隐僻无人角落一拉,然后猛捧着她的脸,就又不等她反应开始吻她。
蔻珠完完全全被吓傻了,手中的包袱绢袋掉在地一砸,正值三月季春,纷飞交织的柳絮与桃花梨瓣随风如雨而下,似洒落得满世界都是。
有的,落在了两人衣襟袖口,有的,落在了他们的头发和眉梢间。
蔻珠觉得今天大概遇见了一个疯子色鬼,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不停,“啪”地一耳光,抬手甩过去。
逃也似地转过身,提起裙摆。“马车马车快彩霞街青莲巷枣花胡同五十三号,不拘多少铜板,你先把我拉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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