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娘亲, 娘亲,我热,我好热。”

    转眼夏天就到了, 天气实在热得人发慌,儿子踢球, 踢得满身汗, 蔻珠摸摸儿子背, “唷,又出了这么多汗, 娘这就给你去烧水洗澡。”

    她给儿子烧完水, 又去柜子里拿孩子换洗衣服,结果,不想刚弄好, 撩了帘子进那洗澡小屋, 蔻珠呀地一声,赶紧手捂住眼。

    男人此时也正在洗,不拘随便去井口提了两桶冷水,看样子,是从军营老早就回来了。

    蔻珠这一刹那自然把对方看了个精光。他见她进来, 骤然也愣住。手上的瓢停止了浇水动作。

    忽然, 他触触鼻子,扯起唇角咳笑。“那个, 你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蔻珠转身背对着他。“什,什么忙”

    男人赤露的全身,宽肩细腰, 结实的胸肌臂肌, 窄臀长腿, 以及还有腰腹下蔻珠脑子如一道白花花闪电划过。

    李延玉“我刚才太匆忙了,主要实在热得遭不住,所以忘了拿换洗衣服,你能帮我去拿过来吗就放在我床上枕头边。”

    蔻珠想了想,点头“好。”便放下水桶,去帮他拿。

    她的心,一直咚咚咚如雷鼓撞击。这个男人,出现得实在太突然让她意外,莫名闯入她的世界中来,还抱着儿子,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前夫所以,他们是早就“上过床”了发生过那种关系蔻珠下意识一直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处子之身,如此一来

    她听话地去他房间床上把一撂折叠整齐的衣物拿了抱在手里,儿子出现在门口,笑嘻嘻看她。“娘亲。”

    儿子那笑很天真,却又很奇怪,透着暧昧。蔻珠脸红,心忖这孩子,五官的上半截和她一模一样,下面嘴巴下颌,却是和那男人一个模子印出。

    她开始浮想联翩,是啊,是发生过关系的,若非发生过那种关系,那这儿子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她把拿在手上的男人衣物无意识拿在鼻端嗅了嗅,淡淡的皂角香。儿子还在盯她,蔻珠一惊“小直,你,你这是怎么了”

    李汝直道“娘亲娘亲羞羞,娘亲偷看爹爹洗澡,娘亲脸红。”然后小手指刮脸,一溜烟跑了。

    蔻珠站原地呆怔半天,越发脸一红,把男人的衣物到底给递了过去。她尽量背转过身,从门缝让对方过来接拿。

    男人却迟迟没有动作,蔻珠“”她喊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蔻珠微蹙秀眉,有些生气。正要把东西玩地上一甩,掉头就走。男人这才把手慢慢优哉游哉伸过来。“娘子,你帮我穿”

    蔻珠吁了一口气。到底只是玩笑。须臾功夫,男人接了蔻珠手上衣物,迅速利落地穿好了。

    头发湿漉漉,出来时,一张俊面,有种水洗过后的清爽俊朗,墨如墨画,鬓如刀裁。

    他双手端了个小木盆,口中含了一把木梳子示意蔻珠帮他接过,蔻珠帮他接了,那木桶里盛的全都是些脱了才换下来的脏衣物。

    然后,他表情复杂盯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娘子你害羞什么呢以前,我们常常在一块儿洗的不是吗你还常常帮我洗”

    蔻珠倒还镇定,知道他在撩拨挑逗,很理智地问“我们以前,不是感情很不合的吗”

    她眼神迷离,像是极力要弄懂回忆出点什么。李延玉怔了,表情也很迷离复杂,忽然脸一僵,他决定打住这个问题。

    霎时,身上掐腰革带一松,想是刚才里面穿得太急没有扣好,便很尴尬,“那个能不能再劳个驾”

    蔻珠往对方腰际一盯,倒也很听话,双手从他后背慢慢绕过去,纤白细长的手指小心而轻轻地帮他扣系着。

    男人全身血脉都在鼓鼓膨胀,他闭着眼睛,从胸腹长长深吁一口气。

    这一刹那扣革带的动作,对两个人来说,都有种时光被静止延迟的漫长。

    蔻珠手指尖轻打哆嗦发颤,她居然扣得非常熟练,就像这在以前是常常帮他干过的事。

    不可否认,她没有拒绝,甚至想要挨近男人的心思,是有某种试探目的的。

    李延玉实在忍不住了,手中的木盆咚地一砸,反转过身,扣着妻子的小细腰,单手抬着她下颌,便俯首蠕唇亲吻。

    蔻珠亲闭着发颤的眼睫毛,承受对方的吻吮。

    他把他一只带有皂角香湿漉漉的手穿过她鬓发,然后越吻越激烈。

    如此,也不知吻了多久,她猛地把眼一睁,冷冷看着他。脑子不知为什么闪过一幕很不协调好的画面,这画面,闪得太短,像流星般迅速。

    她迷迷糊糊,尚在愣怔中,马上,转身掉头一走。

    男人猛地又从身后圈抱住她,继续撩拨挑逗引诱。吻着她耳垂,还有脖颈。

    蔻珠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男人粗喘的嗓音,便听在耳边沙哑低沉地说“你害什么羞呢你右边胸部上有颗小痣我都知道,我曾经还把你从头吻到过脚,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看过的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对吗”

    蔻珠闭着眼,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晚上,她就做春梦了。

    她口里呐呐地,紧皱秀眉,不知是在历经一场男女间的床帷间上极致欢愉,还是极致的绝望与痛楚。

    她被一双冷酷、阴鸷暴戾的眼睛吓醒了。她啊地一声,惊叫直坐起身。

    屋内,灯烛微微地闪烁着,儿子熟悉细细的呼吸声,均匀起伏。

    蔻珠仍旧置身如梦中,半天,才回过神清醒一些,伸手去摸儿子的小脸,心脏咚咚咚快要跳出喉咙。

    她给儿子一边盖着踢开的小被子,一边想她和这男人到底发生过什么,过去有何种经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弄个清楚。

    绝不能被人就这样玩弄于鼓掌之间。绝不能轻眯起眼,她表情冷漠,透着绝然。

    七月十五,小镇也有个十分隆重河灯节。

    外面晨光初曙,蔻珠如往常,早上起来去厨房,轻轻揭开炉上锅盖,只闻一股香气扑鼻的米粥香,旁边,还有些馒头包子之类早放好在盘中,依旧用一双筷子压了一张小纸条“记得要吃早膳”

    然后今天又多加一句,“今天,我会争取早点回来,晚上小镇有个河灯节,我带你和儿子一起去逛。”

    蔻珠表情复杂抿抿唇角,想想,不知为何还是把纸条揉了,甚至扔进厨房灶膛里。

    她这几天,医馆的病人渐渐多起来,和苏友柏也是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咱们小姐是总兵府陈大人的千金,难道,也要排队不成”

    一道小姑娘伶牙俐齿脆生生、趾高气扬嗓音,蔻珠此时正给一老妪把脉,让她伸舌头给自己看,不禁微一愣怔,循声望去。

    馆厅排满长长队伍,有好些病人,手捂着肚,看样子非常急。

    那位小姑娘丫鬟打扮装束,搀扶一小姐,从衣着看,小姐气派富贵。

    蔻珠给老妪看完病,写了药方,交给一小药童嘱道“快去给老人家抓药吧,三副就够了。”

    又嘱咐了些好些话,说药应当如何煎服种种。

    那位小姐身穿一身杏黄绸缎夹纱罗裙,头戴宝石碧玺钗簪,耳著珍珠,肌肤莹白如玉,看她的目光,骄傲,复杂,清高不屑味十足。

    她一坐下来,在蔻珠对面正要伸手。

    蔻珠面无表情冷道“下一位”并不理会。

    小姐身旁的丫头把秀眉一蹙,正要说“我们是总兵府上”

    小姐把手轻轻一扬,示意丫头住嘴。抬起下巴微微一笑,面对蔻珠“请这位女医帮我现在看看,我很着急,好吗”

    蔻珠淡看她一眼,依旧说“请下一位。”

    “嘿”小丫头叉着腰,“我说你这女大夫到底怎么一回事懂不懂眼色我们家小姐如今就坐你面前,你是瞎子没看见,还是故意瞧不起人”

    那位小姐又轻轻向丫鬟摆手示意住嘴。“这是怎么”

    她对蔻珠依旧问“难道大夫给人看病,是要挑人的么请帮我先号脉看看,我病情很急的。”

    蔻珠这才抬眼睫淡看对方一眼,但见双眉如柳叶弯弯,盈盈水瞳不带丝毫泥尘气,妩媚,却又偏清高冷傲,有一股淡淡书卷气。

    蔻珠整理号脉桌上的号脉工具,道“外面写了有告示,人多先排队。待小姐排上队了,给您看。”

    小姐点点头,“好,好。”她站起身,撩起纱帛,连说两声。“诗画,帮本小姐去排队。”

    那丫鬟噘着小嘴很是气闷,没有办法,只得帮着她家小姐重新去排队。

    蔻珠依旧淡淡地,没有表情,终于轮到排好队的这一位“那个,袁大夫,我,我能不能去里面给您说说我的情况”

    蔻珠微一怔愣,打量下面这一位,只见容色憔悴,面皮萎黄,精神也是抑郁不济。是个三十左右的美妇人。“好。”

    立即起身把人引到医馆的小隔断内间。蔻珠只当对方是妇科身上难言隐症,好心地,把门关好,又放下帘子,收拾收拾里面问诊的小软榻,请病患脱鞋躺下说帮她检查。

    那妇人却一跪,两只眼肿得就跟核桃似,摇头哭“袁女医,其实我也没什么病痛的。”

    蔻珠诧了,表情茫然睁大了眼。妇人拽着她衣裙又哭“你忘了我吗去年,您到咱们府上来给我号过脉的,我三天了不吃不喝,是我夫婿专门把您请来的”

    蔻珠这才猛然想起,赶紧点头将对方拉起来。来镇上数年,她自然看了很多病人的,以前,去那间无良医馆打工赚银子,很多病人对她都很熟悉,尤其是女病患。现在,她开了新医馆,也是由于信任才来。苏友柏也是同理,他俩,把这医馆开在如此僻静角落,不容人被人发现,只有熟人介绍熟人,才渐渐病患多了。

    蔻珠便请她坐,又给她沏茶,外面人多还在排队,只道“你说,你怎么了还是胃口心情都不好吗”

    她记得这妇人那年刚生了孩子,不吃不喝,常常看着孩子出神发呆。妇人抽抽噎噎哭,摇头“我夫君死活不愿意放过我,我都已经跟他和离了,但是他知道我怀孕后,就把我又抓回去,令人日日监视看着我也给他生了孩子了,本以为有了孩子后情况会好转,结果总之,我必须要离开他”

    “袁大夫,求求您,您能不能给我开些假死的药,我快熬不下去了”

    假、死、的、药

    蔻珠脑袋啪地一声,好熟悉的表情,好熟悉的语气。她头开始痛。

    “袁大夫,袁大夫。”女人还在求她。“成吗请问成吗”

    蔻珠走出去时,头疼欲裂,一直没缓解过。

    也不知是怎么给女人说了些什么样的安慰话,强打着精神,又号了十来个病人的脉。论到那位小姐。

    蔻珠疲惫怠倦,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那陈小姐道“我患有喘症,请了多少名医大夫都治不好。”

    蔻珠给她把着脉,皱着眉,又让她伸手,又翻她的眼皮。“您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想要治愈,可能一时半会也没有法。”

    又问了好些症状,是不是很容易咳,一天什么时候咳的次数最多种种。

    陈小姐微微一笑“刚才,我听袁女医说,您给人看病号脉是一视同仁的,我插队您不喜欢,可是现在,我好容易排上了,你却又说,这病也算轻,就是治不好,什么意思呢”

    蔻珠怔住,道“我听不懂您这话。”

    陈小姐下巴又是微微一抬。“你治不好,是因为您不想医治本小姐,对吗”

    蔻珠冷笑“身为医女大夫,给人看病,是比病人还迫切着急想要将病人医好,在下方才说,您这病轻,是实话,但是不好治,也是实话。”

    又道“小姐不是说了吗,请了多少名医大夫,都不见效。”

    陈娇娇道“是,没错。但是本小姐却常听起这镇上的人夸你医术,说,你和那位苏大夫才是真正的华佗在世,有几个难产的孕妇,甚至都能动刀子把孩子给取出来,还能保证孕妇不死怎么,一个小小的喘症,你都没有法子”

    蔻珠实在很疲倦,不想给她多说。“我从来没有夸过自己是什么华佗在世,是小姐您把我捧得太高了,我深受不起。”

    “呵,是吗”陈娇娇又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私人的恩怨,才不愿意给我瞧”

    然后,盯着她,似笑非笑,含着敌意半酸。蔻珠笑“此话怎讲”

    陈娇娇“我与您那位前夫的事,您想必是听说过吧您可别装不知,您的那位前夫,之所以如今成为我父亲大人手下的参将,我父亲那么抬举他,就是因为,咱们整个镇子,都默认他是本小姐未来夫婿”

    是来和她抢男人蔻珠笑了。“其实”

    她想了想,倒还淡静地说“这位小姐您刚才也说了,那位是我的前夫,所谓前夫的意思,想必就是过去时了,再也没什么瓜葛牵连,今后,他想娶谁就娶谁,我也没资格过问”

    陈娇娇表情复杂盯她。“这是真的么也就是说,您不会公私不分是真的不会彻底治愈我这病了”

    蔻珠做了个冷淡厌烦的手势“您要是不放心在下,可以去问问他。他的医术,比我好太多,还是我的师傅,我有好多不懂的,都是问他”

    指的是苏友柏。

    陈娇娇没再吭声。她挑起那双复杂柳叶眉,一双美眸在蔻珠脸上细细梭巡打量着

    然后,陈娇娇突地听见自己心里咯噔沉了一声,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挫败感。

    她声音喃喃地,说“你确实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荆钗布裙,甚至都难掩其华。

    她还是不甘心,又问“你对您的前夫,就真不在意吗有人已经上门来了,公然挑衅想你和抢男人,你也这么淡定不在乎”

    蔻珠方才微微一笑。“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别人抢都抢不来。可不是自己的,就算再拼得个鱼死网破,哪怕头破血流,又怎么样呢”

    说着,她脸色一变,好相似熟悉的心境仿佛是她前半生的写照。

    陈娇娇道“你真不在乎我今天来,大胆公然地提出要跟您抢汉子,你也不在乎是吗”

    蔻珠回首一笑,遂道“不在乎。这是你的自由。他是我前夫,我们都是自由身,而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一纸婚姻约束。他娶谁,娶多少,我都无权干预的,不是吗”

    陈娇娇眯起眼,问“这是真话”蔻珠道“是真话。”

    陈娇娇道“那你不喜欢他了吗只有不喜欢不在乎,才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蔻珠道“我想是吧。”

    陈娇娇道“这也真是太奇怪了。”她轻轻摇头。蔻珠问她奇怪什么。

    陈娇娇“您这位前夫,对您情深意重至少,从我的一次次打探了解中我知道了。他为了您,几次拒绝我爹;为了您,即使受着伤,每天都要骑马千里迢迢赶回来看你”她又看着蔻珠,鼻子微酸。她是曾经的皇后。这两个人,到底又发生过什么经历故事而自己现在,发现并不单单只是对那李延玉有种匪夷所思的执着了。更多的,是想了解他的一切过去和历史。而这急欲解开的本能和欲望,越发加重了对那男人的相思和敬重。

    她爹爹说得没错。男人是酒,好男人,会越品越香醇,耐人寻味。

    她又问“您真一点也不在乎他了吗他今后,想娶多少、娶几个妻妾您都不在乎,这可是您亲口说的也不打算跟他复合了吗”

    蔻珠说是,又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而刚一说完,豁然医馆大厅外面一声马嘶长鸣而这声马嘶长鸣,仿佛就发生在两人这对话之前,谁也没听见。

    李延玉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一张俊面黑得难看。难掩其打击、刺心的疼痛。

    蔻珠轻轻抬头,这才发现,男人静静站在这儿,不知把两人的话听了多久。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