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 蝉声阵阵,军营中,士兵们即使热得汗流浃背, 也不敢赤着脖子脱下战服, 这是军情十分紧张几天。
陈总兵在营帐中背着手踱步。“总兵大人,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一个小校尉小声问道。
陈总兵压着两道黑眉, 始终拿不出个主意。这些年,他女儿陈娇娇不知不觉渐和蔻珠生出诸多古怪的友谊, 女儿时不时会将很多军中情况透过他、逐字逐句讲给蔻珠听。李延玉潜滋暗存, 戎马倥偬, 陈娇娇讲给蔻珠的每一句话,每一道消息, 都是刀尖上滚爬,九死一生。
陈娇娇或许永远不知道的是, 这一次, 李延玉差点一脚踩进鬼门关去见阎王,却是和自己的父亲有关, 甚至, 是和她息息相关。
陈总兵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回望这几年里时光,他盘踞这边关小镇, 和盗匪草寇一直斡旋, 久战不下。双方都打得很疲惫,眼看都处于弹尽粮绝疲乏焦灼状态, 最后一次大战, 对方惨败, 他们赢了。李延玉提出招安计划, 那边,也经三思挣扎过后,终于难得答应。这本应是件非常值得庆贺高兴的事。上次,桃花寨的寨主简槐不慎为他们这边军队所俘虏,受尽折磨,最后,是李延玉为思长久之计,将人给放了。
这样的放虎归山,算是一个大赌。陈总兵自然怀疑过,不过,这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简槐后来平安回桃花寨后,开始认真分析起来他这个人,当年,因朝廷腐朽,失手错杀了一贪官污吏,从此,不得不落为流寇盗匪,算起,他也算是贵族出生的忠臣良将之后。他一心还是想报效朝廷,奈何,身不由己,不得不被逼到桃花寨这地方当起匪头子。可若是,有伯乐愿意赏识器重他,有明君可以辅佐,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再后来,他慢慢去打听上次放走他的那李参将,这一打探,简槐便心潮澎湃,万种思量。
原来,对方的身份是皇帝,是潜困在沙滩的真龙天子。
“愿意接受招安”
这是他很郑重地、自觉很明智兴奋热血的一个决定。
简槐的目的自然是东山再起,重振家族声名,洗去身上冤屈,并幻想自己有朝能成为一个如李斯、仲舒那样的人。
桃花寨内部分化矛盾争斗也日益激烈严重。简槐是大寨主,当然,他愿意接受朝廷招安,但自然便有反对不同的声音。
断港绝潢的坎坷潦倒穷徒,大多构成这帮匪寇们的主力,这些人厌恨朝廷,受不得拘束,对朝廷早就失去了希望与信任。
桃花寨这边也分出了三拨人,一拨,中立派,拿不定主意;一拨,是愿意接受招安;而另一拨,则誓死反对。
最后,他们居然还是达成了协议。
那坐二把交椅的匪头说,“不行,我还得好好再考察考察这个人。说他是皇帝出生,如果,我们真的愿意接受招安,归顺于他,今后,若是扶持他重新坐回龙椅,他会不会真如信上所说,器重我们”
因此,势必要李延玉孤身前往,手上一个兵不带,亲自来谈判,共商今后诸事。
桃花寨的二寨主是个悍匪出生,此人凶奸狡猾,据说他有三绝,刀绝,剑绝,走夜路不用照灯,眼睛比橇犬猫头鹰还灵。
李延玉最后还是孤身前去了。此间会有什么危机凶险,其实,他也是料想过的。
然而,不入地狱,就成不了佛。他也必须得去。
“李参将,您请先用茶。”
李延玉着月白色锦服,腰束革带,将他率先招呼引入议事大厅的是一身穿绿衣的小丫鬟,丫鬟手捧茶盏给他礼貌沏了茶,还有几个喽啰在外面站岗放哨。
正值炎热夏日,清风寨守卫森严,布局严谨,石头堆砌而成的围墙广阔高助,绵延数里,无论是寨门、哨寨、风火台、兵营、粮仓、跑马道、议事厅的设计,都让李延玉不得不感叹,怪道打了那么年都攻不下来,他们占据好地势位置就罢了,就连要塞驻兵的守防,也是暗藏讲究机括。尤此山寨更兼栈道峭岩,绝壁无它径,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李延玉淡淡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真是好茶,你们寨主什么时候出来”
“回军爷话。”丫鬟微笑“大寨主今日临死有事儿恐不得空闲,呆会儿,二寨主会过来和军爷亲自谈判协商。”
听到这里,李延玉暗吁一口气,事情,有了变化。
他自然不会去喝丫鬟手中的茶,假模假式啜两口,恐里面会有蒙汗药,等半天还不见寨主出来,果然,趁着丫鬟不备,将手中的碗往地装不小心一洒,一只狗跑了过来,地上舔着。李延玉极度冷静观察那狗,果然,片刻功夫就晕阙睡了过去。他立即起身,对跟前丫鬟微笑拱手道“今日若是你们大寨主不得空闲,那改日再议,本将先告辞。”
袍角一撂,作势就要离开。
“哈哈哈”
忽闻听得一阵诡谲粗鄙的冷笑声,“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吊在这大寨门前”
咻咻咻几道机关暗开暗合声,李延玉拿起手中的剑正要拔,可来不及了,一个大网,像猎兽网鱼似地将他瞬间网起来。
李延玉吃了一惊,正自挣扎,只见宽敞偌大的议事厅门口气势汹汹走来个四十左右男人,个子高瘦,眼露两道凶狠精光,身穿黑衣斗篷,一群喽啰们紧跟在他身后。李延玉自是明白,这或许就被称为鹰头猎豹的那个二寨主。他一声令下,邪笑着让属下把李延玉给捆起,然后吊在大寨门楼前,并摸出一把雪亮匕首,将李延玉头上玉冠猛一扯,割了他一大缕头发,交给一喽啰“你跑一趟,让那个姓陈的来这里应战,否则,我就活生生折磨死他”
并道“三天为期限。”
李延玉须臾还真就被捆粽子似捆绑吊了起来。
暴晒的酷热夏日,他被这桃花寨的匪徒们像升旗帜一样,高高地吊在那寨门前,像要暴晒一块腊肉似地。
陈总兵紧皱眉头叹着气。
现如今的情势,他是绝不可能轻易冒险出兵的。
临行出发前,李延玉也事实上也跟他多次商议过,若事情有变,就让他如何抄路布阵、如何机智前来营救种种安排。
他这其实也不算是后悔了。那些匪贼们素来狡猾奸诈,要不然,也不会多年领兵僵持不下,至今都没闯过那山寨的诸多重要关口。那二寨主突然毁约叛变了,又以李延玉要挟,肯定会中圈套机关不,他可不能凭白损失那么多的士兵。
思来想去,陈总兵忽然对来报告的敌军使者喽啰道“要本总兵前来应战可以,除非,这李参将答应以后娶我的女儿。并且,你们可以做个见证。”
使者喽啰们表情复杂,便赶紧去了。
夏日的太阳烤得整个山寨如照在一口大铁锅里,下面架着柴火,上面直沸腾冒烟。
李延玉已经被整整吊了两天,滴水未沾。
使者喽啰们把陈总兵的话仔细逐一传给他听,他低垂的密睫,微微抬了抬,嘴角干裂发紫,只冷笑一声。
喽啰道“哎呀,你倒是说话呀他让你答应娶他女儿,就会带兵来换你,我们二寨主也会把你给放了,你到底点个头呀”
李延玉依旧冷笑,闭着眼睛。他们会把他给放了,这倒是真话。
现在,落在这些匪徒们手里,就如人质,那桃花寨的人想要的是陈总兵几十万的兵马覆灭,换他一个,自然是值的。
如此,喽啰们一次次劝,李延玉始终未肯答应点头。
陈总兵那边,也气得要死,摔东西砸茶杯的。“我女儿就那么不值钱吗即使都这种情况了,他居然还是不肯点头”
“要不,让属下冒险过去劝劝他”一小将士道。
事关两边一场激烈交战,敌方那边派一个使者来劝说也是兵家常见之事。
李延玉仍旧被五花大绑吊在那寨楼前,眼看已经快脱水,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那陈总兵派过劝说的小将士来了,一口一句,口水都快要说干了“李参将,男儿有志,不在当下,要懂识务随机应变,您到底给点个头,末将好回去给总兵大人禀道。”“”其实,有那么一刻,李延玉内心都是闪过动摇的。他嘴唇焦干,身体所受的酷刑折磨已经超越了本能极限,再这样下去,他只有被暴晒吊死在那儿。
“你回去吧。”
他疲惫有气无力抬了抬睫毛,用眼神冷漠决绝暗示,他不会受人要挟,不会娶总兵大人的女儿。
那将士脸色大变,觉得这个男人脑子是不是进水故意装蠢。
那桃花寨的二寨主表情复杂,一直打量着李延玉,像在思索什么,心忖传说是个窝囊废皇帝,登基不到两年就被赶下宝座这样看来,可到底也算是个血性汉子。他越发愤怒暴躁,“来人,拿水来泼别这么轻易让他死了”
此人是他计划安排的关键,那陈总兵能不能如愿应战,成败就在这人身上。
一瓢瓢水歘地往李延玉身上泼了过去,他身子一颤,嘴唇艰难地翕动着。
那二寨主粗声厉气道“叫你娶他的女儿,这算多大个事儿,你就答应要不然,老子今儿就刺死你”
说着,腰间佩刀一抽。李延玉又是嘴角一抹冷笑,慢慢垂下眼皮。蔻珠他心想我没用,说好给你打江山,把天下送你手中,结果要不,我暂时答应他这个要求,待以后他猛甩甩头,又苦涩笑起来。
答应了,就完了,闹得天轰地烈,和蔻珠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罢了,不能这样再去伤害她。就是他死在这儿,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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