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秦昭把从镇上买来的药材分拣包好。
现在手头没之前那么紧,他每次尽量多买回来一些药材,省得总要往镇上跑。
景黎趴在桌边看他熟练的分拣药材。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
今天秦昭买药依旧是分了好几家医馆, 每家医馆买几种药材, 再回家自己配药。而且景黎留意了一下,秦昭两次在同一家医馆买的药材都不一样。
这总给他一种秦昭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买什么药的感觉。
景黎越想越是好奇, 轻声唤道“秦昭”
秦昭“怎么了”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呀”
秦昭动作一顿, 抬眼望向他。
景黎被他看得莫名有点心虚, 眨了眨眼“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你都吃了好多药了, 但为什么还是这样。你吃的药到底”
秦昭道“你是想问, 我为何要那样买药吧”
小家伙从来藏不住事,秦昭今天带他去医馆时,这小鱼眼里的疑惑表露无疑。
可离开医馆后他却没有问。
秦昭还以为他能把这困惑藏多久, 看样子,两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
秦昭收回视线,平静道“因为我不希望有人知晓我的药方。”
这和景黎的猜测是相同的。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 秦昭为什么要隐瞒是因为这个方子绝密罕见, 秦昭不愿意被人知晓还是
“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病情。”秦昭并不隐瞒, “经验老道大夫能通过药方推出病情,但我这病较为特殊,不方便被外人知晓,恐怕会有麻烦。”
景黎不明白“什么意思”
“傻子, 我都说了被人知道会有麻烦, 你不怕有麻烦吗”秦昭笑问。
“我不怕啊。”景黎道, “而且, 我现在不算是外人了吧”
小傻鱼对自己夫郎的角色很是入戏。
秦昭脸上的神情稍滞, 而后轻轻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嗯,你不算外人。”
景黎眼神亮晶晶的“那可以告诉我了吗”
“不行。”
景黎“”
这人怎么这样
秦昭没再与他多说。
他很快将药材分拣完毕,倒进药罐里熬上一帖,回头却见景黎还趴在桌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散落在桌上的草药根,无聊地按在指腹间拨来拨去。
秦昭唤他“小鱼,回房去睡个午觉。”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秦昭的作息十分健康养生,只要在家里,午后都要小睡一炷香时间。
景黎和他在一起待得久了,也被带出了这习惯,到了点就开始有些困倦。
可他只是揉了揉眼睛,头也不抬,假装没听见。
秦昭自然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无奈地笑笑“这才过去一天就不听话了不怕我把你送走”
“不怕。”
秦昭眉梢一挑,却见景黎偏过头,朝他眨了眨眼睛“我现在是你的夫郎,你怎么会把我送走”
语气还颇为得意。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夫,秦昭不能再随意抛弃他。
秦昭饶有兴致,故意道“可就算已经成婚,也可以和离。”
景黎道“那我就去告诉村长,说你抛夫弃子,品行不端,让他不要帮你担保科举。”
秦昭“”
秦昭一时都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说他机灵。
他还没有与村长说明想要参加科考的意愿。
科考第一场为童生试,每年二月举行,他今年已经错过,下次科考报名是在年末。
报考童试需要有几名同乡,以及一位秀才作为担保人。
所谓担保人便是保证考生品行,若考生在考试过程中舞弊,抑或做了其他违背律令之事,担保人也会一并受到牵连。
因此担保人尤为需要注重考生的品行。
临溪村就只有村长一位秀才,秦昭若想报考童试,只能求助村长。
可是他考科举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养这条小鱼吧。
小家伙是不是把这先后逻辑弄混了
再者说
“抛夫弃子”秦昭眼底含着点笑意,视线缓缓下移。
景黎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问题,见秦昭这眼神,连忙捂住肚子“你乱想什么,我就这么一说,我才不是”
他话音越来越小,根本听不清最后那两个字。
其实景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
不过他很清楚的是,穿到这个世界之前肯定是个正常男人。而他现在的模样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如果身体构造也不变化,那应该不会是双儿。
对,肯定不是。
“原来不是”秦昭眸光微动,心头莫名有点失落。
他并不在意这鱼儿是什么性别,可小鱼方才那样说,他自然以为这小家伙真是双儿。
不过不是也无妨。
他没有再与景黎纠缠,而是径直走到桌边,拎着对方衣服后领,把人拎起来“先睡觉,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之后”景黎并不信任他这话,“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敷衍我”
秦昭平静地看向他。
二人对视片刻,景黎心虚地移开目光“我知道啦”
秦昭平素待人温文有礼,但当他沉默下来时,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眸颇有威慑力,竟让人看得有些害怕。
景黎不敢再多问,就要去矮柜上拿自己的小木桶,没走两步,却又被秦昭拎回来。
景黎回头看他“怎么啦”
秦昭松开手,解释道“村里人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又正好是中午。万一一会儿有人来找我,你来不及变回原形,被人看见怎么办”
景黎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他想了想,又试探道“那要不我去床上与你挤挤,我一定不把你挤下床”
秦昭神色波澜不惊“可以。”
木板床着实不大,但好在景黎骨架小,二人躺上去不仅位置足够,还能有点富余。
不过他倒像是很怕挤着秦昭,一个劲把自己往墙角缩,把原本就小只的身形显得更加娇小。
秦昭望着二人中间仿若沟壑一般的空缺,哭笑不得“你出来点,墙壁不凉吗”
“不凉。”景黎抱着被子,一双眼睛自下往上望着他。
景黎那双眼睛生得水润有漂亮,因为困倦眼尾有点发红,但他从这个角度看人时,便透出几分无辜和乖巧。
他睡觉只脱了外袍,里面那件还是秦昭的衣服。衣领明显大了许多,秦昭这个角度让对方白瓷般的胸膛一览无余。
秦昭觉得他毕生的忍耐力都要在这一天之内耗尽了。
他翻了个身,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午后的屋子里格外安静,身后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秦昭眼眸微阖,思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不一会儿,一条冰凉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秦昭“”
他轻轻吸了口气,推了推那条手臂。可对方却只是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半个身子都挂了上来。
微凉的呼吸就喷洒在秦昭耳边。
景黎已经完全睡着了。
他自从做了鱼之后,身体便一直很冷。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个温暖的事物,便想也没想直接缠了上去。
他手脚并用缠在那上面,仿佛抱住一团被子。
秦昭这下终于明白,不让小家伙与他睡在一起是明智的。
整整一中午,秦昭硬是一刻也没睡着。
十分影响睡眠质量。
由于秦昭今日要去镇里,因此上午没去工地上帮着干活,也赶不及帮来干活的村民做饭。
那顿饭便改到了下午。
黄昏时分,秦昭打包好饭菜,还没来得及问对方要不要与他去,便看见景黎已经乖乖守在门边等。
他早就想去看看新家的进度,现在好不容易可以随便出门,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秦昭带着他一起去了村西。
村子里盖房速度快得惊人,只是一天时间没见,院子里的主屋已经封好了顶。这样的情形下,只要把床搬进去就能直接住下。
几位村民正在挖水渠,秦昭唤了一声“林二叔,该吃饭了”
林老二听见喊声,抬头看过来“是秦昭来啦”
他的视线随后触及秦昭身边的景黎,稍稍愣了一下。
昨天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听说了秦昭夫郎的事。只是昨天秦昭家围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挤进去。
自然也没看见秦昭的夫郎长什么模样。
但只要随便找个看见的人一打听,得到的结论都只有两个字,好看。
村里人没读过什么书,词汇贫瘠,夸人的话憋半天,也只能说出个好看来。
林老二原本以为是他们夸大,可今日一见,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的确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
别说是临溪村里,就是纵观他这辈子见到的人,除了秦昭以外,再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看的人。
这片刻间,众人也纷纷放下身边的活,朝秦昭看过去。
那小夫郎被众人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拎着食盒往秦昭身后躲。
“好你小子,先前就问你是不是要成婚,你非说没有。现在这是在搞什么,金屋藏娇呢”
众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块竹条上,一边闲聊一边大口吃饭。
秦昭很实在,给他们做的都是干饭,配的几个小菜里竟然还有个炒鸡蛋,奢侈得叫人难以置信。要知道,有些农户家里条件不好,请人干活连小菜也不给一个,只出得起些清粥。
说这话时,秦昭正把碗里的鸡蛋往景黎碗里夹,听言动作顿了一下,平静道“他刚到村里,还有些不适应,本想随后再介绍给乡亲们。”
“有什么不适应,多走动走动就适应了”
“就是,要多带出来认认人,以后都是邻居,也好互相帮忙。”
秦昭点头“会的。”
众人说说笑笑吃着饭,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秦昭道“对了,那沟渠有个地方不好弄,得你自己看过后才能决定,趁天还没黑,你先跟我过来看看。”
太阳落山后,工地上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因此必须要抓紧时间。
秦昭点头应下,放下碗筷跟过去。
他这一走,吃饭这里就只剩下来干活的男人们,和一条孤孤单单的小锦鲤。
景黎担心说错话会露出什么破绽,莫名有些紧张,只乖乖低头吃饭,头也没敢抬一下。
可架不住有人要和他说话。
林老二向来有点自来熟,眼见秦昭走了,他朝景黎的方向挪了挪,嘿嘿一笑“现在秦昭不在,你与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啊,你们是何时遇到的,我们怎么一直没听说过秦昭有看上的双儿。”
“而且你也不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吧,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众人七嘴八舌,问得景黎有些手足无措。
他吞吞吐吐回答“我我家挺远的,不是本村人。和秦昭大约是几个月前认识的,是他救了我。”
村里人大多淳朴,没有人质疑他这话里的真实性。
林老二又问“这么说,你是为了报恩才来这里的”
景黎“唔”了一声“也不全是。”
“怎么说”
“其实是因为”景黎回头望了眼秦昭的方向,硬着头皮道,“是秦昭对我一片痴心,苦苦追求,坚持不懈地追了我好几个月。我被他的真心打动,所以就答应下来啦”
周遭一时间静默无声,众人脸上皆浮现出惊诧的神情。
想不到秦昭会是这样的人。
话开了个头便很容易继续编下去,景黎坐直了身体,煞有其事道“是啊,我原本不想留下的,可秦昭十分真心,还说我要是不留下,他就”
“我就要怎么样”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景黎回过头去,秦昭站在身后轻轻朝他笑了一下。
笑得倒是十分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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