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感觉头疼。
他脑海里闪过一行行的字,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万千恶意来了。
哦，这句话应该改成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他们带着万千恶意来了。
柳逐月, 以及柳行。
从表面上看起来, 沈烟面色如常，如果不是他迟了些许的请安，众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异样。
柳行道“沈烟小哥哥，最近这段期间我对你日思夜想，小哥哥你快抬头让我看看你漂亮的脸呀。”他声音软糯，尾音荡漾, 语气中满满的欢愉。
沈烟跪在地上，没有陛下允许他不敢抬头。
柳行蹦蹦跳跳朝着沈烟靠近，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烟看到了柳行的双足。
那双比之成人稍小些的双足停下，柳行伸出一只手捏住沈烟的下巴, 强迫沈烟抬头与之对视。
柳行双瞳雪亮，他道“你拥有一双比星辰还要漂亮的双眸。”
沈烟想，这真是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恶俗情话。
柳行道“我总是想要将它挖出来珍藏一世。”
沈烟“”这大概是真心话。
柳行道“你有一头”
沈烟感觉浑身汗毛倒数, 让柳行将话说完，大概就是，他喜欢他的眼睛, 所以想要挖掉, 他喜欢他的头发, 想斩断, 他喜欢他的任何地方，因为喜欢，所以便想将之破坏后收藏。
大概最适合的收纳方式是挖掉双眼后让他闭眼，眼睛和身躯分开收藏。
不等柳行将话说完，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行儿，不得放肆，过来。”
柳行嘟起嘴，深深看了沈烟一眼，他舍不得放开沈烟，却也不敢触怒沈烟，他哼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坐在柳逐月身边。
沈烟立刻垂下眉眼，不敢看任何人。
陛下道“沈烟，抬头。”
沈烟顿了下，在陛下的命令下，他动作缓慢地抬起头，与之双瞳对视。
陛下道“这两位是柳国柳家两位公子。”
沈烟顺着陛下的目光，看向坐在边侧两张椅上的柳逐月与柳行，他假装自己与他们并没有任何过节，声音平缓道“见过两位公子。”
柳行两只手托腮，圆溜溜的双瞳睁圆，看起来煞是可爱“沈烟小哥哥，你太见外啦”
沈烟“”
柳行“沈烟小哥哥，你这样见外，我和哥哥会伤心的”
沈烟眉头微皱。
柳行道“沈烟小哥哥，你还记得吗当时在什么春还是什么思的那个楼时，你身穿一席花枝招展的女装对哥哥投怀送抱的事了吗”
沈烟“”他表面上淡定，实际上内心要崩溃了。
坐在主位上的陛下微挑起一道眉，看着沈烟的目光若有所思。
沈烟面无表情，声音镇定，他道“小公子可能认错了人。”
柳行斜眼看沈烟，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沈烟小哥哥，你可否记得，你之前还将手放到我的肩上，与我一次醉饮，当时我们一同偷瞧好多小姐姐沐浴，还路上逢人就喊娘子的事吗”曾经他感觉这些事很丢脸，但是，后来想想这是他与沈烟一起时发生的事情，他便感觉比起自己，沈烟更不符合人设，他就感到超高兴了。
最重要的是他当真沈烟的面说出这些，他本人虽同样感到丢人，但是让别人更加丢脸更加羞耻，他就赢了。
柳行是个标准的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性顽劣至无可救药的熊少年。
陛下看着沈烟的目光非常的微妙了。
沈烟脸不红气不喘，他道“小公子必然认错了人。”
柳行笑吟吟道“那，沈烟小哥哥可不可以在神殿内对着神起誓，那并不是你”
沈烟“”怎么起誓不可能起誓。
沈烟沉默。
柳逐月轻声道“行儿，不得无礼。”
柳行哼了声，道“哥哥太坏了，哥哥做好人，就让我做坏人，哼”一声哼不够，话尾又重重哼一声，他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
陛下道“沈烟，你可知，在你醒来之前，你有参与过神官继任仪式”
沈烟道“是的。”
陛下“神并没有选择你。”
不等沈烟回答，陛下便继续道“现如今，鸾凤国与齐国交战，鸾凤国内许多人饱受异能药困扰，与之对比齐国并没有遭遇药物的困扰。”
沈烟垂眉，静静听陛下叙说。
陛下道“作为鸾凤国子民，你有责任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后，沈烟询问“陛下认为我能做些什么”
陛下道“抬头。”
在陛下的命令下，沈烟再次抬头，与他双瞳对视。
陛下道“如果你是神官，朕能继续留你在神殿，然而你并没能成为神官。”
沈烟“所以，您认为我能做些什么”
陛下道“朕与柳公子约定，如若你无法成为神官，你便与柳公子一同去柳国。”
沈烟皱眉，无声诉说着自己的拒绝。
陛下站起身，缓步走向沈烟，他微倾身，亲手将沈烟扶起，他道“这也是你唯一能为鸾凤国做的了。”
沈烟在陛下的搀扶下站起身，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重复道“唯一”这真是一个讽刺的词句，就好像他之前治疗祭司，在鸾凤国各大城镇神殿内的祈福，又或者救下祭司继任者以及神伺的行为什么都算不得一般。
陛下道“是的，柳公子保证过，只要你跟着柳公子一同去柳国，他就能够保证齐国与鸾凤停战二十年。”
顿了下，陛下补充道“柳公子也保证过，他们会制造出异能药的缓和药，鸾凤那些服用异能药的人服用缓和药后，虽说仍旧无法痊愈，却能多活几年。”
几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几年的时间，说不得还能制造出完全免疫的药。
陛下询问“沈烟，你可愿为鸾凤国千千万万的人付出”
这是威逼，也是强迫，牺牲他一个人，换取千万人的平安，沈烟即便心中不愿，他又有什么资格拒绝
沈烟宽袍衣袖下的双手握紧成拳，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他道“我愿意。”
柳逐月面上的笑容加深，他道“听闻沈烟公子非常喜欢五殿下，陛下承诺过，只要沈烟公子愿与我同去柳国，便让五殿下一直陪伴于你的身侧。”
沈烟瞳孔骤然收缩，他愤怒看向柳逐月“你”
柳逐月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悦耳，却仿若魔恶鬼在耳畔的轻声细语，“毕竟，沈烟公子手段神鬼莫测，说不准你会跑呢”
沈烟看向陛下，道“陛下，您同意了”
陛下道“朕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妥，让秋泠去柳国多学多看也是好的。”
沈烟道“陛下，他还小，他”
陛下伸出一只手，示意沈烟住口，他道“这件事朕心意已决，这也是对秋泠好。”
沈烟感觉大脑隐隐作痛，这哪里是对秋泠好这是将秋泠当成了质子，也是对他的威胁。
陛下道“朕给你两日，两日后你便离开，这两日，你可以去沈府。”他认为，这是他给予沈烟的最后的仁慈，在离开鸾凤国前，与自己的亲人团聚。
沈烟目光冷漠地看了陛下一眼，转身，离开。
柳逐月与柳行便紧跟在沈烟身后走了出去。
在沈烟等人离开半晌后，太监尖声细语道“陛下，就这样让沈烟与柳公子离开吗”
陛下轻声叹息。
太监又道“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位在听雪亭以范围式治愈所有人精神域的治愈师便是沈烟公子。”
陛下道“其实，朕很庆幸，沈烟他不是神官。”
太监愣了下，道“奴才不懂。”一直以来，不是神官越多越好吗
陛下道“人是有私心的，比之羽儿，岚儿更得民心。”
太监沉默了下，在他打算说些什么时，陛下又道“之前岚儿的精神域已临近崩溃边缘，后来却看起来十分稳定，想来，沈烟应是与岚儿有过接触。”
太监双唇微微开启，最终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自古君王无情，这一任君王无情，却又有情，他将他所有的父爱均给了秋羽殿下，对其他皇子皇女却冷漠如斯。
太监想，如果柳逐月不带走沈烟，为了秋羽殿下，陛下大概会
想方设法取走沈烟的命。
另一端。
柳逐月和柳行跟随在沈烟的身后，柳行喊出沈烟的名字。
沈烟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与柳青相见，朝着神殿而行。
柳行小跑向沈烟，两只手一把握住了沈烟的手腕。
柳逐月顾忌自身身份，柳行却无所顾忌了。
沈烟看向柳行，道“放手。”
柳行仰头看沈烟，道“我不放。”
沈烟道“放手。”
柳行哼了声，嫩声道“沈烟小哥哥，我就喜欢见你看不惯我却又打不死我的好看模样。”
沈烟“”好气啊。
柳青看了看柳逐月，又看了看柳行，欲言又止。
带着个拖油瓶，沈烟和柳青举步艰难地朝着神殿靠近。
柳逐月率先离开，毕竟两天后他们就要离开鸾凤，在此之间他也很忙。
无所事事的拖油瓶柳行坚定地握着沈烟的手臂不松手，直到靠近神殿，进入神殿禁制范围内，柳行不得不松手，他在层层压力下被迫松开沈烟的手腕，那一刻
几乎可以说沈烟是带着柳青是落荒而逃的。
进入神殿范围内，两人听到柳行喊道“小哥哥，你能逃得了庙吗”
沈烟回头看了柳行一眼，心情沉重，大概
逃不了吧。
两天，两天的时间真的好少。
这两天他需要做的事情有许多。
这两天他要分次继续治疗老祭司的身体，还要去见一下两位老神官，尝试治疗他们的身体，之后他还想带领着神殿众神伺再次进行一次神官继任仪式。
有些事，不是他想就可以进行。
第一次的神官继任仪式以失败来收场，第二次的神官继任仪式，神殿众神伺会乖乖让他进行吗
老祭司醒来还好说，他或许可以游说老祭司，而他本人，没有任何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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