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的心往下沉了一截, 在他的认知里,搭档只是腿不行,身手有限,观察力跟逻辑都很强,感官也异常的敏锐。
第一个任务的石洞重叠空间,交叠点,第二个任务里影子沙漏的重合处, 到这个任务, 祠堂的违和, 牌位的细节
可以说是解密高手。
强的非人类, 脑子里像是装着一台高强度运作的机器,一堆的代码在走。
现在连搭档都没想出拜祖的漏洞,陈仰
陈仰没死心,他搭上少年的肩膀, 很小声的说“你再想想。”
朝简拨开陈仰的手“站好。”
陈仰站好了, 眼睛继续盯着面前的人, 半晌他叹口气, 他想起来火车站那会儿, 这位提醒过他,自己不是全能的,让他不要指望问什么都有答案。
都提醒两回了,他怎么还是记不住, 很不合理。
陈仰尴尬的捏了捏脖子, 为什么只要一碰到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潜意识里就会把摆脱困局的希望压在这位身上,而且还认为对方一定会给他带来曙光。
这种想法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陈仰头有点疼,搭档都是这样的吧能把后背交出去,一般的信任做不到。
“大家都想想。”
陈仰的视线挨个扫过面如死灰的队友们“拜祖的危机要怎么破解。”
没人坑声。
想不出来,他们已经站在了黄泉路口。
“还有不到半小时就零点了。”王宽友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
众人决定不回去了,他们分成几波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想看看祠堂上方另外两把椅子的主人是谁。
祠堂附近没有好的藏身地,大家只能往外围找。
朝简即便拄的是双拐,时间久了也会累,陈仰找了个地方让他坐下来。
就是个倒扣的缸子。
“不要挑剔了。”陈仰拍拍坐在缸子上的少年,“坐着总比站着好。”
朝简克制着想起来的冲动,阖起眼道“你安稳点。”
陈仰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
“你心跳太快,吵到我了。”
陈仰“”
心跳确实快。
陈仰躲的这个角度能看见通往祠堂的其中一条路径,他迫切的想知道前来拜祖的人会不会经过这里。
心脏跳动得频率缓不下来。
陈仰走开点,一言难尽的打量缸子上的那位“你的耳朵是怎么长的”
朝简不理他。
陈仰摇摇头就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蜂窝土墙闭目养神。
另一边,王小蓓跟小襄,陈西双在一起。
王小蓓其实不太想陈西双到她们这边来,他跟姜人那么像,简置就是最佳附身之体。
“待会有情况,我们先跑。”王小蓓悄悄跟小襄说。
小襄倚着墙,没说什么。
王小蓓热恋贴冷屁股,有些不爽,她不由得想,还是项甜甜好,下一刻她的背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别想死人了。
旁边的青年突然靠过来,王小蓓的神经末梢正处于绷到极致状态,她大叫道“你干嘛”
陈西双吓一跳,他扁扁嘴“我有点怕。”
王小蓓借着从乌云里露出来的月光看他,脑子里想到的是另一张脸,姜人的脸。
“你去其他人那里不行吗”王小蓓忍不住说。
陈西双怔了怔,难为情的挠挠头发“好吧,我去找其他人。”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走不行了,陈西双摸摸自己的脸,垂头丧气的就要离开,小襄叫住了他。
“就在这吧。”小襄说,“拜祖快开始了。”
陈西双小心去看王小蓓。
王小蓓对上他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越去想那张脸,就越觉得像。
“村里的两个姜大还没出现,也许是走的其他路。”王小蓓避开陈西双的视线,“希望拜祖结束后我们都好好的。”
陈西双降低存在感的不出声,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自己被孤立了。
王小蓓突然神经质的尖叫“别看我”
陈西双无辜的说“我没有啊,我眼睛是闭着的。”
王小蓓一抖“你撒谎,你看了,你刚才就是在看我”
“我真没有。”陈西双很委屈。
王小蓓一口咬定陈西双在看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看我干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能别一直看我吗你不知道你那样有多吓人啊”
“我真没啊”
陈西双求救的去看小襄,希望她能相信他。
“他没看你。”小襄说。
王小蓓歇斯底里的表情滞了下,继而变成惊恐。
那就是她想象的
王小蓓哆嗦着抓了抓丸子头,发丝被她抓得凌乱,黑框大眼镜也被她碰得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期间止不住的惊叫。
自己吓自己,神经衰弱了。
小襄拧了拧眉。
陈西双贴墙蠕动嘴唇,快点结束吧,有人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王宽友跟钱秦在一处。
鬼打墙之后他们就自动形成了一个小队。
王宽友一边等情况,一边打量救命恩人,22岁,青城人,自由职业,就这两个信息,别的没了。
想到他砍尸体的画面,像屠夫,王宽友的嘴有点干“你真是第一次进任务世界”
钱秦抱臂看远处那片昏暗“第二次了,王先生。”
事不过三的道理王宽友懂,他讪笑着解释自己的行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新人。”
“我只是喜欢把问题简练化。”钱秦说,“如果解决一件事的办法有多种,我会选择效率最高的一种。”
王宽友赞同这个做法,不过,说是一回事,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
很少有人能百分百的执行。
王宽友好奇的问道“拜祖是个死局,你怎么看”
钱秦把大背包往上背背,木讷的说出八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之后他就示意王宽友看一个方向。
是村里的两个姜大。
一个断手卖馒头的,一个李叔,他们二人跟刘顺张广荣一样,仿佛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另一头在黑白无常手里。
随时都会被拽走。
王宽友跟上去的脚步猛地一停,后面还有个人
会是谁
跟村长并排的那两把椅子的主人
王宽友躲回暗处放慢呼吸,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里面。
看清来人,他脸上的表情变换个不停。
是那个修鞋的
陈仰左边的修鞋匠
当陈仰眼睁睁看着那鞋匠进了祠堂,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王宽友。
那鞋匠不是外地过来的吗,怎么跟姜家扯上的关系
“我记得我昨天早上问他有没有睡觉,他说在老友家睡了。”陈仰自言自语,“老友是指村长”
“外地的能进姜家祠堂吗不可能吧,只能是姜家族人,早年出去住了,回来赶集”
陈仰不小心被拐杖绊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
他看一眼缸子上面的大佛,搓了搓脸凑近“你不惊讶”
“惊讶。”朝简的表情跟回答不配套,他淡淡的说,“零点了。”
陈仰呆愣几秒,倏然直起身“全都进去了”
“不对”
陈仰眼皮直跳“人没到齐,差了一个。”
不多时,在不同路径躲藏把守的三波人前往祠堂外汇合,他们快速交换了一下信息。
确实差一个。
祠堂里面只有村长,四个姜大,一个姜姓老修鞋匠。
按理说,上方摆着三把椅子,一把村长的,两把是姜家族人的。
现在只有修鞋匠,还差一个姜家长辈。
拜祖开始了人却没来,那就是死了。
当然也有可能上方的三把椅子原本就只有两个人坐,另一把是空着的。
祠堂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祠堂外静得每个人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姜人找到了姜苗,不可能让她逃出来的,她那条线断了,刚才现身的姜家修鞋匠那会有线索。
“我们这轮没死的,要找修鞋匠查问1500的盈利相关。”
陈仰的眼色很深,他跟刘顺的摊位离得近,对方每次跟他眼神交流的时候,都没往他旁边修鞋的那看。
没有一丝不自然,毫无破绽。
第三次做任务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拜祖不会很快结束。”
王宽友回想昨晚刘顺跟张广荣李平三人被叫去拜祖到回来,他推断道“大概要二三十分钟。”
二三十分钟。
这个时间用来等一个结果,太长了,长得煎熬痛苦。
可要是最后留在世上的时间,那又太短了,短得极其残忍。
“我青城s大的,18岁,读大一,化学专业的学渣,谈过两个男朋友,都是学神,也都很渣。”陈西双吸吸鼻子。
对着这么个小gay,没人说什么。
“人各有命,只能随缘,”陈西双两手合十,弯腰垂头,做出了一个祈求的姿势,“如果我死了,我想求哥哥姐姐们帮我去看看我的爷爷奶奶。”
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陈仰说“在任务世界死了的人,现实世界的生活轨迹会全部消失,就像是没存在过。”
陈西双不敢置信的抬头“这么狠啊。”
除了陈西双,在场的还有两个新人,王小蓓跟钱秦,他们也是才知道这个规则,反应各异。
钱秦还是一成不变的木然。
王小蓓咬住手指关节,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她不想被世界抹掉,不想身边的所有人都忘记自己。
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去
可这个任务完成了,下一个呢
陈西双没有王小蓓的绝望,他释然的喃喃“不存在了也好。”
“不存在了好,这样爷爷奶奶就忘了我这个孙子,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宽友从背包里拿出一物“要是我死在这一轮,我希望最后活着的人能带走它,往后面继续写。”
那是个笔记本,黑色的,非常厚。
陈仰问道“日记吗”
王宽友用形容天气的语调说“这是我上一个任务里的队友给我的,当时里面有五份笔记,我把我的经验也写了进去,现在是六份。”
重磅炸弹一抛出来,周遭气流瞬间凝滞,氛围也变得有点微妙。
普通的笔记本竟然经历了多次任务,里面都是经验。
王小蓓情绪激动的伸手“给我吧,给我。”
“我说了,这个要给最后活着出去的人。”王宽友并没有因为是老王家的人就特殊对待。
王小蓓失控的喊“我啊,我肯定能活着出去的”
fg插起来,随风飘扬。
王宽友没有出于绅士风度的去安抚王小蓓,他的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自己这次怕是
王宽友望着大门紧闭的祠堂,焦躁的思绪一点点平静下来,沉入谷底。
陈仰也在看祠堂,他对王宽友的笔记本不感兴趣。
没用的,就算是进了笔记里记录的某个任务地,要完成的任务也会不一样。
规则会变。
它不会让任务者这么明目张胆的走捷径。
要说那笔记本能带来什么好处,大概就是通过文字去感受那种紧迫,恐慌,无助挣扎,这能锻炼心智。
看多了,心理素质会变得强大起来。
“笔记本先放到你那。”
王宽友的声音突如其来,陈仰垂眼看他递给自己的笔记本,脸部肌肉一绷。
“给他吧。”陈仰朝远离队伍的钱秦努嘴。
王宽友保持着给他递笔记本的动作。
陈仰说“我进来的时候没背包,没地方放。”
王宽友看他的衣服裤子,就四个兜,确实放不下这么厚的笔记本。
陈仰见王宽友把笔记本放回背包里,他以为这事算是了了,没想到对方会把背包林给他。
这是笔记本带包一起交到了他手上。
陈仰对王宽友如此坚持的行为感到不妙,他谨慎道“你这是”
王宽友苦笑“我在某些时候的直觉很灵验。”
陈仰不说话了。
王小蓓瞪着陈仰手里的背包,一道冷光投来,裹着极致的阴冷,她慌忙闭上眼睛,心里还在打着笔记本的主意。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蔓延到什么地步,笔记本似乎只在王小蓓的心里搅起了黑浪,其他人也有想要的,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想带走那笔记本,前提是活到最后。
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凌晨的这一轮,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
祠堂外的七人沉默不语。
沉重跟无力在他们之间穿梭不止。
陈西双揣着袖筒想,还是前一晚好,不知道拜祖是什么样,就不会这么煎熬。
“咚”
祠堂里面突然传出声响,陈仰立即把抵着墙的腿放下来“结束了”
“才过去一半时间。”
王宽友刚说完,里面又有响动,什么倒地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
一串混乱的脚步声冲到院门口。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院门从里面打开了,跑出来一个人影。
是给姜苗们送过饭的李叔
那中年人大力撞开傻了眼的陈西双,又去撞王小蓓跟小襄,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神智不清的念着什么。
“快拦住他”陈仰大喊。
大家都听见了,却没人行动,姜人就在这里,谁知道拦下姜大是不是违规。
命就一条,他们不敢赌。
陈仰焦急的想要撇下朝简追上去的时候,一根拐杖从他身旁挥过,准确砸中那个快要跑到墙角的中年人。
“嘭”
李叔重重摔到地上,手脚并用的想爬起来,那一下砸得太狠,他疼得冷汗直流,神智也恢复了一点。
陈仰背上朝简过去,捡起地上得拐杖给他,这才去问李叔。
“姜大,拜祖结束了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李叔趴在地上,磕了一嘴的血,他慢镜头似的把脸抬起来,转向陈仰。
“姜大”陈仰又喊。
李叔动了动嘴唇,嘴里的血水流到下巴上了“空的空的”
陈仰没听清,他把脑袋凑上去“你说什么”
“空的空的空的”
李叔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徒然一把抓住陈仰的手臂“是空签”
“是空签是空的”他眼眶爆凸的大喊大叫“空的”
陈仰脸上被喷了带血的唾沫,他愕然的想,还有空签
过来的几人都听见了李叔的话,拜祖的姜大抽到了空签,那就是说,没有抽出族产,今晚不会有人死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来得过于突然,不太真实。
“一共60个竹签,昨天抽掉了一个,还剩59个,抽中空签的几率那么低,我们的运气真的太好了。”王小蓓心有余悸。
陈西双想提醒她别再插fg了,结果只是看过去就被瞪了。
王宽友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还在,他的呼吸并没有变顺畅“其他人怎么都没出来”
这话一下子把轻松的气氛打得粉碎。
地上的李叔也僵了。
难道抽中了空签不作数,还要来第二次
陈仰屏息留意祠堂的动静,额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一滴虚汗,晃悠着往他鬓角那淌,有点痒,他抬手蹭了一下,身边的少年用拐杖敲敲地。
“走了。”
陈仰疑惑的拉住拐杖“去哪”
“回去洗脸。”
王宽友听到少年的声音,呼吸转瞬间就顺了起来,对方的“走了”跟“回去洗脸”比李叔的“空签”还要让他安心。
先前王宽友已经见识过了少年的听力有多敏感,这会他喊陈仰走,说明他听到了祠堂里的声音。
知道他们安全了。
王宽友转身跟在那两人后面,后心全是汗,脚步虚浮。
直觉也有不灵验的时候啊。
感谢不灵验。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走了,人还没”
陈西双忍不住跟上去,一步三回头的嘀咕,小襄打断道“出来了。”
“没有啊。”王小蓓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就睁大眼睛呼叫“出来了出来了”
刘顺跟张广荣是一道出来的,两人的脸上都是逃过一劫的虚脱。
今晚不用死了。
陈仰把背包还给了王宽友。
“还是放你那吧,”王宽友说,“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们的摊位不在一起,我要是在摆摊卖东西的时候死了,背包会被别人拿走。”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回来了。
就像死神来了一样,逃过一次也不行。
陈仰哭笑不得“我死了呢”
王宽友的余光掠过那个坐在炕上擦拐杖的少年,对陈仰笑了笑没说什么。
陈仰见王宽友还是那副赠送遗物的架势,他只好拎着背包回炕上。
“脸洗了吗”朝简皱眉看他。
“洗了。”
陈仰擦擦脸,把手放鼻子前面闻闻,还有点腥。
那大叔的血味道怎么这么重
朝简用拐杖把陈仰拨下炕“再去洗一遍。”
陈仰“”
“我们现在是在任务世界做任务,有厉鬼,有人心涣散的队伍,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一点血就算了吧。”
朝简把拐杖收起来放炕边“前大半段都是偏题。”
陈仰“那后小段”
“血腥味离我太近,我会睡不着。”
陈仰说“几乎闻不到。”
朝简不出声了,就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我去洗。”陈仰投降的去打水。
王小蓓跟小襄都来了这边,七男两女待在一个屋里,大被同眠的情况不会有,炕被一个盆给隔成了两部分。
灯泡亮着,屋里昏黄,有几个精神绷太紧的一放松下来,反弹很严重,他们没一会就控制不住的陷入了沉睡。
剩余的都没睡意,却也不想聊天,就自己发呆。
譬如陈仰。
他在想姜人的咒怨,对方没有随便杀人,杀的都是触犯禁忌的,似乎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原则。
那找上修鞋匠,逼他说出姜家的事情算不算禁忌
有些冒险,能赌吗
腿麻了。
陈仰看是左腿,他就往右眼皮上抹了点口水。
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帘,漆黑的眼瞳盯着他,一声不吭。
陈仰吓得头皮都麻了一下“我妹妹教我的。”
朝简嫌弃道“脏死了。”
“我抹的是我自己的眼睛。”陈仰捶了锤左腿,小声说,“我想去上厕所,你去吗”
朝简转过身背对着他。
陈仰还想试着说动少年,旁边的陈西双一骨碌爬起来“我去”
“我有尿。”陈西双夹腿扭了扭,“我憋很久了。”
“我也是。”刘顺憨憨的笑。
“屋里还有两个女孩子,你们能注意点吗”王小蓓红着脸说。
“对不起对不起。”陈西双不好意思的连连道歉。
这三个字刺到了王小蓓脆弱的神经,她觉得陈西双是故意的,知道她怕还说,没安好心。
陈西双不知道王小蓓所想,他赶紧跟上陈仰和刘顺。
三人到门口的时候,王宽友临时加了进来。
陈仰回头一看,撒个尿这么大的阵仗,他刚出去就顿了顿,折回去问搭档。
“你真不去啊”
“不去。”朝简闭着眼,“撒完就回来。”
陈仰抽抽嘴,大半夜的,撒完不回来还能做什么。
茅厕在南边,陈仰四人举着手机开路,不远处还能看见红色的光晕。
灯笼一直亮着,集市也没歇息。
陈仰的脸上一凉,他伸手摸了摸,是一片花瓣。
是桃花。
村里有很多桃树,花开得争艳。
“快四月份了。”陈仰扔掉花瓣,有感而发的说了一句。
“是啊。”
刘顺问他们抽不抽烟,陈仰要了一根。
“你们走快点啊。”前面的陈西双催促着说,“我要尿裤子了”
陈仰夹着烟,半张的唇间舒出一团烟雾“那你先去,拐个弯就到了。”
“我不敢。”陈西双真的要尿了,他火急火燎的拉住陈仰就跑。
陈仰也没挣脱,由着小孩把他拉进茅厕。
“你脾气真好。”陈西双把手机叼嘴边,腾出手解裤子,声音夹在稀里哗啦响里,“换成别人,我都不敢那么拉。”
陈仰咬住烟,喉头震了震“尿你的吧。”
外面又来两束光,王宽友跟刘顺走了进来,二人都往陈西双那看。
纯碎是下意识的举动。
“双性”这两个字带来的是颠覆性的认知,他们越想忽略,就越清晰。
陈西双紧张的尿不出来了“你们不要看我。”
“我们不看。”王宽友关掉了手电筒。
陈西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不要看我。”
那声音是平的,没有一点波动,陈仰嘴边的烟掉了下去。
王宽友跟刘顺也意识到了不对,拉下一半的裤子卡在那里,浑身僵硬。
“你们不要看我。”
陈西双轻轻的呜咽,低声下气的祈求“你们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求求你们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求求你们了”
声音变得恐慌凄惨。
陈仰想撒腿就跑,但他知道自己要是跑了,肯定会死无全尸,他只能鼓起勇气去碰陈西双。
冰冷刺骨,还有点黏稠。
陈仰强迫自己不要去脑补,他拍了拍陈西双的手臂“没事了”
掌心下的手臂在颤。
陈仰也在颤,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姜人,我们出去吧。”
王宽友跟刘顺忙附和。
“是啊,出去吧,茅厕里也不好闻。”
回答他们的是阴森的死寂。
就在陈仰觉得自己要凉的时候,陈西双出去了。
他跟另外两人赶紧跟着,尿都没尿。
陈仰出去就站在陈西双后面不远,短促的喘了口气。
看来当年的这个时候,姜人上茅厕被欺负了,没有人帮他。
陈仰记得九点多的时候,姜人去了小茅草屋,现在是凌晨一点出头,说明他身体的秘密是这个时间段被传出去的。
这么晚了,姜人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出来上厕所,哪知道会有人在外面蹲守,就为了玩弄戏耍他。
赶集很热闹,会发生很多事,姜人只把给他带来痛恨的一幕幕都经历一遍,杀人埋尸的惊慌,被欺凌被侮辱,绝望崩溃
姜人这是在变相的自残,同时也在加深自己的怨气。
或许他刚死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孤魂野鬼,正因为如此才变成了厉鬼。
陈仰看王宽友跟刘顺,现在怎么办
鬼气让刘顺吓没了尿意,他和气的提议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陈西双没说话。
刘顺不敢再说第二句,他让两个小的来。
陈仰对王宽友摇头,他在茅厕用光了勇气,现在真的不行。
王宽友正在想怎么说,背对着他们的陈西双就转过了头,一张脸青白“我想走走。”
“那走吧。”
与厉鬼同行,所过之处阴森无比。
陈仰两只手都在口袋里,左手抓着没信号的手机,右手抓着奶片,这两样像是他的左膀右臂,抓在指间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王宽友跟刘顺在他两边,三人走成一排,不知道这一路会不会触到什么禁忌,他们都感觉如履薄冰。
陈西双没有再回头,他似是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又像是一个很久没回来的人,终于回来了一趟,随便走走。
“桃花开了。”
陈西双发出没有情绪的声音。
这话头要往下接吗怎么接,还是不接陈仰的脑子飞速运转。
“到月份了。”陈仰听到自己有点抖的回应。
“是啊,到月份了。”陈西双走到一棵树下,没停留的穿过。
陈仰顶着张死人脸迎上王宽友跟刘顺的目光,他俩眼神里的夸赞都滞了滞。
陈仰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尿也没尿,还要跟厉鬼逛村子。
唯一庆幸的是,这是个附身在队友体内的男鬼,不是长发挡脸的女鬼。
希望能活着回去。
陈西双只说了那句话就没再开过口,他在村子里走了一会,停在了一处房屋的窗户前。
那是村长住的地方。
陈仰给王宽友跟刘顺使眼色,姜人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当年他可能也来找过村长,想让对方帮自己主持公道之类。
陈西双静静的站在窗外,一直站在那。
那窗户是半开着的,里面的人似是睡得很沉,没有感应到窗外有人。
起风了,陈仰的外套领子被吹得往脖子里缩,又痒又冰,他打了个冷战,一眼不眨得看着眼前的身影。
“三叔。”
陈西双忽然喊了一声。
黑洞洞的窗户里没有半点响声。
陈西双走近点,两只手放上去,半个身子往窗户上一趴。
“三叔,是我啊。”
依旧没有回应。
陈西双的脑袋往窗户里伸。
陈仰被这画面刺激的指尖一麻,村长也是姜家人
屋里传出一声谩骂,接着有个东西扔到了窗前,“砰”一下打在了陈西双的头上。
是个瓷缸子。
陈西双的头被打破了个口子,他也没发出惨叫,只是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应该是走了。”王宽友上前。
地上的陈西双突然睁开眼睛,王宽友直接抛掉修养爆了句粗口。
陈西双被骂得一脸懵逼,他看看四周,更懵了“我不是在撒尿吗,怎么躺在这啊”
“”
“我被附身了”陈西双哆嗦着爬起来,窗户里就冒出一张人脸。
“你们怎么会在这”
屋里不是村长,是修鞋匠。
窗户底下的瓷缸子没了,陈西双头上的伤还在。
陈仰推测当年的姜人认为三叔是姜家对他最好的了,所以他想来寻求三叔的庇护,很有可能是想求对方在明天离开集市的时候带上自己。
没想到他三叔不耐烦的用瓷缸打了他。
陈仰按住要关上的窗户“来都来了,三叔,我们聊聊。”
修鞋匠听到陈仰的称呼,那张糙黑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没什么好聊的,我跟你们不熟。”
“你跟他们不熟,跟我还行吧。”陈仰说,“我们在一起摆过两天摊了。”
修鞋匠要强行把窗户关上,陈仰一拳给打破了半边。
于是陈仰四人也不往大门口那绕了,直接就从窗户翻了进去。
修鞋匠拿一副死了妈的脸色招待陈仰他们,尤其是陈西双,他看过去的眼神又恨又怕。
陈西双捂着流血的脑门缩在一边。
“三叔”
陈仰开口就被训了,修鞋匠跟集市上的判若两人,他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呼出的气息粗而疾。
“不要这么叫我”修鞋匠重复了一遍。
陈仰安抚道“你先坐。”
刘顺靠着门,王宽友在窗边,堵住了他逃生的通道。
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们在和陈仰一起赌生死,希望找上姜人三叔不是违规。
修鞋匠并没有被陈仰安抚丝毫,他一刻也不停的在屋里走动,布满血丝的眼球胡乱转着,一会看床下,一会看头顶房梁,一会又看土墙壁,整个人神经兮兮。
陈仰闻着他身上的鞋油味“三叔,你是姜家人,怎么会在赶集的时候从外地回来,支个摊子修鞋,还不住自己家里,而是住你老友村长家”
修鞋匠脚步不停,他的态度跟集市上的那些人一样,仿佛没听见。
王宽友眼神制止欲要再问的陈仰,不能让他一个人问。
那太危险了,也不公平。
王宽友调整了下呼吸,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姜家这三天要获得1500的盈利”
“1500是有什么含义吗”
一直在走动的修鞋匠猝然间停了下来,死死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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