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现实

小说:身份号019 作者:西西特
    朝简在陈仰说完以后, 不易察觉的顿了下, 之后他置若罔闻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陈仰掀开被子下了床,睡衣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有洗衣皂味,身上也很干爽。

    任务世界不管是有形的, 还是无形的东西,通通都带不回现实世界。

    除了精神跟心理上的创伤。

    陈仰勾到拖鞋穿上,走到桌前倒水喝, 保温护里的水不热不冷, 喝着刚刚好,他咕噜咕噜喝下去一杯,长长的舒口气。

    “吃不消啊,头疼。”

    朝简不语。

    陈仰放下杯子, 脑子里各种人, 物, 事。

    昨天他跟朝简去陈西双老家,在休息站碰到向东一伙人, 还有患上严重tsd,死于毒瘾发作的老任务者。

    他的手是昨晚在陈西双家伤的, 今天白天回三连桥给邻居送草药,去武叔那串门,把武玉的小狗领了回来。

    接着是, 今晚睡觉的时候进了任务世界。

    现在是夜里陈仰拿到手机一看, 23点19。

    时间线很混乱。

    陈仰认真的对搭档说“我还是觉得需要一个仪式感来庆祝回归, 也有利于划清两个世界。”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拥了上去。

    朝简的后背猝然僵死。

    陈仰没发觉少年人的异常,他愣愣的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动作,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念头。

    似乎早该这么做了。

    就应该这样。

    他们回来的时候,要抱一下。

    陈仰把这念头归结于是感性下的产物,他拍拍搭档的后背,是兄长的意味,也是生死之交,盟友,同居人。

    朝简抓下陈仰的手臂,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就把灯关了。

    窗帘是拉着的,月光被完全阻挡在外,灯一关,屋里顿时乌漆抹黑。

    陈仰的视野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愣怔的说“你干嘛呢”

    朝简“睡觉。”

    “那你也等我上床再关灯啊,现在就关掉,什么都看不清。”

    陈仰用左手摸索着往床边走,指尖触碰到什么,他下意识蹭蹭,是少年按在桌沿上面的手。

    指骨是突起的,按得挺用力。

    陈仰蹙眉道“你的体温怎么这么高,发烧了”

    黑暗中响起极度不耐的声音,浑浊暗哑“你还睡不睡”

    “睡啊。”

    陈仰擦过他走到床前,悉悉索索的躺回去。

    房里静了会,灯亮了。

    陈仰一头雾水,怎么又把灯打开了他没问这个问那个,打算看看少年唱的哪一出。

    然而对方只是闭着眼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陈仰也是从十岁的年纪过来的,他却摸不清椅子上那位的想法。

    精神领域跟内心世界不知道装了什么,防得那么紧。

    “你别坐太晚,我先睡了。”

    陈仰说完就把被子拉了拉,转过去面朝里面,他的眼皮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一个梦在陈仰的意识里成形。

    梦里的陈仰还在做任务,他不时发出焦虑的模糊梦呓,睡得不安稳。

    这是任务者的职业病。

    人不是机器,回来以后能一键删掉任务世界相关。

    那些带着血腥味跟死亡的情绪会啃噬神经元。

    朝简打开香炉,把里面的灰烬清理掉,重新点燃一根熏香。

    手挥了挥。

    一缕缕的青烟往床那里涌。

    陈仰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他微张嘴打起了酣。

    整个房间都是不太好闻的熏香味,朝简坐了许久,起身上床。

    “晨晨”

    睡梦中的陈仰又开始梦呓,脸色发白,额角渗出冷汗“晨晨,抓住哥哥的手抓住啊别怕,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晨晨晨晨”

    灯关了,房里暗下来。

    陈仰还在梦呓,神情痛苦恐慌,他的手在被子上面胡乱挥动,急切的想要抓紧什么。

    然后他就真的抓紧了什么,安心了。

    陈仰这次回来,没有像前三次那样补觉补得昏天暗地,他第二天只是比平时起来晚了一点点,睡眠时间不长,精气神却非常好。

    03还在客厅沙发上趴着,像一个面容安详的老人。

    陈仰给武玉打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又打给武叔,闲聊了一番挂掉。

    不止是他,武叔也记得武玉,说明武玉没有在任务世界出事。

    陈仰刚放下心来,就想起了他跟武玉时隔三四年的首次见面。

    武玉给自己安排了一条逃生通道,说明现实世界有危及到她生命的存在,对方来找她了。

    她的失踪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陈仰看着小狗深思,武玉要是在现实世界出了事,那就不能通过武叔的记忆来确定她是生是死。

    武玉的对象兼搭档的身份号是四位数,死了。

    她是五位数,生死不明。

    目前为止,陈仰知道死在休息站的那个老任务者,以及画家都是五位数的身份号。

    文青嘴上说不知道做了多少任务,真假无法考证,但陈仰感觉不像是太夸张的说法,那他的身份号应该不长。

    陈仰摸摸口袋里的白卡,他这三位数的,就是一颗危险指数满级的定时炸弹。

    “你在发什么呆,过来换药。”

    背后传来声音,陈仰回头望了望拎着药箱的少年,恍恍惚惚的走近。

    朝简看他跟个木棒似的杵着,就把药箱拿起来,再放下去。

    “嘭”一声响。

    陈仰脆弱的神经末梢颤了颤,人也从离魂状态里抽离出来,他把右手伸到朝简面前。

    “一会我给你制定训练计划。”

    朝简拆他食指上的纱布“手抬起来点,不要动。”

    陈仰看天花板,嘴里有消炎药的苦味“嘶,有点疼,油纱揭掉没”

    “别吵。”

    朝简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下颚线条却是紧绷着的。

    陈仰的食指一凉,他瞄了眼就继续望着天花板。

    没了指甲,看起来怪恶心的。

    味道不会好闻,少年竟然能凑那么近。

    陈仰心想,这人除了性这一块难以揣摩,病情不稳,其他方面真的没得挑,是最佳搭档。

    即便秘密一堆,一条腿还不能正常行走。

    陈仰感慨,幸亏第一次进任务世界的时候碰到了他,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组队了。

    可能是妹妹在天有灵,他才会在人生走向一条诡异之路时遇上朝简。

    陈仰胡思乱想的功夫,四根手指全换好了药。

    果然还是要分神。

    “几根手指的创面渗出液都还好。”朝简收拾药箱,“纱布过两天再换。”

    末了又道“不感染的话。”

    陈仰看看缠着纱布的手指,转身去房间打开自己的老爷机,给他制定康复训练计划。

    孙文军打来电话的时候,陈仰正在给计划表做二次调整,他随意戳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磁性又温柔的语声“小仰仰,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陈仰一指弹键盘的动作一停。

    忘了这茬。

    前天去陈西双老家的途中,朝简把孙文军拉黑了,他当时没想太多,后来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孙文军不问被拉黑的原因,也不提“你长得太丑,不约”的表情包一事,只让陈仰把他放出来。

    陈仰见孙文军没找他要解释,他省去了花心思想借口这一步,就把对方放了。

    孙文军说“小仰仰,我今天要去外地出差,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月内能回来,不顺利就”他笑了一声“看天意。”

    “那里的信号不好,你联系不上我,要是书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就做一下标记,等我回来再问我。”

    陈仰心里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他往椅子里一靠“祝顺利。”

    孙文军的气息声略快,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带着几分朋友间的调侃“那我一定能顺利,小仰仰是福星。”

    停顿了一会,他说“等我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陈仰的嘴轻抽,怎么还惦记着吃饭的事。

    电话里没了声音。

    就在陈仰以为孙文军有事忙去了,他准备挂掉的时候,那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

    “我给你寄了一个快递。”孙文军突兀的说了一句,“昨天寄的,今天到。”

    陈仰的后背立刻离开椅子,他这才想起来,李跃知道他的住址。

    李跃被孙文军取代,那部分竟然也跟着打包了。

    陈仰不动声色的问“你寄的是什么”

    孙文军说“我的宝贝。”

    陈仰“什么”

    孙文军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不是你想的那个。”

    只是没听清,想问清楚的陈仰“”

    手机那边再次静默。

    这次静的时间比上次长了将近一倍,之后才是孙文军的声音“小仰仰,要不要叫我一声小文哥哥”

    像是知道陈仰不会叫,孙文军问完就说“回见。”

    这通电话结束没多久,陈仰就收到了快递。

    当着朝简的面打开包裹。

    是个盆栽。

    里面只有一根蔫了吧唧的枝条,上面挂着一片小叶子,没什么生机。

    这正是孙文军经常给他发的照片里的主角。

    孙文军总是在微信上说快死了,快死了,然而它还耷拉着。

    植物的生命力真是玄乎。

    陈仰把泡沫踢到簸箕里面“孙医生出差了,让我帮他照看他的花。”

    说完一愣,这不是跟武玉的托孤一个意思吗

    陈仰扫了眼沙发上的小狗,又去看地上的盆栽,家里就这么多了两个活物,不是一个物种,却有个共同点,它们活着的气息都不强烈。

    “你让让,我把地上的碎泡沫扫一下。”陈仰抓着扫帚,喊了声立在原地不动弹的少年。

    朝简突然一拐杖挥过去。

    陈仰及时用扫帚拦下那根拐杖,保住盆栽一命,他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朝简背对着他,嗓音冰寒“死了的,留着干什么。”

    “没有,我提起枝条试了试,土里的根抓得很牢,还活着。”陈仰在心里说,孙文军的虽然只有一片叶子,但也比你的健康,你的是发霉的种子。

    陈仰是不能把心里那番话说出来的,丑了吧唧的花盆跟种子都是少年的命,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

    其实花草不能太娇贵,要糙养。

    陈仰就是因为各种呵护才成了花草杀手。

    孙文军这盆半死不活的盆栽被陈仰放到了阳台,和朝简的那盆遥遥相望。

    朝简拄拐倚在旁边,目光一直盯着孙文军的盆栽。

    陈仰的心底生出一种怪异的错觉,少年对盆栽有敌意。

    没理由啊,盆栽不大,占不了什么地方,更不会挡他那盆的阳光。

    陈仰站了起来“你这是”

    朝简转身回客厅。

    陈仰“”

    怎么又闹脾气。

    陈仰无奈又无语,他这个搭档大多时候不像正常人,极少时候不像成年人。

    孩子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很凶狠。

    陈仰发现自己在搭档的事上越来越没脾气了,他叹了口气,扭头去把沙发上的小狗也抱到了阳台,让它趴在圆垫子上面晒太阳。

    “03。”

    陈仰蹲下来喊“03”

    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用跟妹妹说话的语气说“你想不想吃牛奶跑面包啊,等你醒了,我就给你弄。”

    小狗没反应,陈仰把自己感动坏了,他寻思,花草养不活,不代表宠物就不行。

    要不等武玉抱走了03,他买一只小猫小狗回来养

    背后猝然涌来一股煞气。

    陈仰本能的躲进防护墙里面,他往后看,对上少年阴沉沉的目光。

    阳台像是刮起阴风,陈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斟酌着做沟通工作“弟弟,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不要都憋心里。”

    朝简盯着他,面上没有表情“训练。”

    陈仰“啊”

    朝简冷笑“又不想管了”

    陈仰回过神来“没啊,我管。”

    他用手指勾到水池上面的抹布,把手心擦了擦“现在开始吗我们就在阳台吧,天气好。”

    朝简道“我不要在阳台。”

    陈仰捕捉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往孙文军那盆花上面瞥了一下。

    仿佛是在说,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陈仰扶额,可能是第四个任务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创伤,现在他还没恢复,神智不太清楚。

    捕捉到少年腮帮鼓动,隐隐在咬牙,陈仰默默的在心里改口,不是可能,是一定,他一定是神智不清。

    不然不会觉得少年那一秒想咬死盆栽。

    回了客厅,陈仰把电视打开,调了个台放下遥控器“来,我们开始。”

    朝简指电视“换一个,吵死了。”

    “儿童台有益于好了好了,我换。”陈仰按按遥控器,递过去说,“算了,你自己来吧,你想听什么台你自己调。”

    朝简不接。

    陈仰心叹,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小孩子,只喜欢妹妹。

    客厅里放着美食节目。

    陈仰进入护工加医师的角色,蹲在朝简的脚边,让他把左腿放到地上,不要屈着。

    朝简没有配合。

    陈仰觉察出他的紧绷跟抗拒,耐心道“昨天在医院,是你主动说回去训练,刚才也是你提醒我,你要训练,现在又不想了”

    朝简的唇角抿成一条锋冷的直线,他的眼眸半搭着,一声不坑。

    这一幕让陈仰想到了妹妹,说到做不到临阵脱逃的时候就这样,试图装死,他忽然有点想笑,结果他没憋住,真的噗嗤笑出了声。

    周遭的气压顿时低了下去。

    “不是,我不是笑你,” 陈仰手指指电视屏幕,满脸正色,“我是笑节目,菜做的一般,全靠一张嘴吹。”

    朝简看着他,把他看得尴尬的脸红了才偏开目光。

    陈仰清了清嗓子“我做过康复,半年多,你记得的吧,小尹岛那回,你让我跟你说康复院的事,我都说了。”

    “复建这件事一开始是很难,身体上心理上各方面都有,最折磨人的是第一步,只要踏出去,后面的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越往后越轻松。”

    朝简沉默片刻,把拐杖放在了沙发边。

    陈仰见状就继续鼓舞,妹妹走了,他自己出过事,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这让他的性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由于时不时的进任务世界,导致他的性情正在回归,却又不太一样。

    以前的他根本没有这个耐心,想象不到的事。

    人在成长,不断的成长,不论到了年纪,都还会成长。

    陈仰费了一番心思,朝简的左腿终于踩到了地上。

    “你扶着我。”陈仰伸过去手臂,“慢点,你站起来,身体的重心先放到右腿上面,再一点点往左腿上移。”

    朝简抓着眼皮底下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箍住,他慢慢起身,冷白的面部变得发青,脖颈绷起青筋。

    整个人都在抖。

    下一秒朝简就坐了回去,他的身体还在抖,那一下对他来说,像是消耗了他的大半毅力。

    陈仰有预料少年的康复过程会很艰难,却没想到会难到这个程度。

    他这条左腿到底是被谁害的竟然给他留下了这么恐怖的影响。

    少年说过,明年能走了,就陪他找工作。

    可明年真的能走吗

    陈仰不想打击朝简,也不想给自己塞负面情绪,比起他帮忙做训练计划表,他更建议对方看医生,即便是心理上的,也会有专业的治疗。

    要是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可以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朝简随便给他的卡里就有那么多钱,不愁没有好的医疗团队。

    陈仰把电视关掉“今天不试了,明天再试。”

    手臂被一把抓住,他半个身子歪过去,那只抓着他手臂的手移到了他肩头。

    朝简撑着陈仰站了起来,两条腿都放在地上,右腿呈现出自然的状态,左腿绷到抽搐,他阖起眼帘,气息克制着放轻放缓。

    陈仰在心里数数。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他数到第七秒的时候,朝简的左腿小幅度的动了动,往前挪了一点。

    陈仰看了,差不多有一厘米。

    那是朝简的极限。他挪完就缩回左腿,猩红着眼倒进沙发里,双手按着额头,接着就整个抱住脑袋,十根手指的指缝交叉在一起,紧紧摁着后脑勺,把脸埋在胳膊里面。

    少年的胸腔牵动得频率急促又紊乱,喉咙里溢出无措的喘息声,隐约带着模糊的哽咽,他绷紧肩背,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害怕,惊恐。

    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动物。

    陈仰呆呆的看着,眼前浮现出少年做噩梦吓哭的那个片段,噩梦是不是跟左腿有关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知道病因,帮不上忙。

    想安慰都无从下手。

    陈仰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站在旁边,陪少年度过痛苦的康复开端。

    等少年停止了发抖,陈仰才出声,他夸赞的说“第一次尝试,你就能站七秒,还迈出去了一厘米,比我预料的要强很多,也比我当初复建的时候要勇敢。”

    没得到半点回响。

    陈仰怀疑少年不把脸露出来,是情绪没控制好,不说话是鼻音太浓重,他抿了抿嘴,无声的安抚着。

    就这么过了大几分钟,朝简放下遮挡面部的两条胳膊,他垂着眼眸开口,嗓音嘶哑“中午我想吃肉。”

    陈仰“行。”

    “我去把肉拿出来,”他瞧瞧自己的手指,试探的说,“那你还打下手”

    朝简拄拐离开沙发,经过陈仰面前时没抬头,拐杖支得距离也大,很快就进了厨房。

    陈仰当作没有看到他发红的鼻尖跟耳朵根子。

    “中午给你做红烧肉。”

    陈仰开冰箱,从冷冻那边拎出五花肉放台子上“正宗的。”

    朝简说“家里没冰糖。”

    “有啊,在这”陈仰开一个柜子,他想到什么,狐疑的看向朝简,“你还知道炒色”

    朝简不回应,他用拐杖把开了一小半的柜子门拨到一边,凑头往里面看。

    “这呢。”

    陈仰从柜子里找出冰糖,包装都没拆,他回来以后没用过,炒菜都用砂糖。

    “你拆一下,中午我用。”

    朝简拆开了冰糖的包装袋,他没把冰糖给陈仰,而是拿出一颗放进口中,含了会他就咬碎吃掉,若无其事的离开。

    临走时又拿走了一颗。

    陈仰正想把人叫回来,他还没叫呢,对方就一言不发的返回,淘米,煮饭。

    午后陈仰继续玩密室逃脱,他才过了四关,距离能看到朝简通关记录的第十关还有一半多,离全部通关遥遥无期,不敢想。

    陈仰对他刚去浴场那会,发现帐篷里只有自己的那段记忆很深刻。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朝简没有一起进来。

    搭档不在身边,那种慌乱感无法形容,以至于朝简出现的时候,他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陈仰一边操作小人找钥匙,一边想,他必须努力让自己做好万全准备。

    哪天如果真的遭遇了那个情况,没有朝简在,他也要活着回来。

    陈仰拿着手机去妹妹屋里,一个人静下心来闯关。

    客厅里,朝简坐在沙发上敲笔电,不知是在跟谁聊天,他把药片当奶片吃,齿间嘎嘣嘎嘣响,令人悚然。

    聊天框那头的人发来了什么,朝简猛一下砸上笔电。

    下一刻,手边的拐杖也被他砸了出去。

    拐杖一头撞上阳台的玻璃门,声响巨大。

    陈仰从妹妹屋里跑出来,嗅到危险而嗜血的气息,他停住奔跑的脚步,稳妥的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怎么了”

    陈仰见朝简瞪着合在一起的笔电,他猜测的问道“你家里人要你回去”

    朝简答非所问“药快没了。”

    陈仰一怔,他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朝简又道“我快免疫了。”

    陈仰把游戏暂停,他坐到朝简旁边,摸着手指头上的纱布。

    “看出来了。”陈仰说,“你的用药量在增加。”

    朝简把玩着药瓶“药效为零的时候,我就不会再吃了。”

    陈仰的眼皮跳了跳,这潜台词听着怎么像是“反正我就这样了,我这个搭档,你要不要吧”。

    沉吟了一会,陈仰说“病还是要看的。”

    “砰”

    药瓶被朝简扔到了茶几上面,蹦跳着掉到地上,他往沙发背上一靠,声音里没半点起伏,死水一般。

    “没用,老毛病,所有药都吃完了也不会好。”

    陈仰没有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一丝颓废跟崩溃,只有漠然,可他又矛盾的没有任命,他还在坚持。

    等着什么。

    仿佛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对他许诺过,所以他没希望了,还在等。

    陈仰问道“你的医生”

    朝简嗤笑了声“死了。”

    陈仰的脸抽了抽,这语气跟神态一听就是假的,反着来的。

    情绪突然这么差,很有可能就跟医生密切相关。

    朝简侧过头看陈仰“药物对我免疫那天,我不会再吃一粒药。”

    “”都免疫了,吃了也没用啊。

    陈仰点点头,顺着他说,“不吃就不吃吧。”到时候再想办法,譬如心理治疗。

    朝简嘲弄“我还以为你会说,药必须吃,药瓶必须随身携带。”

    陈仰无言以对,“必须”这种强制性的词语,带着十分明显的逼迫,我什么时候对你用过

    “会有办法的。”

    陈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朝简来一句“我没有压力。”

    陈仰指了指外面的蓝天,对朝简说“天死了。”

    “被你聊死的。”

    朝简的面部漆黑。

    压抑的气氛因为陈仰一句话一哄而散,他让朝简帮自己削了个梨,拿着回妹妹屋里,接着玩密室逃脱游戏。

    向东提着果篮上门那天,陈仰正在过第十关,过完就能看朝简的记录。

    不速之客的到来,一刀砍断了他的思路。

    向东是自己来的,没带凤梨小黄毛他们,他把果篮丢茶几上面,大咧咧的甩着长腿一通走动。

    “你这儿真破。”

    陈仰抱臂看他“怎么找到我这的。”

    “你东哥想在青城找个人,也就是时间的事,不存在找不到。”

    向东点根烟叼嘴边“那位呢”

    陈仰把他往阳台推“在睡午觉。”

    “我操。”向东嘲笑的说,“竟然还睡午觉,宝宝啊。”

    陈仰把玻璃门带上“你小点声,把他吵醒了,你后果自负。”

    向东“我怕死了。”

    陈仰“我看你是贱死了。”

    向东忽然低头,一张俊帅的脸凑近陈仰“你发没发现,你比在康复院的时候变了很多。”

    陈仰走到护栏那里看远处。

    “变得带劲了,劲劲的。”向东给他一根烟,“等我找到伴了,心思完全不在你身上了,我就跟你们搭伙,这样就不会影响任务进度。”

    陈仰衔着烟,拿走他的打火机,点燃吸一口。

    向东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我就是这么一说,不一定就能找到伴,我对你还是”

    “慢走不送。”陈仰手指阳台。

    向东翻了个白眼“昨天我进一个任务,差点死里面。”

    陈仰夹着烟的手搭上护栏,听向东说任务多凶险,如何捡回一条命,他良久都没说话。

    每次都难。

    向东满脸的深沉“老一辈说,人各有命。”

    “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都是生死五五分,谁都有可能在某一个普通的日子里遭遇意外。”

    他说“可我们比普通人要惨,莫名其妙多了个身份号,一进任务世界,就是九死一生,死了直接抹杀。”

    向东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比耳朵上的耳钉还闪。

    “不过换一个角度,我们又要比普通人幸运,因为我们不会在现实世界发生事故,譬如被车撞,走大街被捅,熬夜猝死,或者自然灾害之类,总之就是那些常见的意外死亡。”

    陈仰愕然的看着他。

    向东捏他脸“你不知道”

    陈仰拍开向东的手,踢了他两脚“你确定那休息站的老任务者呢他怎么说”

    “我打听过了,”向东弹掉烟灰,“他的死,主要还是归根于他在任务世界落下的精神创伤,那不算意外事故。”

    陈仰默了。

    向东朝他吐了个浓白的烟圈“那是我听一个前辈说的,我觉得靠谱,我们有身份号的人,要么死在任务世界,要么一直往前走。”

    “生老病死呢”

    向东挑了挑眉“急什么,等我都经历了一遍,还活着的时候,我再回答你。”

    “要是我先走一步,你验证完告诉我也行,来我坟头。”

    陈仰陷入沉思,向东透露的信息让他很意外。

    确实就像向东说的那样,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这些被发身份号的人,是得到了某种“特殊对待”。

    有感应似的,陈仰突然道“朝简醒了,你赶紧走。”

    “你这是人话吗,老子是奸夫”

    向东不爽道“奸夫也行,至少要名副其实啊,妈得,屁事没干。”

    陈仰把他往门外送“你俩不和,别碰头了,我家里的东西很老旧,很多都买不到了,碎哪个我都心疼。”

    向东“”

    “电话聊。”他把烟头碾压门上,刚说完,陈仰就把自己的半根烟掐了丢给他,让他帮忙带下楼。

    靠陈仰这急于销毁证据的样子,跟他上次在肯德基露出的妻奴德行有区别吗没有。

    向东铁青着脸骂骂咧咧,他算是知道陈仰家的小野猫是哪个了

    一周后的清晨,陈仰处在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的听见了狗叫声。

    陈仰翻了个身,心想不知道楼下哪家的狗,这么早就牵出来遛弯了,怎么跟在他家里叫似的。

    这么清晰。

    秒后,陈仰黏糊的眼皮猛地撑开,可不就是家里的吗

    03醒了,还叫了。

    叫声一声比一声激烈,爪子撕拉撕拉的挠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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