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陈仰, 你可他妈出来了”向东松了一口气, 他丢掉烟阔步冲上楼梯, 捞起陈仰往怀里塞。
陈仰推开他。
向东还要捞陈仰,楼下的画家来一句“以防再进幻境,我提议出去聊。”
“啊对对。”陈仰把朝简的拐杖给向东, “你帮忙拿一下。”
他背起情绪崩乱的朝简,快速下楼。
向东看看手里的两根拐杖“哈”
这玩意跟老子有血海深仇, 干脆丢掉好了。
画家那张蜡黄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拐杖没了,朝简就会住在陈仰背上。”
向东“”
去他妈的吧
陈仰把朝简背出阁楼,他看了眼提着灯笼站在客栈旁的周寡妇, 眉心蹙了蹙,拐个弯才放下朝简。
“拐杖在向东那。”陈仰听着脚步声,“他跟画家正在往这边”
话没说完,朝简就把左腿放到地上, 倚着墙看了过来。
陈仰想到什么, 他匆匆丢下一句“你在这等我”就离开拐角,快步跑到向东那儿。
“你们先回客栈,我跟朝简说点事, 过会就回去。”
陈仰拿着拐杖返回拐角。
“靠, 说什么非得支开我们, 还要悄悄的, 不能大家伙一块”向东管不住脚的要跟过去, 他又刹住车, 顶着张死人脸回到画家面前,“走吧,回客栈。”
他们两人经过周寡妇那,脚步没停。
周寡妇也没什么反应。
拐角处,陈仰试图梳理着幻境里的一幕幕,他每次梳理出一部分,就会告诉陈仰,期间一直在观察对方的表情。
什么也没观察出来,零收获。
可能是光线太暗了。
又或是朝简的情绪已经从狂风骇浪中退出来,变得死寂。
陈仰凑近了一点“你进我的幻境了是吗”
朝简低着头“嗯。”
“那你有没有见到我妹妹”陈仰问。
朝简还是“嗯”。
陈仰激动起来,他用力抓住朝简的手臂,冰凉的触感让他怔了下“我妹妹说了什么”
朝简的神情模糊不清“她会保佑你。”
陈仰眨眼“保佑我”
朝简后退半步,面部轮廓全部隐在黑暗中“她希望你能回去。”
陈仰不假思索的问“回哪”
“回家。”朝简说。
回家吗
回家啊
陈仰静默了下来,他第一次进任务世界的时候,就想让妹妹保佑自己。
这次本来是可以见到她的。
可惜进错了幻境。
他进的那个,没有妹妹。
“她没对你提出什么要求吧”陈仰说,“比如让你给她讲故事。”
朝简摇了摇头。
陈仰把拐杖递给朝简,他突然记起进幻境前,对方跟他说了几句话,递过去的拐杖又立即撤了回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阁楼里有厉鬼,它能把人拉进幻境”
提醒了他几次。
朝简说“上楼的时候,我听到你在喊我。”
陈仰震住了,他以为朝简是在把药当奶片吃,整个人变得狂躁的时候发现了异常,没料到是在更早的时候。
“为什么不告诉我”陈仰压制着脾气,“要是你早点说,我们不就能避开了吗”
“那时候已经晚了,而且,”朝简停顿了一瞬,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拐杖,指腹摩挲着说,“你早晚要适应。”
陈仰哑然。
搭档的口吻像是在说,小孩子只会在刚学走路的时候被大人搀扶,不会搀一辈子。
你该试着自己走了。
你要习惯自己走。
“幻境是最普遍,也最可怕的东西。”朝简的手臂搭在拐杖上面,嗓音低而浑哑。
陈仰说“普遍吗做了几个任务了,我还是头一回进去,浴场那次都没选我。”
朝简没跟他详细讲解幻境的构成因素,只说“陈仰,不是每次都走运。”
陈仰“知道了。”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进去,他面对的会是自己内心的东西,那些利用选择性失忆来忘掉的,不愿意去想起的痛苦经历。
陈仰回忆起了这次的幻境,那是搭档的隐私部分,被他无意间触碰到了,他试探的问“幻境里的都是真的吗”
朝简拄着拐往前走,微弯的背部对着他“有真的。”
“那你”陈仰的语气犹疑,“你的左腿”
“会好的。”朝简的脑袋往后偏,深谙不明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顿,“会好起来。”
陈仰的呼吸一滞,幻境里的少年像是跟朝简重合了,他挠了挠汗涔涔的后颈“我们一起努力,坚持训练,等你不需要拐杖了,我就租两辆单车,我们出去玩。”
前面的朝简没出声。
陈仰走到朝简跟前,转过来正对着他,闻到了他气息里的药味“不想骑车”
“不会。”朝简似有不耐,气息重了些许。
“”陈仰说,“那到时候我教你。”
朝简皱眉“不用你教。”
陈仰顺着他说“行,那你自学,我只要你的左腿能好,不要像幻境里那样,说实话,我都有点心理阴影了,还好幻境不全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不然我就要怀疑你”
朝简蓦然冷笑“怀疑我什么”
陈仰散漫的思维瞬间合拢,他笑笑“没什么。”
怀疑你曾经也动过砸烂那条腿的念头,陈仰在心里说。
九点半的时候,所有人在钱汉跟葛飞的房间里聚集。
钱汉的手背上有几道抓伤,他说是被土地庙的女疯子扑了,要不是有葛飞,现在他已经凉了。
面对钱汉的感激,葛飞的反应平平,他似乎不觉得那算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房里有香味,从几个女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们都洗过澡换了衣衫,穿着周寡妇给的衣服。
乔小姐最香,也最欲。
明明是很普通的褂子跟裤子,香子慕和大眼妹,珠珠三人穿着是邻家姑娘,乔小姐穿了就是到处勾引人,不守妇道的某家娘子。
身材太好了。
气质也很妖媚,骨子里飘出来的,披个麻袋都素不起来。
老吴频频看乔小姐,时不时的拽衣服下摆,手上的戒指被他这个猥琐动作衬托得很讽刺。
乔小姐夹着香烟,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没进展,你们呢,有吗”
陈仰听其他人说。
结果让他失望,除了大眼妹跟珠珠,剩下的都没发现。
当然不排除有人在撒谎。
每次都是这样,无论他怎么表态,由大多陌生人临时组成的队伍都聚不起来。
大眼妹看出陈仰的情绪不高,她替他说了赵老头跟李二板共睡一棺材的事。
谢老师困惑道“赵老头不是得了绝症,活不过半年吗,他的鱼都有人吃还是我记错了”
葛飞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来的蒲扇“没记错,是那样。”
“那谁连他的鱼都不放过”谢老师说,“不就是几个月的寿命吗,这都要抢”
“谢老师,这有什么不懂的,鱼游到了手边,能不抓吗。”老吴还在生气他当场戳穿自己的欲念,语气不太好,“别说几个月了,就是几天的寿命,那也不会放走。”
老吴哼了声“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吗,苍蝇腿再小也是肉。”
满室寂静。
“真可怕”大眼妹呜咽。
向东凶狠的喝斥“哭什么哭,这才到哪,憋着”
大眼妹抽抽嗒嗒的捂住嘴。
这人长得超帅,身材体超有男人味,结果竟然是个gay。
一个不怜香惜玉的gay。
珠珠透露了杨二柱的事,大家聊了会,房间里的味道就没法待人了。
八个男的都没洗澡。
只有画家的衣服上没汗味,另外七个
“明天再说吧”
大眼妹被臭汗味熏得打开房门,指了指说“那边的小屋是洗澡的地方,就从井里打水,兑点热的往身上浇。”
十点的时候,周寡妇提着灯笼回来,关上了后门。
陈仰刚冲完澡,抱着脏衣服跟她打招呼。
周寡妇说“陈先生,衣服给我吧,我明早去河边”
“不用了,我的不洗。”陈仰婉拒。
周寡妇不理解的说“不洗吗夏天穿过的,味道很大,放着不好闻,也会吸引蚊子。”
“没事,我出门在外,习惯把脏衣服装起来,带回去洗。”
陈仰把脏衣服拢了拢。
休息站那个老任务者有严重的 tsd,死前闻到他跟朝简身上的熏香味,疯魔了一般想得到。
朝简天天点那个熏香睡觉,他也有创伤后遗症,这次任务期间他的状态又很不好,陈仰想留着衣服,这上面有残留的熏香味道。
“睡觉了。”朝简带着一身水汽走近。
陈仰对周寡妇说“晚安。”
周寡妇在院里静静站了会,吹灭灯笼,院里暗了下来,一轮残月挂在上空。
整个客栈变得模糊。
房间里,陈仰将手机靠在桌子后面的墙上,竖着放,他在那光亮里拿出夜来香,准备在床头床尾放一些。
朝简阻止道“收起来丢门边。”
陈仰眼神询问。
“不然会头晕,对呼吸道也不好。”朝简说。
陈仰只能取消自己的行动。
“很热。”陈仰看了眼房里的那扇木窗,忍住不去动它,那儿没纱窗,一旦窗户打开了,他们就会被蚊子吞没。
陈仰一躺到床上就感觉背上冒火星,朝简一靠过来,那火星直接燃成了熊熊烈火,烧得他汗流不止,澡白洗了。
当初在陈西双老家,他们睡的床也小,可那是四月份,没现在热。
现在真的是
陈仰坐起来“明晚我们也轮流吧,一个人睡椅子,一个人睡床,这样好点。”
回应他的是一阵凉风。
朝简拿着陈仰的小本子,在那漫不经心的扇着。
陈仰默默躺过去,让自己完全躲进风里,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忽然问了一句“我出幻境那会,你干嘛抱我”还抱得那么可怜
朝简扇风的动作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是不是以为我出不来了”陈仰扭过头,摸了摸他的湿发,“不会的,你的搭档没那么菜。”
朝简继续扇风,一言不发。
陈仰偷瞄少年随意屈着的左腿,看来关于这条腿的心结就是那个“哥哥”。
朝简说,幻境里的东西有真有假,如果假设都是真的,那他之所以不用左腿,是认为自己的腿拖累了那个人,他不想再被对方丢下。
那是朝简的恐惧。
说起来,幻境里的鬼也能认错人吗
还是说,在那个少年眼里,他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
就像朝简,妹妹也把他当成了自己
好像有哪里不对。
陈仰又坐了起来,他挪了挪身子,背靠着凉丝丝的墙壁,面向朝简。
“你”陈仰想说什么,刚起个头就卡壳了,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你”了半天,心里莫名堵得慌,还有点闷闷的疼,“算了,睡觉吧。”
“离第四次鱼潮的时间更近了,我们要找线索,明早看哪几家出殡,赵老头的事镇上的人也会知道,到时候看他们的反应,还有镇长,我们要”
陈仰的话声被一只手捂住。
朝简俯身过来,微凉的唇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房里有老鼠,你安静点。”
陈仰“”
朝简又说“别吵到它们。”
陈仰“”
竟然不是它,是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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