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巷子里狂奔, 生死逃亡之际,他们连老队友都顾不上了,更别说这次才认识的新队友。
自保是一切的前提,也是人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一旦自保都做不到的时候, 哪怕队友死在自己面前, 都不可能停下脚步。
有个跑到前面的任务者往后看, 他的视线从背起栗发青年奔跑的陈仰身上停顿了一两秒。
这样的背景下, 也有人会忘记自保。
那种人会被规则玩死的,即便现在不死, 早晚也会死。
任务者转回头,继续往前跑。
陈仰呼吸喷在口罩里,又闷又热,他有些喘不过来气,但他抓着朝简的手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
自保和保护朝简,陈仰的选择是后者, 根本不用想, 那才是他的本能。
就像小尹岛的那个任务, 陈仰才认识朝简, 他们连搭档的关系都没有,他就已经在蒲公英满山飘的时候放弃了自保, 背起朝简跑下山。
落后点的张琦心情复杂, 老弟背个人都跑得比他快,二十多跟三十多就是不一样。
还有,老弟对象的腿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要人背了还偏偏是这时候。
张琦捂着口鼻喘得不行, 他跑近些, 看着老弟攥着对象腿部的那双手, 指尖发白,骨节突起,手背蹦起青筋,可见有多用力。
老弟这是在用整个生命护着一个人啊。
可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张琦的眼睛变得湿润,肩膀突然,他的身子一歪。
“逃命的时候还吃狗粮,大叔,你疯啦”江江捂着嘴瞪眼。
张琦“”
江江还想说什么,他同伴拍了下他捂着嘴的那只手“捂紧点,逃命的时候还管别人吃狗粮,你疯啦”
同伴的语调跟咬字都学得惟妙惟肖。
江江“”
“你们在干什么”前面的陈仰回头,严厉的声音闷在潮湿的口罩里。
张琦三人赶忙跑起。
陈仰路过小诊所后面的时候,他的脚步一拐,跑到了钱秦那里。
钱秦的脸上扣着不知哪来的白色口罩,口罩外面还有个脚印,他没受影响,依旧扣得很严实,保命要紧,谁还管脏不脏。他背上的男孩也有个口罩,干净的。
“有事”钱秦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陈仰。
“体验馆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你不能带这个孩子去。”陈仰大声说。
钱秦不说话了。
“你跟我来。”陈仰背着朝简离开。
钱秦跟着陈仰,和他一起绕到了小诊所前门。
陈仰让钱秦把睡着的男孩放在门口。钱秦没那么做,直到陈仰说了婴儿的事,他才单膝跪地,把男孩捞了下来。
之前陈仰过来的时候,空气里还没有那些白色的东西,这次已经满天都是,很危险。
陈仰把朝简放下来,再叫上钱秦,以及过来的张琦几人,大家用人墙把门口围了起来。
门里没动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陈仰把口罩往上拉拉“我们转过去吧,背对着门。”
于是他们全都转了过去。
不多时,他们背后传来吱呀声,门开了,又快速关上,等他们回头的时候,男孩已经不在门口了。
“是个害羞的白衣天使。”江江扒在门上,捂着口鼻的手被压得有点红。
“这不是白衣天使,这是观世音菩萨。”同伴说。
其他人都很赞同,这时候肯救人的,真的是观世音在世,几乎可以说是每次开门都冒着生命危险。当然,有些白衣天使也能做到。
这个世上的坏人越来越多,好人也越来越多,这是陈仰始终相信并坚定的一个信念。阴暗的地方远远没有阳光照到的地方大。
钱秦确定男孩安全了就走了。陈仰没走,他敲敲门“医生,你能给我们一些口罩和酒精吗”他又说,“还有外伤药品。”
大家的眼睛一亮,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
“老弟,你要这么多她会不会不给我们”张琦挺丧的,他不敢抱什么希望。
“至少要试试。”陈仰说,“不给也没事。”
世界末日来了,一切都会随之崩坏,没有特定的标准来判定对和错。
“都站过来吧。”陈仰一只手攥着朝简,一只手对着其他人招了招,“还跟刚才一样做围墙。”
朝简站在陈仰左边,右手全是陈仰手心的冷汗,他低声道“松开点。”
陈仰态度坚决“我不。”
“你攥太紧,手已经痉挛了。”朝简皱眉。
陈仰在这件事上露出了少有的执拗,就是不松手。
朝简刚试着捏陈仰的手腕穴位,让他脱力松开,他就有感应地瞪过来,帽檐下的眼睛很红,口罩里的呼吸既乱又重,像是要哭。
“我错了,你抓着吧。”朝简低了低头,嗓音嘶哑。
边上的几人“”果然没吵起来。
陈仰一伙人把门口包住,等一个美丽的奇迹出现,不过他们不能等太长时间。
大多人都去管理处了,不在这,陈仰他们很着急。
“坏了”江江突然叫起来,“我的衣服上可能有了那些东西。”
张琦凝重道“把可能去掉。”
“那怎么办,死路一条了”江江直接崩溃,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还是很清亮,分贝一提上去就犹如魔音入耳。
陈仰被刺激的耳膜疼头也疼“别叫了,要是你的衣服上沾到了,我们也会那样,谁都不例外。”
“对哦,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衣料,没道理就我一个人沾到。”江江好了没几秒,人又要不行了,“可是这跟我死没什么关系啊,我还是会死。”
老肖嫌吵,抓起脖子上的耳机按到耳朵上面,他这是普通耳机,戴上的那一刻还是心里一突,之后他又把耳机拽下来了。
“规则不会设死局,傻逼”老肖臭着一张脸发火。
“我把这个给忘了。”江江立马不哭了。大家身上都有那白色的东西,但他们是不可能全灭的。这么一推理,说明那白东西不是沾到就会死。
“稳妥点,最好不要有肢体接触。”老肖的蘑菇头小搭档善意地提醒,“要是碰对方的衣服,手就会沾到那东西。”
江江的下垂眼里飙出泪花“我已经碰过了”在巷子里奔跑的途中,他用没捂嘴的那只手拍张琦肩膀了。
张琦穿的灰蓝色外套,肉眼不太好分辨衣物上的灰尘跟那东西。
江江哇哇叫。
“怎么又是你鬼叫,就你事多”老肖要踢江江,脚在碰到的前一刻收了回去。那东西跟病毒似的,他鞋上有,对方腿上有,一接触就是交叉感染,没必要。
江江还在嗷嗷的嚎着,八字眉加下垂眼都拧巴了起来,像一个“囧”字,他的模样很惨,也很好笑。
陈仰透过江江看到了几个朋友的影子,他们都是一类人。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不少“你没出事。”
“我只是还没出事。”江江很悲观。
陈仰动眉头,朝简在他背上的时候,手跟面部都挨着他。但朝简是黑户,没参考价值。
门口的沉闷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串脚步声打破。
那脚步声是从拐角过来的,由远及近,夹杂着郑之覃的声音“不能吸入。”
“那就好。”江江放在口鼻上的手一再收紧,他信这个西装革履的斯文败类型老总,一看就是大佬级别。
“四舍五入的话想,我算是给大家做实验了。”江江抽了抽鼻子,“拿自己最实验,我头真铁。”
同伴恨铁不成钢“你是二百五。”
“那你也是。”江江这时候的脑子很灵光,“我们是五百组合。”
同伴“”
老肖在他耳边啧啧“这种傻逼不丢掉,留着过年腌腊肉”
“”
陈仰现在挺喜欢这些小青年间的闹腾戏码,能让他喘口气。
“老弟,我们走吧。”张琦说,“这么久了,东西不会给我们了。”
张琦刚说完,门里就有了轻微声响,疑似是袋子擦过地面的声音全。张琦很激动,他愿意被打脸,打成猪头都没问题。
门开关的速度比前一次还要快一点点,因为这次不是把东西往里捞,而是往外丢。
很大一个袋子。
陈仰打开看了看,他要的东西都有,还有他没提的一次性手套和几瓶矿泉水,医生全部用小袋子分类装的,再用大袋子套在了一起。
“好人呐。”张琦戴上了医用口罩,热泪盈眶,他差点没忍住地对着门磕头。
另外几人也拿了个口罩,纷纷拆开包装袋。
陈仰丢了两个口罩给郑之覃,他看着诊所的门,没动。
“陈先生,还不走吗我们的东西都拿到了啊。”江江捂着口罩,声音模糊。
陈仰没回答江江,他在想事情,刚才那医生开门关门,他的余光捕捉到了她身上的防护服,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而且他和朝简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小诊所就是门窗紧闭。
“我怀疑医生事先有防备。”陈仰思虑半晌,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准备走人的张琦几个都顿住,他们扭头看陈仰。
“乖乖,陈先生你是说,医生早就知道今年的旅游节会发生异变”江江惊讶道。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三连桥”张琦问完,脸色变了变,他自问自答,“只有一种可能,离不开。”
当地人都要留在这里。
门前的氛围有些微妙。陈仰不知怎么想到了小尹岛,那是一场诅咒,针对岛上的所有岛民,他敲了敲门“医生,三连桥要完了。”
里面没有一点响动。
“很多人都死了,还有很多人快死了,”陈仰沉声道,“灾难和关小云有关,是她偷偷打开了黑色奇迹。据她说,这是多年前体验馆的异变,今年她再次打开了,世界末日来了。”
“我们正要去体验馆,你有没有要和我们说的”陈仰换了个说辞,“你觉得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女鬼要看黑色奇迹,却没说要看多久。这是漏洞,他们要钻。
得知道当年的异变是怎么结束的,只要掌握了关键信息,那今年的就也能结束。
陈仰没有耐心,等得很焦躁,朝简不让他咬食指关节,他就咬嘴唇内侧。
朝简捏陈仰的脸。
陈仰下意识松开牙关,把咬得渗血的软肉放了出来。
“卧槽”江江捂着口罩叫了声。
陈仰循声望去,有几个胀大的游客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来,他们神智不清,边走边呕出丝状物。
“快快快咱快撤”江江急得跳脚。
陈仰的面颊抽紧“你们先撤吧。”他不死心,进了体验馆就出不来了,他要在进去前做最后的努力。
朝简没言语,他只是立在陈仰身后,虚虚地贴着,利用身高优势将对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那几个游客离得更近了,郑之覃过去把他们全弄死了,但他们呕出来的丝状物还是在飘。
郑之覃还没回来,后面就又出现了一批游客,都是从广场那边过来的。
感觉丝状物已经结成了一层薄网,罩住了三连桥。
江江和他同伴过去帮郑之覃,人多点,速度快点,也能让游客们少吐点东西。
老肖要踹门,小搭档拦住了他。
“不要发疯你把门踹开了,医生和那两个孩子都得死”小搭档厉声道。
老肖喘了几声,眼珠一转,他揪住张琦的衣领“大叔,你再说两句。”
张琦正要去帮郑之覃他们,冷不防被人这么对待,他一头雾水“说什么”
“老天爷喜欢看你打脸。”老肖说。
“”张琦翻白眼,他深呼吸,我不跟有病的小伙子计较,咦,老弟怎么也看过来了
好吧,我说,反正说了也不会掉块肉。张琦挤眉弄眼,表情很用力“不可能的吧,她不可能给我们线索。”
张琦说完不到一分钟,门里丢出来一样东西,直接落在了陈仰怀里,他及时接住。
老肖几人瞥张琦。
张琦胡子拉碴的脸一阵黑一阵红,不解释了,越解释越扯蛋,他走到陈仰身边,“老弟,这是3吧。”
“嗯。”陈仰按了按银色3的开机键,打不开。
“没电”郑之覃解决完一波游客回来。
“有电。”陈仰没有在这里多研究,他把3揣进外套口袋里,“不管了,先走”
陈仰一行人去管理处的时候,发现大门是敞开着的,而且开到了最大,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那门跟血盆大口似的,细闻似乎都能闻到血腥味。
门敞这么大,白色的东西也飘进去了。陈仰蹙紧眉心,他环顾四周,其他人呢怎么也没看见乔姐和钱秦阿缘林书蔚他们,已经进去了吗
陈仰走进了管理处,后面传来张琦的问声“老弟,大门要关不”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把老弟当成队伍里的主心骨,就觉得踏实。
“关吧。”陈仰说。
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阻挡了越来越多的丝状物。
管理处没有工作人员的身影,陈仰将一声咳嗽闷在嗓子眼,他拉着朝简,一路往前走,直奔上次来这盯上的郑之覃座位后面的小房间。
那扇小门也是开着的
陈仰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一眼就看到房间里的一块木板被掀起来了,很醒目,他吸口气,脚步飞快迈了进去。
后面几人看陈仰走哪都拽着朝简,都见怪不怪了,的亏朝简腿长,不然都能被他拖着走。
“地下通道口都被打开了。”张琦站在陈仰旁边,和他一起看黑黝黝的地洞,“他们先下去了吧。”
“怎么不等人到齐再行动。”江江凑上来。
张琦的脚往前挪半步,离地洞更近,眼睛都激动得红了起来“能理解,通关线索就在眼前,肯定迫不及待的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陈仰看了张琦一眼,发现他的口罩没戴好,神情立马就变了“琦哥,口罩戴好”
“戴好了的啊。”张琦随意拽两下口罩。
陈仰帮他将口罩重新调了调,第一次跟他用上了冷硬的语气“琦哥,你是不是就没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张琦的眼神瞬间就飘开了。
陈仰大力抓紧张琦的肩膀,喉头发哽“我的第一个牺牲的老队友是个小姑娘,她总说自己的直觉很灵,最后也被直觉害了。人的念头是会心理暗示的,尤其是负面念头,身为任务者,不能老是想我活不成,想的次数多了,那就”
“老弟,你不要讲这些了,我也是老任务者,我懂的。”张琦颓废地打断道,“我进来这里,心就很慌,状态也比我前几个任务差多了,我知道自己”
陈仰“我也是。”
张琦傻了。
“我也是。”陈仰重复了一遍,他凑近些,抬了抬灰色棒球帽的帽檐,让张琦看清他爬满血丝的双眼,那里面是他无声嘶吼的灵魂,一直在火海里焚烧,快烧成灰了。
张琦震惊不已“老,老弟,你这”怎么看起来比他离崩坏的临界线更近他顾不上忌惮老弟对象了,急急忙忙看向那人,小兄弟,你要护好我老弟啊
朝简一言不发地把陈仰的帽檐压回去,检查了一下他的口罩带子有没有弄好。
一旁的江江和同伴,老肖跟小搭档,以及郑之覃这个孤家寡人都没发表什么看法。陈仰这个人吧,善心是有的却不泛滥,他不是每个队友都看重 ,也不是每个老队友都会得到他的关心和在乎,冷漠又讲义气,被他在乎的会多几分活下去的几率。
毕竟他的共情能力能温暖人。
大家在地洞口用酒精给双手消毒,戴上一次性手套才进的通道,不知道手套有没有用,戴着没坏处。
至于酒精消毒反正酒精挺多的,擦擦总比不擦好。谁知道那些白丝是病毒还是细菌之类。
地下通道很窄,只能单人行走,朝简把陈仰拉到了他身后,他第一个。郑之覃垫底。
朝简走得很快,队伍里能跟得上他的只有陈仰和郑之覃,三人的节奏很接近。
其他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吃力反应。
“怎么还没到”江江缺氧了,他本来就不喜欢戴口罩,一戴就呼吸困难,现在又在通道里,更觉得胸闷气短,难受想吐。
“快了吧。”前面的张琦重重吸气呼气。起先他还知道方向,渐渐就昏头了。
“快了。”陈仰给了一样的答案,确定的口吻,这一路都没遇到那波打头阵的队友,不知道他们到没到目的地。
这条地道绝对不是管理处到纪念馆西边的直线,陈仰一只手抓着背对着他的朝简,一只手打着手电,光到哪他的视线就到哪,他怀疑地道绕了整个三连桥。
“啊”江江一不留神摔到了张琦背上,又在慌忙中从他背上滑到了地上。
江江第一反应是摸口罩,还在,没掉。
“你想什么心思呢不能好好走啊。”同伴捡起被他遗忘的手机。
江江擦掉口罩外面的泥土,惊魂未定,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别凶我了,我差点吓死了。”
“现在谁看谁不顺眼,都不用怎么地,只要趁对方不注意,一把扒掉对方的口罩就行。”江江干咽口水。
“你这是在提醒我吗”后面冒出老肖呵呵呵的笑声。
江江“”他要冲过去揍人,同伴不但没拉,还给他腾开了位置。
于是江江就灰溜溜地继续赶路。
陈仰往后看了看其他人,他也想参与进去,说几句话调侃调侃,却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
以前做任务,陈仰精神疲累了就会想,回去要怎么着怎么着。
这次不一样,他做完这个还有下一个。而且他希望有下一个,必须有下一个,不然他和朝简就完了。
陈仰不知何时咬破的舌尖刮了下牙齿,有点疼,他的神经末梢抖了抖,再次绷紧。
管理处的门跟通道口都是开着的,这说明白丝也进了这里,必须小心谨慎。
一行八人被几种氛围切割开了,有轻松的,有沉闷的,有平静的,也有沸腾的,阅历和性决定了他们对待同一件事的心境。
陈仰时不时地看时间,走了有二十多分钟,朝简停了下来。
“到了吗”陈仰站在通道里问。
“到了。”朝简说。
陈仰连忙扒着他的肩膀出去,视野里是一群或蹲或坐,身形狼狈的任务者,他们旁边是一间完全封锁的旧生活体验馆。
他们这是绕到了体验馆的正门口,头顶就是西边那片广场
陈仰把一袋口罩丢给阿缘,让她分出去,他在体验馆门前查探“圆盘呢”
“没看到。”队友们异口同声。
这里也没什么怪异的现象,就是个普通的老景点。
陈仰下意识地想摘下口罩喘口气,被朝简拍开了手,他抿抿嘴,是不是黑色奇迹打开的同时,圆盘和所谓的能迷惑心智的力量都会消失
体验馆的门窗上钉着各式的封条,层层叠叠,陈仰和队友们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向里面看去。
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东西,所谓的“黑色奇迹”就是来自这家废弃的体验馆。
自从当年出事以后,体验馆就被封锁了,这里再也没人进来过,一切似乎仍然保持着当年事情发生时的样子。
陈仰暗自嘀咕,那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才会出现“黑色奇迹”。
众人合力撬开所有封条,体验馆的大门上还有一把铁锁紧锁着,张琦砸了两下,铁锁纹丝不动,非常坚固。
“让我来看看。”艾小鱼走了上来,她看了两眼锁头,随后就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掏出一只小皮包,打开之后,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工具,种类齐全。
艾小鱼挑选了两样,在锁孔里捣鼓了一会,“咔”一声,锁终于打开了。
众人赶紧一把推开门,涌进了体验馆里面。
“砰”体验馆的大门再次关上,将那些有毒的白色丝状物,全部隔离在了外面。
“啊啾”又有人猛打了个喷嚏,大家“刷”地盯住他。
“你们别紧张,是这里的灰尘太重了,不是,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那人隔着口罩搓搓鼻子,他也慌,但他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众人等了等,见他还活着,这才继续调查。
这里由于多年没人打扫,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连家具原本的颜色都已模糊不清。
电源早坏了,大家都开着手电扫动。手电照得到的地方满目疮痍,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深黑。
“天啊,当年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们有谁从当地居民那打听到相关信息吗”有人不禁询问道。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件大事,最后连军队都出动了。”有人答道。
陈仰往声音的方向偏了下头,手电也晃了过去,那人队友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个男的“你从哪打听来的”
“一个老大爷。”男人说,“那大爷患了老年痴呆,被我无意间撞见的,他说话没什么逻辑,没头没脑地提起了这个事。”
陈仰点点头,他和朝简都没打听到“黑色奇迹”相关内容。
门口是体验馆的检票处,上面摆着一排的矿泉水瓶,不过早已变质,里面的水浑浊得发黑,吧台后面有一张椅子,原本应该是检票员的位置,但如今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竟然有几厘米的厚度。
“咦”江江的目光忽然一闪,他快步走向这张椅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拨了拨灰尘,从下面取出一个金属物品。
“是块手表”江江擦擦手表上面的灰尘,高举起来,展示自己的收获,“男士的”
陈仰看着椅子上的灰尘,眼里浮现一抹古怪之色,他忽然看向那个男人“那大爷有没有说当年出事的时候,体验馆里的人全都被救出去了”
“我想想没没有。”男人回忆了一下,“大爷说当时只救出了一部分人,应该是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吧,有一部分人被永远留在了这里。”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别的就没了,大爷后来被家里人找了回去。”
“果然是这样。”陈仰嘀咕了句,他瞧了瞧把玩手表的江江,“你不觉得,椅子上的灰尘太厚了吗”
“你什么意思”江江懵懵的。
“他的意思你还听不懂吗”同伴意味深长。
“你”江江刚想再问什么意思,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手忙脚乱地甩开手表,“乖乖,椅子上那层异常厚的灰尘,应该属于这家体院馆的检票员,他像广场上那些戴了耳机又被抢走,身体跟干枯的植物一样粉化成飞灰的游客居民一样。”
江江越想越感觉瘆得慌,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不该乱碰东西。
四周静了片刻,嘈杂声再次响起。
只不过这次大家更容易惊惶,谁知道哪撮灰是尸体变的啊
“对了。”陈仰在这时拿出了3,“这是小诊所的医生给我们的,我试过了,打不开。”
陈仰没有要独吞线索的意思,这又不是游戏那套,谁拿到归谁,他扬声道“有谁要看吗”
有几个任务者跃跃欲试。
陈仰把3交给他们研究,他没走远,而是在一边监督。
看是可以看的,但不能弄没了,这怎么说也是重要道具。搞不好里面还有关键性的信息。
几人研究了好一会,都以失败告终,不行,怎么都无法开机。周围的其他人没有想尝试的意思,他们又没特异功能。
“那就再等等,既然出现了,肯定有用处。”陈仰收回3。
体验馆的空间很大,陈仰用手机的灯光向里面晃了晃,最里面的环境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尽头。当手机灯光扫过时,几点反射的光线亮起。
“那是什么”陈仰说出来的同时,脚也往那个方向靠近。
朝简“屏幕。”
“屏幕。”陈仰跟朝简一起开口,他的脚步迈得很慢,警惕周围得一切。
大家都凑了过来,发现了不少电脑屏幕,惊疑不定。
“体验馆怎么还有电脑干什么用的啊”
“不会是用来播放旧时代那些生活录像的吗”
“是吧。”
“屏幕都坏了没什么搜查价值卧槽”那任务者指着屏幕屁股,结结巴巴,“这这这,快看啊”
众人的手电全部集中到那个方位,他们看清了什么,抽气声四起。
屏幕后面伸出一根根黑线,它们像藤蔓一样直竖而起。
陈仰的视线沿着那些黑线,不断往上移,他看到它们穿透房顶,不知延伸到了哪。
“外面的那些耳机,就是连在这些黑线上的吗”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线,陈仰头皮发麻。
“准确来说,所有的耳机,都是插在这些屏幕后面的。”郑之覃推了下眼镜。
陈仰闭起眼皮,让干涩的眼睛缓一缓,他把脸往朝简那边转,小声说“我没事,就是用眼过度,有点疲。”
“不要揉眼睛。”朝简道。
“不揉。”陈仰挨着朝简,留意大家的讨论。
“耳机里到底播放的什么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跟着了魔一样。”
“不清楚。”
“钱先生不是说了吗,拿着耳机会有幻听。大家还有谁没经历过幻境吗一个套路。”
“我问的是耳机里有什么,不是拿着耳机会怎样,这是两个问题好不好
“”
“别吵了别吵了,呼吸都困难了。”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这里是旧生活体验馆,那些耳机里原来播放都是些市集的吆喝声。”有个带着点口音的声音说。
陈仰听到这,他欲要睁眼,就有人问出了他的疑惑,“市集的吆喝声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找到了这个。”
“什么啊”
“景点宣传单。”
“你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厉害厉害”
“靠,还真是市集的吆喝声”
“那些吆喝声肯定没有那么大魔力,这其中绝对发生了什么不可理解的诡异变化。”
“”
陈仰把发疼的眼睛睁开,张琦将宣传单递给他。
那宣传单很旧了,折痕也多,皱巴巴的,陈仰一个字一个看完,吐了口气。
既然一切事情的源头就是这家旧生活体验馆,那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隐藏着惊人的秘密,要往里走,往深处去。
陈仰把宣传单还给张琦“现在外面都是有毒的丝状物,我们就在这里深入搜查吧。”
虽然大部分人都点头同意这个提议,但仍有几人显露迟疑。
“我看还是别了吧,这些黑色的耳机线这么诡异,搞得外面那么多人个个像个怪物似的。”有人出声阻止。
“是啊,你们看着这些黑线,密密麻麻的吊在房顶上,里面光线又这么暗,万一不小心碰到了这些黑线,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啊”艾小鱼身边的小张也附和道,“我们不如先在门口观望观望,说不定刘值会来呢,逮到他,一定能套问出东西的吧,不是非要深入啊。”
小张这么一说,原本一部分准备跟随陈仰的人,心里都不由得动摇起来。
陈仰闻言也沉思了一会,点头道“你们说的没错,往里面走的话确实比较危险,但是如果想要探寻答案的话,我们除了往里走之外,别无选择。”
“这个任务点已经爆发了异变,空气坏了,戴了口罩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我们在这里多待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阿缘站在陈仰这边。
那部分往小张那边摇晃的人,又摇晃回来,拿不定主意。
“我看这样吧,想要赶紧找答案的人,一会跟着我往里走,有其他想法的人,可以在门口等着。”陈仰觉得越是在困境中,越是要齐心,人少一点没关系,就怕有些人虽然跟着,却三心二意,关键时刻说不定会坑了整个团队。
“走吧。”陈仰向众人挥了下手,有十几人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身后,剩下的人中,有几人内心挣扎了一会,也咬牙跟了过来,最终只有七八人选择留在外面观望,等刘值。
“老弟,他们真的会等到刘值吗”没走两步,张琦压低声音问陈仰。
陈仰“不好说。”多半是等不到了,体验馆的门已经开了,他想不出刘值还能有什么必须登场的理由。
“太傻了他们,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关系好的队友死了,脑子就糊涂了吧。”张琦唏嘘,“跟着大部队走才是正确的选择。”
陈仰摇头“留在原地和往前走,都充满未知。”
张琦低头拽了拽手上的手套,厚着脸皮说“老弟,要是我这回能活下来,以后我们一块做任务行不”
陈仰的身形一下就停住了,他对上张琦忐忑又期待的目光,垂下眼帘,含糊地应声。
琦哥,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文青和向东他们。只要你这次出去了,他们就会找上你。
他们都是我能信得过的老队友,和我一样。
陈仰小心地在前面走着,他摸着朝简的胳膊,五指手拢,出声嘱咐后面的人“大家留意一点,尽量不要触碰到这些耳机线。”
黑线很密,有些地方需要他们侧着身才能通过,而有的地方窄到只有几厘米,他们只能绕着走,最后一群人就像走迷宫一样,在偌大的体验馆里,曲曲折折地艰难前行。
“呼呼”
小韩心情紧张,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因为他的体型很胖,每次穿过黑线,他都非常吃力,现在已经走了这么远,想半路返回已经不可能。
“哇,这些黑线压根就不是耳机线吧怎么会变这么长”有人惊叹。
“废话,肯定不是普通耳机线啊,藤蔓呗,可以一直生长。”
“别说了,我汗毛都打结了。”
“怎么打结了”
“它们被吓得站起来,想要逃跑,结果撞一起了。”
“”
就在众人前行的时候,中间有人身体忽地一颤,猛地停下,后面的人反应不及,一下撞了上来。
“啊,抱歉。”
小韩没来得及停住脚,直接撞在前面人的身上,他下意识出声道歉,然而话音未落,他后面的人也撞在了他的身上。就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引起了一片连锁反应。
“怎么了”陈仰回头。
“我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小韩声音颤抖,浑身僵硬得不敢动。
附近的江江瞬间把灯光照向小韩的脚,只见他的脚下有个圆乎乎的东西,很熟悉。
“是鼠标。”江江把灯光收了回来。
众人虚惊一场,他们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一道闷闷的声响。
“咔嚓”
“怎么回事”所有人全都一愣,下一秒,他们的心里都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让他们的情绪变得不受控。
“不知道啊呜呜呜,我要得心脏病了”
“太难了,这个任务太难了,我快疯了”
“”
“刚才那一下,感觉是什么东西断了。”
“不会吧,能是什么东西发出那种声音啊”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小韩神色紧张地说道“我不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弄断的,刚从那个档距真的太小了。”
“你把黑线弄断了” 陈仰想到了一个可能,表情凝重。
小韩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大家都别动”几个声音同时喊了起来,满是恐慌。
于是全体成员停在了原地。谁都不清楚把黑线弄断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只能先静观其变。
陈仰在小寒的指示下盯住那根断开的耳机线,只是几个瞬息的功夫,那耳机线就像是失去了养分一样,迅速萎缩消失了。
真的是活物。
一群人在原地又等了很久,四周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好像没什么事。”大家相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陈仰继续带头往前走,片刻后,他看见了一块空地,那地方似乎是原来的休息区,有一些破旧的沙发翻倒在了一边,很多的桌椅碎了一地,现场一片狼藉,可以想象当年事故发生的时候,人们从这里仓皇逃过的情形。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会吧。”陈仰看看周围,这里没什么黑线。他先坐下来,口罩戴着不能摘,水喝不成东西也吃不成,只能摸对象了。
陈仰捉住对象的手,隔着层手套捏他的指骨。
大家瘫坐着,没怎么交流。
小韩的一条胳膊没来由地开始发痒,他撸起袖子,发现那条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黑了。
那股无法形容的痒意干扰了小韩的意识,他忘了喊叫,也忘了告诉队友自己的症状,只是使劲抓挠,皮肉被他抓破抓烂,隐约露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点,他下意识去抠。
圆点被他抠得变大变清晰,他用拇指跟食指捻住,一点一点往外抽。
这时候小韩已经彻底不清醒了,他在血肉中抽出了一根黑线,跟耳机线一模一样的黑线。
线越抽越长,源源不断。
不远处的几个任务者看见了这一幕,吓得尖叫连连,其他人被吸引过去,他们眼睁睁看着小韩机械地从身体里往外抽黑线,最终整个人都解体了。
混杂着浮尘和白丝的空气凝固了起来。
“耳机线不能弄断”张琦克制着想把那一地黑线绕起来的冲动。
大家都在心底警惕自己,待会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陈仰看了眼地上的黑线团,心里长了毛似的难受,还痒,他知道这是条件反射,依旧会焦虑恐惧。
朝简摸了摸陈仰脑后的发梢“这是我第一次陪你做任务,真正的陪。”
“嗯。”陈仰说,经历了一次单独做任务后,他已经改掉了一遇到问题就看朝简的习惯。如果那习惯没改掉,那他这回只会更难。
或者说,朝简发现他还是过于依赖自己,就不会那么早让他的阈值种子开花。
陈仰知道,朝简比正常状态下的他还要谨慎很多倍。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很想告诉我,你怕出意外不敢说,不敢参与进来,忍得很幸苦”陈仰说。
朝简不语。
陈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摸到药瓶轻晃,还有很多。
陈仰放心了下来,这些药够朝简吃一段时间了。
地下一层的光线全靠手机的光源,有任务者的手机没电了,骂骂咧咧地丢出去,发出令人烦躁的“砰”地响动。
艾小鱼把手机踢开,她一转头发现小张在扒拉毛衣领子,不解道“干嘛呢”
“小鱼,我脖子好痒,你帮我看看。”小张把衣领往艾小鱼方向拽。
艾小鱼用手机照照“没什么啊。”
“真的吗”小张抓个不停,“可是我好痒啊。”
队友的指甲很长,摩擦皮肤的声音令人牙酸,艾小鱼正想说什么,冷不丁地看见她从脖子里抽出了一根黑线
艾小鱼手里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眼前黑下来,艾小鱼听到队友痛苦的喊她“我要死了,小鱼,我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小张边哭边抽黑线,越抽越快。
艾小鱼呆呆地坐着,她被多束光亮惊得回到现实中来,发觉自己的口罩被眼泪打湿,队友已经没了。
接连有两个人出现了一样的诡异死状,队伍里笼上了一层阴霾,好在他们知道那两人的死因,只要小心避开就好。
艾小鱼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下一刻就抖了起来“不对,不是的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陈仰快步走到艾小鱼面前。
艾小鱼抱着自己的工具包,冰凉的手臂紧了紧“她没有弄断过黑线。”
陈仰抽气“你确定吗”
“我确定”艾小鱼白着脸呢喃,“我确定。”
休息区一片哗然,那就是说,两个队友的死,跟弄断黑线没关系
那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们的心态还能勉强稳住,这一刻不行了,心态以一种无法阻挡的趋势分崩离析,他们叫闹,暴走,骂嚷个不停。
“老弟,是不是有新的禁忌出现了”张琦很不安。
“不知道。”陈仰来回踱步,他不着四六地问了一句,“琦哥,我们一共进来了多少人”
张琦一脸茫然,他没留心。
陈仰也没有,平时做任务的时候,他对所有东西的数量都很敏感,总是会习惯性地数数,并记下来,这个任务里他考虑不到那件事。
陈仰问其他任务者,他的音量盖不住那些嘈杂声,嗓子拉扯得生疼。
朝简踢沙发的动作进行了一半,陈仰就已经把破沙发给掀了。
这次队伍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陈仰又问了一遍,大家给的答案却不相同。
“二十九人。”
“三十一啊。”
“没有那么多吧,我感觉才二十四五个。”
“那会在体验馆外面,我大致地看了下人数,有三十出头,除掉那几个留在门口的,你们算算,进来的在二十五以内。”
“”
陈仰听得头要爆炸了,他吼道“到底多少”
前一刻说个没完的任务者们这会都不吭声了,他们给不出准确的数字。
在这个任务期间,他们太容易分心走神了,顾不上细节。
就在陈仰快要崩溃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仰仰,我回忆过了。”
“跟着你进来的有二十三人。”乔小姐瞥了眼比陈仰的情绪还要差的朝简。
朝简跟她对视,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陈仰用力咽了口唾沫,二十三个人,死了两个,还剩二十一,可现在这里一共有他在问那个问题前就偷偷数过了。
这里一共有二十二个人。
多了一个
其他人在听过乔小姐的答案后就数了人数,他们脸色骤变,多了一个
多的是谁
大家立刻用手电照自己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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