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是边跑边喊的。他给唐菓递了树枝以后,想找个偏僻的地方去方便一下,但是周围有很多临洲城的人在巡逻,于是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任何火光了,他才放心地解开腰带。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透过树隙,可见远处墨色的山峦,在月色下显得那样安稳沉静。说来也奇怪,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注意周遭的风景,也不懂得欣赏,在他看来,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美不美,只有危不危险的区别。
但是最近,他开始关心了。起因是他发现了安将军与以往相比,有些不同寻常;而后,他又觉得自己也被带动着,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现在,他看着远山近树,忍不住感慨一句:“风景真不错。”及至解决完,他正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忽然看见树影婆娑间,一闪而过一张惨白的人脸。
他先是吓了一跳,仔细再朝那处看过去时,却是空无一物,莫不是见鬼了?
深山老林里常有一些关于鬼怪的传说,何许也听过不少,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果不是之前经历过那么多事,他也一定以为是见鬼了,或是自己眼花,现在冷静下来一分析,他刚刚看到的那张脸,分明是那日在小镇上交手过的那群人所戴的面具脸谱。
他拔腿就往回跑,待到看见人了,又大喊道:“有刺客!保护公主殿下!”
唐菓听到这一声呼喊时,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几乎要从地上快速弹起,无奈公主殿下还枕在她腿上,而她也确实腿麻。
“殿下。”唐菓唤季梓妤一声。
季梓妤缓缓睁眼,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看吧,又来了。“晴洲的追兵?”她边问边缓缓起身,身形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
唐菓扶着树干才勉强站起来,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看向何许声音发出的方向。她回道:“不像。”因为何许说的是“刺客”。
营地里立刻起了骚动,临洲来的守备军统领率先拦下何许问明情况,随后全体进入戒备状态。
“殿下……”何许原本还有些慌乱,但在见到季梓妤的那刻,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何人?”季梓妤问。
“是戴面具的那群家伙。”
季梓妤沉吟一声:“又是他们……”
唐菓继续问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不会错的。”
“来了多少人?”
何许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我只看见了一个。”
“但是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唐菓接话。
何许赞同地点点头,他们交过手,知道那伙人的小心谨慎,他看到的那个,只是对方派出来侦查的,大部队应该就在附近。
季梓妤不紧不慢地敛了敛衣袖,随后走回先前她坐过的那个树桩坐下:“有临洲的守备军在,他们没有半点儿胜算。”
没错。
唐菓看向季梓妤:“殿下的意思是……他们未必会来?”
季梓妤没答话,只抬眼与她对视了一瞬,季梓妤坐在树桩的一角,还余了一大半的空位,她看着唐菓,拍了拍那余下的空位。
唐菓会意,走过去坐下,还来不及舒展发麻的双腿,突然感觉到后背多了一个重量,是季梓妤靠了过来。
“我想睡一会儿。”
从背后传来季梓妤的声音,瞬间抚平了唐菓心中的焦躁,她挺直了后背,回说:“睡吧。”
说完,唐菓又对何许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即便如此,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公主殿下的敌人,又不止那一个。
××××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明时分,那群来历不明的戴面具的家伙们始终没有出现。
可能是他们权衡了敌我双方的实力,觉得讨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没有发动进攻,也可能,他们本来就没打算要做什么,只是远远地观察着,然后十分不凑巧地,被何许发现了而已。
但这一夜总算又平安度过了。
众人继续骑马上路,天亮以后路好走了许多,虽然因着前一日下过雨的缘故地面仍显泥泞,却也没多费多少工夫,很快就走出了树林。
出了树林,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一条小河自远处山谷蜿蜒而来,朝着更远处的山间流淌。部队在此处暂时停下休息,唐菓与季梓妤仍然共乘一骑,她跳下马背,伸手递向季梓妤,“殿下,要不要下来走一走?”
季梓妤正要回答,突然被一阵尖厉的叫声打断。声音就在不远处,是女子的呼救声,且越来越近。
她的手僵在半空,处于将递未递的当口。
唐菓不用想也知道,这狗作者又要进剧情了,于是唐菓直接握住季梓妤的手,轻轻一带,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我去看看。”唐菓说完,再次翻身上马,朝着队伍的前方而去。
季梓妤着实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唐菓骑的那匹马,皮毛油亮没有一丝杂色,阳光洒下来,照在马背上,又显得那毛色如艳阳一般火红,再看那健壮的四肢和踏在地上发出的马蹄声,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一匹难得的良驹,配身上的人,正好。
马蹄声渐渐远去,季梓妤的心跳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太奇怪了。她只不过是被她从马背上抱下来而已,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但为何这一次,她突然感觉心跳加速了呢?
一定是被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吧。
唐菓来到前面的时候,正见着士兵从河里救上来一名年轻女子。女子一直在哭,哪怕她已经上了岸,没有了生命危险,她也还在哭。
“怎么回事?”唐菓下了马,将缰绳交与一人后,又向那人问道。
那人回答:“刚才我们在原地休息的时候,听到有女子呼救的声音,于是过来查探,就见到了这名溺水的女子。”
“她一个人?”
“一个人。”
唐菓皱眉思索了一瞬,这荒山野岭的,平白无故出现一个落水的独身女子,绝对是要搞事情啊。
有人向那女子问话,女子概不回答,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哭泣。唐菓几步走到女子面前,接过士兵的话,继续问道:“你是如何落水的?”她说着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女子穿着灰旧的粗布麻衣,颓然地趴在岸边的泥土里,眼泪顺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颊滚落下来,听见唐菓问话,她越哭越伤心。
“就你一个人吗?”唐菓继续问。
此话一出,女子才抬起头来看向唐菓,努力止住眼泪,哽咽道:“小女子家住上游的村子里,此次带着年幼的弟弟一同进山谷采药,弟弟调皮,不慎落水,小女子……也跳入河中想救弟弟……只是……水性不佳……弟弟……他……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唐菓不动声色,静静地望着她。隐约嗅到女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中药味儿,倒也符合她说是来采药的这件事。
两旁的人显然被女子这番话所触动,一脸遗憾的表情看着她,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女子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像一个孩童般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哪怕被泥水弄脏了脸和衣裳,她也全然不在乎。
唐菓几乎要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了。
“将军……该出发了。”守备军的统领此时走到唐菓身后,小声地提醒道。
唐菓点头,又看女子一眼,她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巧合了,可她又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唐菓也很难把她跟刺客联系到一起 。但总归是不应该久留了,哪怕她说的话句句属实,也不是唐菓应该关心的。
唐菓对那首领低声吩咐道:“给她一些钱,万一事情属实,也算是我们萍水相逢的一点心意吧。”
“是。”
他说着转过身去,准备喊事务官拿钱,却突然看到季梓妤正往他们这里来,于是躬身向季梓妤行礼,免去了称呼,因为有外人在。
“这位姑娘的遭遇如此可怜,你们都不帮她再找找么?”季梓妤冷冷地看向那落水获救的女子,话却是在问唐菓等人。
唐菓一怔,这话从公主殿下的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不现实呢?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想,女子看到季梓妤,突然从地上又爬了起来。
女子边哭边跪着爬向季梓妤,口中恳求道:“求小姐救救我弟弟吧,或许他还活着,也像我一样被水流冲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说不定……求求你们……”
季梓妤见状,竟也不后退,反而迎着女子上前了几步,甚至伸出手来,打算扶她一把。
唐菓更惊讶了,同时,也警惕起来,紧盯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女子见季梓妤上前,作势要将手递过去,另一只手却是突然向袖内一探。
来不及思考,唐菓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季梓妤的手腕,一手牢牢掌握住季梓妤的腰身,用力将她往身侧一带。
一道寒光擦身而过。
就听季梓妤语气平静在她耳边说:“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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