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历廿五寒冬瑶台

    水眉气过了头,浑然不觉身边人的靠近。

    “麻烦顾小爷把东西留下,慢走不送了。”

    她匆匆丢下一句话,转头就要跑。

    忽然被他拉住胳膊,顾廷压抑着心底阴暗,面上带着微笑,直勾勾看着她雪白脆弱的脖颈,慢慢靠近她:

    “你就这样怕我?跑到这个妖祟身边,也不肯跟我走?”

    “他不是妖祟…”水眉回头瞪他一眼,仿佛护着崽子的小母鸡:“你再骂他一声试试看!”

    顾廷微愣,摸不清她的心思,冷笑低声道:“你图他什么?我看你火烧是昏了脑子,他一个万民唾弃的罪人,你找他做庇佑?我知道崇王妃对你不好,你找我不成吗?”

    “我图他什么?我图他长得好看!”

    水眉啐一声,转头就跑,冷不防撞进一个微热怀抱。

    那人鬼魅般从门后移过来,正拦住了顾廷。

    荣凤卿低头,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清清楚楚听见了她的话。

    刚才她说,她图他好看?

    荣凤卿心里一阵酸涩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到底也只是一个见色眼开的女子罢了。

    果然,无人能比得上眉儿,冰清玉洁兰心蕙质。

    记忆里的那人,从来看重的不是他的貌。

    但是看着她这些日子照拂良多,荣凤卿还是想帮她一把,他不动声色,右手一拽把水眉拉到身后,按下她慌张的小脑袋,倚着门槛处,看向顾廷,一言不发。

    顾廷看见他道先发制人起来,斗着胆子咬牙低头:“王爷明鉴,水眉她本是玉成班戏子,被崇王妃卖于我为妾,如今出逃到王爷居所,我怕她唐突了王爷,还请王爷将她归还于顾廷。”

    “你胡说八道!”水眉探出脑袋,急红了眼跟兔子似的。

    “玉成班…”荣凤卿听到这三个字如当头棒喝,整个人一呆,他深紫袖子无力垂下,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不知道缥缈到何处去了。

    “是…我是玉成班的…王爷!”水眉企图唤醒他的回忆,轻轻的摇着他胳膊。那亲昵看在顾廷眼中,几乎叫他红了眼。

    荣凤卿忽然皱了眉头,紧紧的撑着太阳穴那儿,头疼欲裂。

    “王爷你怎么了…”水眉扶住他,只看见他侧脸如纸一般苍白,无半点血色的唇边,隐隐渗出殷红血丝来,他声音沙哑囔囔道:“你也是玉成班的?”

    “是...王爷我是!”

    荣凤卿微侧头,看的却是顾廷的方向,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你买的人,是谁?”

    “眉官…”顾廷不解还是回答了。

    眉这个字一出,他浑身一颤,几乎叫水眉扶不住了。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水眉焦急的唤他:”王爷?王爷?”

    “你敢买她?”

    他身子微微定住,挥手止住水眉,他扶着门框抬眼一笑,对着顾廷方向,唇齿间血色弥漫开,带着无尽威胁之意,他二话不说,腰间佩剑一飞,银龙不见摆尾,还未看清他出手,已化飞芒直取对面项上人头,顾廷猝不及防,擦着他脖颈而过,血一瞬间呲出来,溅在水眉手背上。

    顾廷身子似跌落的风筝倒地,他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有人对他动手。

    “来人!把世子爷带走!”水眉怕惹麻烦,若是荣凤卿鼎盛时期,死十个顾廷都不是事,可如今被囚南牢,形如鬼魅不得不小心,汝南王府本来就是代替镇西王府管账的,杀了顾廷那还了得!

    话音未落,前面那人回身,伸单手抱住了她。

    水眉呼吸一滞。

    他揽住她肩膀,叫她胸膛紧紧的挨着他的,两个人呼吸乱在了一起,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青丝,一下一下的梳下来,修长的手穿着她浓密如墨的发,沉稳而莫名教人悸动。

    他想起来自己了?

    水眉又惊又喜,轻轻环住他腰,热泪就要滚下来时候。

    两个人就这样静谧的抱着,荣凤卿轻轻抚摸上水眉的发。

    水眉泪眼朦胧,张开想把这些年的思念都说尽了。

    忽听见他声音冷峻里带着一丝慈祥:

    “若我女儿还在,也有你这么大了。”

    水眉:“……”

    第一次是爱妃,第二次是亡妻,这次直接成他亡女了是吗!

    他的回忆能不能靠谱点?

    “是吗?”水眉咬牙:“敢问王爷她什么样子呀?”

    “我还记得她,我弄丢她时候,她这样小,”荣凤卿低眉比划下:

    “在怀里能缩成一团,抱着和棉花一般,那天晚上我她告别,怕惊扰了她睡眠,在她床前站着摸摸她的头,就走了,我以为我们还能再见的,谁知道她被卖进戏班,被那畜生所害...天人永隔了...”

    温热的液体滴到水眉手背,水眉惊觉他哭了。

    “我弄丢了我的眉儿,她现在应和你一般大了罢。”

    这记忆…是得揉碎成什么样子,才能如此歪曲呀?

    水眉感慨良多,怜爱他疯傻成这样居然记得自己,又恼恨他记的没一个靠谱的。

    她只得柔声道:“王爷说笑了,奴婢年方二八,王爷不过二十又二,您哪里来的女儿?臊也不臊啊...”

    荣凤卿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映象里的女孩趴在他肩膀上撒娇,他只记得她很重要,是自己一巴掌的珍宝,却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人了,不是他女儿吗?

    水眉看他茫然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拿指头戳戳他眉间,微微一笑,又忍不住的叹气,悲喜交加的低诉一声:

    “想了三遍没一个靠谱的,你就可劲的磨我吧,冤家...冤家!”

    说完,水眉擦擦眼角泪,转身而去。

    荣凤卿一个人愣在当地,少女指尖温度还残留在他眉宇间,那一声冤家叫到他心坎里了,酥酥麻麻的,又熟悉又陌生,他惊觉他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一时想不起来。一想头就发疼,仿佛有什么荆棘困着他,只要他想挣脱出去,就层层密密的缠上来,只搅的他血肉淋漓。

    疼痛褪去,他越发的迷茫了。

    他被囚禁三年之久,未见天日一线。他眼前一片混沌,记忆也一样。

    “王爷,今个想吃什么?”水眉俏生生的立在门外,外面堆了好几框子的菜,还有大箱小箱,看上去皇上赏赐颇为丰盛。

    那一声呼唤,荣凤卿看向她的地方,只感觉眼前蒙蒙亮,似晨曦微光。

    “随便。”

    他微微低眉,手上的血渐渐凉却,独自走回了房间。

    “随便随便,吃风喝沫去吧。”水眉郁郁的收拾着菜,本来应该是叫那些侍卫们搬去厨房的,谁知道一个个跑去搬顾廷走了,她只能一个人搬回了厨房。忽的她忆起来今日是二十五,祭灶都错过了。

    快过年了。

    可是王府上下无有一丝热闹气息,两个见不到天日的人,冷冰冰的宫殿。

    水眉的手浸在冷水里,她恍惚的看着发红的手,下定决心,要让荣凤卿过一个热闹的年。

    *

    汝南王府。

    “近儿姐妹气色越发不好了,可是赌打多了,我这儿新进的上好阿胶回去泡着喝,养养气色,抚琴,给姐姐拿包去。”

    隆冬风雪正盛,王府花厅外却个亚赛世外桃源,粉映雪色绿盈满目,绢花绒草堆成了个小瑶台,正堪得是纷披草树散乱烟霞的江南三月景。

    一个贵妇人拉着崇王妃进来,她手上滴溜溜的翡翠白玉跳脱,脖颈上亮晶晶璎珞圈,下连白莹莹珍珠衫,斑斓孔雀羽织成四喜带,不论绫罗绸缎,这些首饰先叫人迷了眼,恍惚神仙妃子富贵无双。

    不是别人,正是顾廷生母,汝南王妃。

    “妹妹这景色倒好,几日不见竟然又是一番天地。混一如瑶台景,那似人住的地方?”崇王妃半是艳羡半是嫉闹的打量着四周,同为王妃,境遇不同,她何尝不眼红?

    “不过些假花草罢了,值得姐姐这样夸赞?这些都是死物,没什么看头,依我说啊,我约了张道士的冰盆牡丹!不日就给我送来,好家伙,冰天雪地里炽辣辣的红牡丹啊…我好不容易约到的一盆,到时候花送来了下帖子,姐姐你可得赏个脸!”

    “一定…”崇王妃嘴角挂着笑,其实心里酸水不知道泛了多少。汝南王府不过是得了肥差事罢了,贪着那妖祟的钱,装饰自家庭院,也不怕威风大闪了腰。

    不过镇西王府,可真是个肥肉。

    想到水眉那个小贱人,她恨的牙痒痒,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什么,看那个妖孽,似乎对水眉颇为上心,若是把那小丫头哄好拿捏住了,那镇西王府的东西,不都是她的了吗?

    怎么说她也是水眉继母,这一切都是该孝敬她的!

    想着她心思又活络起来,两个人赏花聊天间,忽然外间一阵喧哗,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进来,手帕都来不及收,跪地磕头:“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爷他…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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