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路越来越陡峭,一开始还有着松软的泥土,走到后面,薄薄的泥土下是坚硬的岩石,走在上面,脚底会有些不适感,安倍晴明看了看被雪童子抱在怀里,飞在前面的花宫雪月。
她的头发都被雪童子拢在了手下,只有一小部分垂了下去,虽然雪童子身形不算高大,在他的头纱和服饰的遮盖下,花宫雪月的身影几乎看不见。安倍晴明只能在心底叹气,什么时候他也变成了这么斤斤计较的男人了,这样上山,对花宫雪月来说才是最好的吧,也许他只是因为失去了和她亲密接触的机会在不满也说不定。
“晴明大人,您需要休息一下吗?”晴明寮里的山兔开口询问道,这山路也太陡了,就连住惯了森林,经常在山里奔跑的山蛙走路的时候陡有些不稳。
“不用了,找一目连要紧。”毕竟是准备给花宫雪月契约的式神啊,要是被污染了就来不及了。
“马上、马上就到了!”小松丸跑得很急,满头是汗,紧跟着她的雪童子明明抱着花宫雪月,却一脸轻松,花宫雪月的头靠在他的肩头,黑色的发丝下露出了有些发红的耳朵。
“到了!……诶?”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但是这里尸横遍野,全是无名小妖们的尸体,神社的石板路上染出了一条血路。
神社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变得更加破败了,原本只是素净了些,安静了些的神社,不知何时也因为雨水侵袭,昆虫啃蚀,年久失修而倒塌。当初有着美丽颜色的鸟居只剩下了一根褪色的柱子,上面断掉的部分尖锐得连乌鸦都不愿停留。原本长着茂盛杂草的投钱箱彻底变为碎片,靠着上面的金币图案,还能认出它原来的样子,上面的草都已经腐化变黑,看上去湿哒哒的。
“怎、怎么会……?诶?不对啊,我记得这里的确是神社才对啊……是不是我走错了,走到了别的神社了?”小松丸硬生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她转身拦住了雪童子,“对不起,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回来,走错了路,这里不可能是一目连大人的神社的。”
小松丸的表情看上去太痛苦了,她的面部肌肉为了撑住并不想露出的笑容发着抖,她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色,但是她拼命地忍耐着。花宫雪月和雪童子飘在空中,轻而易举的看到了这破败的神社,花宫雪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惨淡的场景,她只见过那些美丽的神社,这、也是神社吗,还是风神的?
“可是,这座山上就只有风神大人一座神社呀……”小松丸最终在雪童子与花宫雪月的沉默中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还是不能做到自欺欺人,为什么风神大人的神社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她没有陪在风神大人身边,风神大人去哪里了?
“没事的,一目连大人应该没事的,你看,这里的妖怪……都已经死掉了,证明他还活着,他毕竟曾经是风神,是很强大的存在哦。”花宫雪月扯了扯雪童子的衣领,雪童子便心领神会地将她放下,看着她安慰崩溃大哭的小松丸。此时终于走到山顶的安倍晴明看到这破败的神社和哭泣的小松丸,他神色肃穆,看来,一目连很可能……
“何人前来参拜?”一个充满了磁性的男性声音突然响起。
在这空无一人的破败神社中,突然卷起了一阵旋风,这风越来越大,安倍晴明暗道不好,赶紧结印准备打开结界,却没想到一目连的速度比他带来的山兔还快,旋风径直冲向了小松丸和花宫雪月两人,雪童子神色一紧,立刻从胸口拔出了雪走,飞身到花宫雪月的身前,挥刀形成冰墙想要挡住袭来的旋风,没想到那风竟穿过了冰墙卷过了雪童子,带走了花宫雪月和小松丸。
雪童子本来已经做好被风所伤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只是暂时行动受制,等风将花宫雪月和小松丸带走,他毫发无损地飘在空中。
“没想到一目连已经被邪气入侵,堕落了吗?”安倍晴明的结界迟了一步才展开,他本想解除结界,却看到一群受邪气控制的妖怪正以庞大的数量向他袭来……
花宫雪月紧紧将小松丸抱住,用身体挡住了小松丸,等她再次睁眼后,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使劲眨眼却什么也看不到,未知的恐惧袭来,她只能护住自己怀里的小松丸。
“你就是我的信徒?是从来没见过的新面孔,怀里抱着的是小松丸吗?”那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花宫雪月却分辨不出说话的人的方位。
小松丸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遏制了自己躲在花宫雪月怀里的冲动,她望着黑暗,小声地开口:“是一目连大人吗?你来接我了?”
“果然是小松丸,好久不见。”那个声音里却没有多少重逢的喜悦。
“你果然遵守了承诺,为我选出了新的信徒。”这次声音的主人明显带着意义不明的狂热,听得花宫雪月打了一个冷战。
“一目连大人吗?你好,我是花宫雪月,是小松丸拜托我来找你的,这里已经被邪气入侵了,所以请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花宫雪月强忍着身处黑暗的不适,尝试与一目连沟通。
“邪气入侵?让你失望了,不是这样的。”说完,四周便亮起一阵白光,白光覆盖过后,一个生着双角,长发披肩的男人出现在花宫雪月的面前,他的身边有一条金龙缠绕,眼白是黑色的,眼瞳是赤金色的,他虽然浑身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妖气,却有着平和的表情。
“是我招来的邪气,对不起,小松丸,我让你失望了。”一目连向小松丸歉意的笑笑,他有着相当俊逸的面容,足以让少女一见倾心,他有着属于妖怪的尖耳朵,额头上也有美丽的金色妖纹,他的脖子上缠着红色的颈带,和他碧绿的菱形耳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头发由白从上向下变蓝,有着非常美丽的色泽。
“我啊,其实一直没能从被抛弃的阴影里走出来呢,虽然说自己是个值得信赖依靠的风神,到底还是不能面对残酷现实的可怜虫啊。”一目连完全不避及这个有着禁忌的话题,他脸上浮现了温柔又纠结的神色。
“才不是,一目连是最好的风神大人啊!所以,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小松丸很难过的看着一目连现在的样子,虽然强大了很多,却和妖越来越接近了。
“不对,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风神了啊。”一目连纠正了这一点,虽然他也曾多次想要逃避忽略这个事实,可现实总让他回想起自己已经是个妖怪的身份。
“风神是那个受人爱戴的存在,而不是被人抛弃而堕落成妖的我。”他早该认清现实,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该再拿风神的那一套约束自己,他是妖怪,一目连。
“我知道你们都很想念他,可是他已经死去了,死在了这里。”一目连伸手抵住自己的胸口,“我越是想要回到过去便越是痛苦,所以我接受了现在的自己,我现在能觉醒都是多亏了被我的邪气吸引过来的‘同类’啊。”
原来那些妖怪,都是被一目连杀掉然后夺走了妖力的啊……别说小松丸了,就连花宫雪月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风神大人,会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其实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这种可有可无的存在。”一目连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花宫雪月,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可是我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花宫雪月再不说点什么就可能走不出风神的屏障了。
“如果你说的是信徒的话,我可以做你唯一的信徒,永远不会抛弃你,除非你选择抛弃我。”花宫雪月实在想不出,除了信徒她还可以成为他别的什么。
“就算你已经不再是那个风神了,可你依旧是值得被敬仰的大妖怪啊,你为什么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放弃做那个温柔的自己呢?也许还会有很多的风神也说不定,可是为了拯救信徒而不惜牺牲一切的风神就只有你啊!拯救了那些人的只是你一目连,而不是别的神。哪怕你变成了妖怪,你也永远是我心里那个最独一无二的风神,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庇护,希望能成为和你一样温柔的人。”花宫雪月越说便越发真诚,一目连的牺牲其实很多阴阳师都知道,都很心疼,但是大家都觉得他很温柔坚强,所以从未在意过,一目连再强大,他也是有感情的,他当然会为被抛弃的事难过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守护你,我想守护你内心的那份善良,不管你走错多少次路,我都会将你带回正道的,所以我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会是你生活必需的存在。”花宫雪月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一目连的神色逐渐柔软,他的挣扎和痛苦终于被人看到了,一直以来,他都徘徊在痛苦迷茫之中,他想要做风神,而不是妖怪,可是为了不消失,他不得不选择堕落成妖。从一开始他被自己的神性和妖性折磨得度日如年,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于是伤害了自己,现在伤痕累累的他终于有了回头的选项。
“即使我永远不再是风神也没关系?”
“即使你永远不是风神也没关系,你可以是我唯一的一目连。”
“好,我要你做我唯一的信徒。”
“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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